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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后,贾似道中进士,拜宝章阁学士,入京述职,进入了朝廷中枢。
淳祐年间,他再次得到提拔,靠着当贵妃的姐姐和走了史嵩之的路子,出任沿江制置副使,知江州。
这样的出息,已经比同龄的贾家子弟要高得多,快得多了。
所以他的母亲胡氏很高兴,特地托人带信,让他务必在最近赴京述职的时候,绕道回家一趟。
衣锦还乡人之常情,光宗耀祖是大事,读书人高就之后,都要回家祭祖,一方面焚香敬果感谢祖宗保佑,另一方面希望祖宗继续保佑自己,在仕途上进一步飞黄腾达。
于是贾似道回家了。
他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贾家数得上号的人物都回来了,共同迎接这位必将贾氏家族更加发扬光大的子弟,天台县的一应官员也来了,地方上的头脸人物也到了,偌大的贾家,好似赶集一般热闹,门口一长排的拴马石上拴满了马儿,停留的车轿排了整整一条街。
大家都以和贾似道说上话为荣,三十多岁的年纪,傻子也能判断出来,这位年轻而能力才华都极为出众的俊杰,将来的成就必定不可估量,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早一步结识他,交好他,总是好的。
贾似道和善而亲切的跟每一个人打招呼、说话,态度很好,一点没有架子,族中的子弟要拉着手鼓励,外面的官员要拱手寒暄,就连四邻八舍,也含笑问好。
人际关系很重要,得罪一个人容易,交好一个人却很难,贾似道八面玲珑,深谙其中道理,朋友多了好走路,帮手多了好做官呐。
一场喧嚣,半日笑脸,应付一道之后,贾似道回到了后堂,他要拜望母亲,古人以孝为大,无人能说什么。
但在后堂,端坐上座的,却是家中族长,他的二叔贾政。
外面再大的官,哪怕做了宰相,只要回到家里,见了族长,还得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好,不得逾越半分礼数。
贾似道按规矩,向族长和长辈行礼,然后落座,笑呵呵的向屋里或坐或站的几人道:“我就知道,叫我回来家里必然有事,二叔这么大年纪都出来了,这事可能不小。”
屋里坐着的,有他的二叔贾政,三叔贾战,堂兄贾宗文,贾宗彦,而站着的,则是侄儿贾长风和贾海堂。
贾政深深的看着他,面目凝重,点点头道:“不错,家中正是出了大事,才请你回来商议。”
“哦?”看着白发苍苍的二叔这样严肃的模样,贾似道有些觉得不妙,二叔当年跟着父亲在山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利刃交颈尸山血海经历过几遭,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胆魄却一点没减,将贾家操持得有声有色,一向稳如泰山,今日却有些紧张的感觉。
事情大概不小,于是贾似道忙问:“究竟什么事?”
贾政拧着眉头,沉声道:“是你宗彦堂兄的孩子,你的侄儿长河,他在四川出事了。”
“出事?”贾似道把眉毛也拧了起来。
“他死了,在送川盐出川北上时,在大渡河畔中了埋伏,几百人尽数被杀,尸首掉进河水里,找都找不到。”贾政把手里的拐杖在地面青砖上杵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
第224章 人为财死()
贾政年近六十,须发皆白,却生得一身好身板,壮年时在战场上打熬出来的煞气洋溢在眉眼间,浓眉下的双目目光炯炯,龙头拐杖一杵,不怒自威,立刻让屋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究竟怎么回事?”贾似道看看坐在对面怒目含悲没有说话的堂兄贾宗彦,眼神逐渐阴沉凌厉,发问道。
贾长河虽然在辈分上是他的堂兄,但年纪上却大了许多,已经快要满五十了,出事的侄子贾长河,年龄比贾似道小不了几岁。
杀人越货,死的还是贾家子弟,非常严重。
死了几百人规模的截杀,一般的响马做不出来,幕后是不是有人对贾家上心动手,必须要弄明白。
“详细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因为一起出去的,没有人活下来。”贾政转动眼珠子,看看贾宗彦,痛惜的道:“可惜长河这孩子,一向精明强干,在这一辈的贾家子弟中难得的能独挑大梁,他负责我们家在四川的产业。师宪你知道的,我贾家家大业大,这些年经营的生意不少,毕竟这一大家子要吃饭,不多挣下点钱财,万一有个风吹草动,连保命钱都没有。”
“我知道,辛苦二叔操持全盘,多亏有你贾家才有今天。”贾似道颔首道。
贾政说的,贾似道当然知道,贾家的商行遍布大宋各地,什么生意都做,什么赚钱做什么,不过最核心的生意,还是要数盐业。
贾家每一代的子弟,都会按照惯例,区分天资倾向,从小开始培养,读书行的,或者不行的,在私塾识字后于十来岁的年纪分别送到书院和商行里,严加督促磨炼。
贾似道从小就精通诗词,走的是从政的路,而侄儿贾长河,就是走的商道。
江南的海盐生意,贾家占的份额不小,各地的盐场都有贾家的人常驻,各地大小城镇里也有他们的盐栈,贩运买卖,谋取利益。
生意做大,眼光就会放得长远,光盯着江南盐业是不成的,这边大宋朝廷里伸手的多,随便一个盐商背后可能就站着宰执级别的高官,或者皇亲国戚,虽然生意各做各的,但难免会产生摩擦磕碰,很多时候不得不忍气吞声,让步收场。
所以贾政持家之后,开始把触角向中原、四川等地延伸,那边惦记着的人相对要少,风险虽比江南繁华之地要大,但利益却高,特别是从蜀地北上,贩运盐巴给吐蕃、金国等地,一趟的利润就抵得上江南半个月的收成,故而贾家把得力的族人向那边摆放,刻意经营,交好当地官宦。
贾长河,就是贾家在四川的代表,他在蜀地做盐商,已经近十年了。
金国未亡时,贾家贩卖的川盐主要是同西夏青盐的竞争,卖给靠近四川的陕西一带金人,蒙古灭了金国,中书令耶律楚材统治黄河流域的汉地,贾长河不知走了什么门路,竟然跟耶律楚材建立起了联系,在遍地烽火的战场上,安然的把一批又一批川盐穿山过水,继续运往关中地域。
白花花的盐换回金灿灿的钱,贾长河在蜀地风生水起,四川各级官宦与盐商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进一步让他坐大,虽然算不上四川最大的盐商,但从蜀地贩盐卖给北方的数量,绝对数他最多。
而贾家每年的收入里,四川盐产收益占的比例不小,家里对贾长河的看重,也就愈加的高,贾政准备过得几年,就把他召回来,放在身边在磨砺一些日子,今后贾家商业的担子,迟早会落在这个跟贾似道年纪相仿的能人身上。
万万没有想到,贾长河竟然死了。
“长河在一个多月前,曾经托人带回来消息,言说四川大乱后浦定,西川的盐业又要恢复,正是挤占市场的大好时机,他准备大展拳脚,大大的开拓我们在西川的盐业。”贾政道。
贾似道点点头,凝神的听,没有说话,他知道贾政还有下文。
果然贾政继续道:“要说线索,正在其中。长河说,西川制置使司派了一个叫做长孙弘的武将,负责川盐经营,这人是个蛮人,不讲道理,一来就指定了一家商行垄断了盐利,其他盐商想买川盐,必须从这家商行手上购买,价格要高上几成。”
贾似道哼了一声,插了一句:“武夫贪婪!”
贾政深以为然:“长河也是这般认为,告到制置使司,那边却说制置使司从盐利中抽了成,用于军饷开支,所以支持长孙弘的这种行为,求告无门!”
贾似道眉头紧了紧,皱得更深了,抬起眼皮道:“这事无从证实,抽没抽外人哪里知道,账本是他们在做,朝廷也查不出来,说不定是进了个人腰包,肥了某些人也不一定!”
贾政看着他道:“长河写的,跟你说的一模一样,如果按这法子,贩盐利润我们起码要少了三四成,实在不划算,长河就想绕开盐监,自己干!”
“那不成了卖私盐的了吗?”贾似道有些讶然,睁大眼睛道:“名不正言不顺,为何不告诉我,我来处理?到枢密院告他一状,谁敢包庇?”
“理当如此的。”贾政咳嗽一声,道:“这不是北边催得紧吗?北地连续大雨,那边的盐池遭了水灾,一粒盐也产不出来,价格给的高,长河一盘算,心一横就上了路,在路上就出了事。”
贾似道两眼一眯,变色道:“二叔的意思是长河不是碰上的山贼?”
“跟着长河的,不少是当年跟着我和你爹退下来的两淮兵,经验武艺都没的说,几百人的队伍,寻常响马山贼根本不是对手。”贾政冷面寒霜:“而且长河走了多少次那条道,何地不太平、哪里有危险难道不知道?就会不明不白的着了人家的圈套?”
贾似道瞳孔收缩了一下,道:“二叔,这里有古怪!”
“正是如此,我已经派了人,去西川查个究竟,我家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岂能善罢甘休?”贾政咬牙切齿,双手捏得咯咯响:“西川定然有人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还有官场中的人参与进去,那个主持盐政的长孙弘,嫌疑不小,师宪,叫你回来,就是告诉你这些,望你思虑一下,如果真的是这人干的”
他盯着贾似道,目露凶光,如嗜血的老狼,凶狠异常:“你知道该怎么做!”
贾似道目光跟他碰在一处,同样的狠辣暴戾,他全身的肌肉都绷了起来,按着扶手低声答道:“二叔放心,杀我贾家的人,我要让他十倍还回来!”
第225章 卖私盐的被杀了()
西川盐业新政,已经推行了一个多月了。
在长孙弘面前表现得铁板一块的盐商们其实并不齐心,利润虽然薄了,但依然可观,仔细盘算一下,有钱赚总比没钱赚好吧?
而且看了京观,侧面打听了一下长孙弘所作所为和背景之后,第二天就有盐商抱着现银,跑到荣州瑞福祥盐栈,交了定金。
做事就怕不团结,有人撬墙角是一切对抗行为崩溃的开始,第一块砖头松动后,整间房子就会跟着倒塌。
在长孙弘规定的时限中,大部分盐商纷纷低眉顺眼的去了荣州瑞福祥,配合的交钱买盐。
而陵井与富顺两处盐监,也顺利的开始生产。
对于两地的监丞,长孙弘也是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威吓之后,他将两人背后的盐商叫了出来,私下交流,承诺只要盐监不出事,顺当的产盐,就给他们最为优惠的折扣,在几十家盐商当中,价格最为低廉,几乎没有受到损失。
这样做,自然让两人满意,生产的积极性大为提高,招揽亭户修缮盐井忙得不亦乐乎。
之所以做出了一点妥协,是因为长孙弘依然是大宋的官,但凭实力,还不够公开跟宋廷作对的程度,很多事需要地方官的配合,垄断盐利已经很高调了,再冒头一些,引来一些大佬的注意,难免会多生事端。
在流程上,所有盐商买盐,必须到荣州瑞福祥盐栈交钱开票,凭票到盐池交割装车,才能运走盐,票是专门印制的,极难仿冒,几乎没有空子,每一斤盐卖得的钱都能进入瑞福祥的账房。
同时,石门蕃蛮军从川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