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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弘来到这里的时刻,直奔县衙,衙门前已然空无一人,人踪稀少的街道空荡荡的,衙门大门紧闭,连门子都没有一个。
下班了?真特么早啊。
长孙弘望望门口竖着的登闻鼓,手痒了半天,还是没敢去拿起棒槌敲打它,他在门前徘徊了许久,等到天色黑尽,才看到一个衙役打着哈欠出来点灯笼。
长孙弘几步窜过去,满面堆笑的凑到那人面前。
天色昏暗,衙役拢着手打火,正专心致志间,突然冒出一个脑袋笑着挤到他眼前来,吓了一大跳,连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等到看清楚是个少年人后,顿时恼怒起来。
“哪里来的小子?到衙门来捣乱!”衙役喝道,摸着胸口压惊:“快滚远点!不然揍你个小王八蛋!”
“别、别,哥,我是来送信的。”长孙弘满脸都是笑,道:“有人托我送封信过来。”
“去、去、去,这么晚了,人都回去了,找不着人,有什么事明天再来。”衙役翻着白眼,从鼻孔里哼道。
“人可没走,这信是送给住在这里的人的。”长孙弘的脸笑得如一朵花开:“大哥行个方便,烦请通报一声。”
衙役怒极反笑,抱着双臂讥讽道:“我说你这小哥弄明白没有?这儿可是县衙,住在这里的是县尊,没别的人,你难道要送信给县尊大人?”
他本是调侃,没料到少年连连点头,道:“对对对,就是送给县尊的。”
衙役不禁大怒,这小子是来找老子寻开心的?他将脸一板,呵斥起来:“滚!再不走老子打死你!”
话没吼完,一只手伸过来,捏着一块硬邦邦的东西塞到他手里,衙役一惊,条件反射般的握紧了手,凭感觉,那是块银锭。
起码有五钱啊,衙役几乎呼吸都屏住了,在石照县衙里当衙役,远非州衙里当差那般吃香,打官司的人都不屑与衙役之流打交道,所以他的日子不怎么富裕,五钱银子的贿赂,很少见的。
长孙弘递过银子,笑嘻嘻的脸更开心了,作着揖又道:“大哥,还请通报一下。”
衙役惊疑的看看面前的布衣少年,将信将疑,犹豫了半响,道:“县尊倒是在府上你真有信交给他老人家?”
“当然。”长孙弘摸出那封信来,拿在手中晃了晃:“就在这里。”
衙役接过那封信,翻来倒去的看了看,又瞧了瞧长孙弘,满腹孤疑,最后还是把点燃的灯笼放下,对他说道:“即是如此,你且在这里等下,我进去替你转交,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县尊收不收看不看我就不知道了,到时候给你退回来,可别怪我,钱我也不退的。”
长孙弘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只要县尊看了封皮,定然会收的,大哥不必担心,只管送进去吧。”
衙役又翻翻眼皮,转身进去,“碰”的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黑漆铜钉的大门冰冷如岩石,长孙弘抬头望了望高高的门框,蹲下身子,坐到衙门口的台阶上,默默的抬起头看着天空,无声的等待。
一轮秋月挂上枝头,弯弯的如金色的残阳,照亮了宁静的城,青石板微微的反射着光,把光影投在长孙弘的面上,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在月光下带着沉稳的表情,一双明亮眸子,深邃而坚定,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房屋,一盏宛若萤火的灯笼孤零零的放在地上,把瘦削的身影衬托得愈发的单薄,十二岁的少年坐在地上,仿佛化为了一尊石像,与黑暗的夜融为了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紧闭的门伴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再度打开,衙役闪出一个上半身,朝外面看了看,叫了一声。
“小哥,来,县尊要见你。”
长孙弘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施礼谢道:“好,多谢大哥。”
衙役的神情有些局促,把门打开得多一些,让长孙弘进去,再把门关上,扭扭捏捏的强做笑颜,道:“请跟我来。”
他提着一个灯笼,在前面引路,两人顺着回廊前行,衙役不时的回头看看,表情要多不自然就有多不自然,长孙弘心头雪亮,笑而不语。
果然,行不多远,衙役终于按耐不住,停下脚步,抓着后脑勺对长孙弘不好意思的道:“那个,小哥,你跟县尊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长孙弘耸耸肩膀:“这个不该你问吧?”
“是、是,的确是,的确是。”衙役头上白毛汗都冒出来了,一想到刚刚一向孤傲的县尊大人见了那封信的反应,他就打了个哆嗦。
他咬一咬牙,伸手入怀,把那还没有捂热乎的五钱银子捏在手中,递向长孙弘,讪笑着道:“这个还你,其实小哥,这种钱一般我是不敢要的,你请你等下见了县尊,可别提这事,不然我是要吃板子的。”
衙役的反应,早在长孙弘意料之中,一个蜀中县令见了曾经当过川西四路一方大员的魏了翁这几个字,有什么表情反应想都想得到,衙役由此高估自己的身份,也属情理之中。
长孙弘把衙役的手推回去,笑吟吟的把那锭银子重新放到他怀中,道:“大哥说哪里话?一般不长眼的,根本不会真的进来通报,随意的逛一圈出去诓骗我说县尊不接信就完了,哪里会像大哥这般实诚,这点小意思就切勿推辞,大哥贵姓?”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王贵,在衙里充任衙役皂班班头,小哥叫我王老四就可以了。”衙役惊喜万分,赶紧的道谢:“小哥这边走,县尊已经在等候了。”
县衙前后两院,前院办公,后院住人,顺着走廊过六房穿四门,再走过一道分隔前后院落的月亮门,就进入了县衙后院。
月亮门下,一个高高瘦瘦身着团领长衫的中年人,正翘首以待,大概等得有些焦急,他不住的转着圈圈。
第47章 贤侄啊()
王贵走在前头,远远的就唱喏:“县尊大人,贵客来了。”
那中年人激灵一下,向这边望过来,然后疾步迎上前,口中连道:“没用的东西,这么久才迎客进来!怠慢了客人,饶不了你!”
王贵连声喏喏,躬身退到一边,露出了身后的长孙弘。
中年人眼睛亮了,几步过来接住,先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番,口中赞赞有声:“长大了、长大了,时日过得真快啊,当年不过我的膝盖高,如今长得这般俊朗高大,真快啊!”
长孙弘正欲躬身行礼,听着这话,不禁懵逼了。
你特么见过我?
李家村没听说过有县令上门啊,你在哪里见过老子的?
中年人双手把住长孙弘的肩,亲热的摸摸捏捏,不住口的夸:“身子结实,面相秀气,一看就是文武双全的胚子,将来必有出息,大宋人才凋零,贤侄大有可为啊!”
长孙弘彻底傻了,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贤侄了?他愣愣的站在当地,张着嘴巴不知道说什么了。
中年人拉着他的手,一个劲的往院里带,进了月亮门,里面好大一个花园,秋菊正盛,花香满园,一座花厅在芬芳中现于一侧,建的雅致清静,别有风情。
中年人把长孙弘带进花厅,回头向王贵喝道:“愣着干啥?还不快吩咐下人斟茶来。”
王贵答应一声,一溜烟去了。
花厅中书香流转,摆着一张书案,几把椅子,满屋的书架靠墙立着,架上堆满了书籍,一面空着的墙上,挂有一柄长剑,剑鞘镶金嵌玉,一看就知道非常名贵。
“贤侄快坐。”中年人与长孙弘分宾主坐下,他不坐在书案后的主位,而是特意坐在长孙弘旁边,丝毫不以自己乃一县之尊而自重身份。
长孙弘这时刻才稍稍回过神来,也猜到了县令如此重视自己的原因,心中感叹一声,笑着向他说道:“县尊大人”
中年人把手一摆,打断他的话:“贤侄莫要客气,此地没有外人,你我叔侄相称即可,我姓王名学进,你叫我王叔就行。你不知道,我可是魏翁的门生。”
“想魏翁当年,国之重器,主政川中四路,一面大员,何等风光,我这小小县令,也是在他主政期间蒙他关照,向吏部讨要来的,魏翁于我,有知遇之恩呐,当年在京城他府上,我有缘见过魏翁一次,贤侄那时不过一在堂前戏耍的小儿,还不似如今这般高大,而魏翁却意气风发,一时人杰也。如今被小人陷害,贬官闲居,实乃大宋的损失,损失啊。”
他脸上带着笑,微微迟疑了一下,面色不改的问道:“魏翁的信上只是说了贤侄要来,未写明姓名,不知贤侄称谓如何?”
长孙弘简直哭笑不得,心道这县令真真是个官场老油条,连自己的名字都还没搞清楚就一口一个贤侄贤侄的叫得亲热,刚才还拉着老子说小时候就见过我,特么的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见的哪里的贤侄?你口中的小儿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随便乱认就不怕闪了舌头?
心中腹诽,口中却恭敬的回答:“是,回王叔,小子复姓长孙,单名一个弘字。”
“哦?”县令王学进的眼珠子转了转,偏了偏头:“不知长孙贤侄,怎么称呼魏翁呢?”
长孙弘心知这是要摸自己的底了,魏了翁的信中写得模糊,只是说有一个自家的子侄辈,勤奋好学,上进刻苦,特意引荐给各位同僚,照拂一二云云。没有言明姓名,也没有说清什么子侄。所以王学进只知道自己是魏了翁的人,但具体是什么人,搞不清楚。
这个问题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很重要,亲族子辈与门下学子大为不同,故而有此一问。
长孙弘脑子转了转,默念一声:恭喜了魏老头,让你占占老子的便宜。抬起头,换上肃然的表情,正色道:“他是我亲舅父。”
“啊!”王学进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异彩闪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惊喜道:“果然是贤侄啊!当年在京里,你我一面之缘,今日果然没有认错,贤侄,长大了啊!”
长孙弘看着他那张故作热情洋溢的脸,隔夜饭都要吐了,他强忍着恶心,同样欢喜的道:“王叔才是风采不减当年,依然神采奕奕。”
王学进挥挥手:“哎,贤侄不知道,王叔心怀国家,操劳县事,已经老迈了许多,比不得当年喽。”
他重新坐下,关切的向长孙弘道:“跟我比起来,魏翁年纪已高,才是该仔细保养,不知魏翁贬居靖州,身体如何?住得可习惯?我本想过去看他,奈何俗务繁多,一直脱不开身,实在走不了啊。”
“舅父身体尚可,多谢王叔关心。”长孙弘暗笑,这个伪君子,说得冠冕堂皇,不过是见魏了翁失了势,不想去趟这浑水罢了,却又担心官场反复,今日被贬,明日就可能起用,官位还会高一层也不一定,所以王学进这般善待自己,不过想套一套魏了翁如今的想法打算罢了,如果依然有雄心壮志,那就可以继续巴结。
果然,王学进立马接着问道:“如此大好,唉,魏翁被贬,朝中众同僚议论纷纷,都是不平的,但官家下了圣旨,谁也没有办法,不过魏翁名望播于天下,政绩显于四海,大家都看在眼里,官家不会不知道,迟早会复起居于庙堂,是不是?”
迎着他询问的目光,长孙弘正襟危坐,严肃的点点头:“王叔说的有理。”
历史上的魏了翁,的确是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