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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不在天津,以中央名义联合洋人“以工代赈”的办法无力进行。周赫煊只得尽最大努力,给灾民们提供救命粮食。
由于灾民数量实在太多,那些生病的已经顾不得了,周赫煊只能狠下心肠视若无睹,任其自生自灭。天津的收尸队,每天至少都要收走两位数的尸体。
济民会初期筹集的善款,此时已然用去大半,周赫煊只得登报呼吁募捐,勉强维持而已。
……
天津,北洋戏院。
这里热闹非凡,戏迷满座,跟城外地狱般的景象形成鲜明对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孟小冬扮演的李克用,正捋着长胡子唱道:“孤与贤弟叙一叙旧根由。忆昔当年五凤楼,文武百官庆贺千秋……摔死了国舅段文楚,唐王一怒要斩人头。自从那年分别后,今日里相逢在北州。”
“好!”
台下掌声如雷,叫好声四起。
《珠帘寨》是一出传统戏目,李克用本为净角。后来谭派名家谭鑫培重新编演,以老生扮李克用,结果大获成功。
孟小冬此时已融汇谭、程两派技艺,深得两家精髓。她不开口则已,开口便一鸣惊人,那唱腔美得令观众陶醉。
“好!”
婉容也拍手大赞,连旁边的周赫煊都不顾,一个劲儿地盯着孟小冬看。
《珠帘寨》演出结束,又是四大名旦之一的荀慧生,登台表演《打渔杀家》。荀慧生唱的是刀马旦,不但扮相妩媚漂亮,而且身手利索,打斗戏令人赏心悦目。
这是场慈善义演,除孟小冬以外,天津的京剧名角都自发报名参演,卖出的门票全部用来赈济灾民。
戏子虽被人看不起,属于下九流贱业,但其中却有许多爱国爱民的义士。
演出全部结束后,戏院经理管兴权上台说:“感谢各位老板的精彩演出,也感谢各位票友的倾力支持。今天的义演是为赈灾,收入皆属善款。我们在门口还设了捐款箱,有意捐赠者可以前去献爱心。在此,我管兴权代灾民们谢过诸位了。当然,捐款纯属自愿,并不强求,诸位全凭心意。”
“好!”
“管老板仁义!”
戏迷们拍手赞和,管兴权微笑着离场。他虽身为青帮通字辈大佬,但还真没干过啥坏事,开香堂收弟子也基本只收戏曲从业者。
管兴权只是戏院经理,他说服老板组织义演,心里难免忐忑。但从这几天的情况看来,义演虽然不赚钱,却能收获名声和影响力,以后北洋戏院的人气肯定更高。
“程老板、荀老板、孟老板、张老板、杨老板……诸位辛苦了!”
管兴权来到戏院后台,对名角大家们逐一抱拳行礼。
程砚秋摆手道:“管先生客气了,赈济灾民乃大好事,程某能够参与其中,荣幸之至。”
程砚秋本不姓程,他是满族人,索绰罗氏,与荀慧生同为“四大名旦”。
荀慧生此时已经卸妆,从妩媚女子变回帅气小伙,他笑着附和道:“是啊,以后若还有义演,管先生尽管开口,慧生随叫随到。”
孟小冬却在收拾东西,对众人说:“诸位哥哥,小冬还有要事,且先告退了。”
管兴权连忙道:“孟老板,今晚鄙人设宴款待,何事走得那么匆忙啊?”
“我跟周先生有约。”孟小冬解释说。
“哦,原来是周先生,是我多嘴了。”管兴权哈哈笑道。
荀慧生调侃道:“小冬与周先生真乃郎才女貌,快去快去,别耽误了约会。”
孟小冬俏脸微红,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抱拳离开。
行至戏院门口,孟小冬发现周赫煊与婉容正等在那里。旁边的捐款箱也围了许多人,叮叮当当不时传出铜板撞击的声音,大家你三分、我五厘的募捐,数量虽少,却是一份心意。
“让周大哥久等了,”孟小冬说着又看了看婉容,问候道,“婉容姐姐好。”
婉容只比孟小冬大几个月,在孟小冬看来,婉容对她并不构成威胁。
虽然周赫煊和婉容走得很近,关系似乎也很暧昧。但婉容毕竟是皇后,即便和溥仪正式离婚,也是很难嫁给周赫煊做正妻的,最多也就一个情人,连姨太太都算不上。
“小冬你好。”婉容微笑回礼。她稍微有点吃醋,也隐隐对孟小冬有些排斥,可文绣事件让婉容引以为戒,她不想再因争宠而惹男人不高兴了。
两个女人前些天就见过面,让周赫煊感到惊讶的是,她们居然相处得很和睦,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
民国的男人还真幸福,前提是你要有钱、有名、有地位。
第141章 141【夜袭】()
程砚秋、荀慧生、杨小楼等名角从戏院出来,正好看到周赫煊他们上黄包车。
杨小楼惊讶道:“周先生身边那位,好像是婉容吧!”
“哪个婉容?”荀慧生问。
“前清皇后啊!”
杨小楼说:“去年溥仪生日大宴宾客,还请我去唱过堂会。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婉容就坐在溥仪旁边,应该不会认错。”
“你没认错,那就是婉容皇后。”程砚秋说。他是满洲正黄旗出身,虽然家族早已没落,但成名后却很受遗老遗少欢迎,经常出入清贵门庭唱戏,曾见过婉容好几次。
管兴权也是快满50岁的人了,此刻居然八卦之魂燃烧起来,嘀咕道:“周先生不会把皇后勾搭上了吧,啧啧,有本事!”
“慎言,慎言!”程砚秋摆手道,“背后议人,终非君子所为。”
“说得也是,”管兴权哈哈一笑,说道,“走,咱们去吃饭。大清朝早没了,管他皇后贵妃,不过是寻常女子而已。”
程砚秋笑着摇摇头,他虽为满人,而且还是正黄旗,但对清朝没有半分好感。
晚清时候的底层满人,日子过得比汉人还惨。因为朝廷禁止满人从事工农商贸易行当,以此显得高贵特殊,但铁杆庄稼又养不活那么许多,这就导致底层满人没有任何生计来源。
特别到了辛亥革命后,连铁杆庄稼都彻底完蛋。无数满人沦为乞丐、娼妓,北平的那些黄包车夫,里面有很多都是满族人。
程砚秋便是如此,他因为家贫,六岁就卖身学艺,能有今天的风光,完全是靠自己苦出来的。
众人此时不说,但难免有人憋不住。管兴权后来在跟朋友喝酒时,便借着酒兴大舌头道:“嘿,你是不知道啊。周先生绝非一般人,写文章厉害,撩女人更厉害,连皇后都被他勾到手了!”
周赫煊和婉容的绯闻,先是在青帮小圈子里流传,到年底时,已经变得街知巷闻,成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娱乐八卦。
……
黄包车在小洋楼前停下,一共五辆车,周赫煊给了1元让车夫们自己分,结果愣是被找补回来8角。
周赫煊诧异道:“从城北到租界,这么远的路,你们每辆车只收4分钱?”
一个车夫回答说:“别人坐车至少要6分,周先生不给钱都坐得。”
“哈哈,我又不是当兵的,哪能坐车不给钱。”周赫煊大笑。
另一个车夫说道:“当兵的不给钱,咱心里有怨气。周先生不给钱,大家伙儿心里高兴。”
“是啊,能给周先生拉车,说出去都有面子。”
“周先生,你以后出门说一声便是,保证只收最低价。”
“周先生,我儿子还在你的希望小学读书呢。”
“……”
车夫们争先恐后地说话,表现得极为热情。
周赫煊诧异道:“你们怎么都认识我?”
车夫笑着回答:“哪能不认识周先生?您可是天津的大善人。”
“是啊,要是周先生都不认识,咱还拉什么车?”另一个汉子笑道。
周赫煊出书写文章,名声只在知识分子圈中流传。而他办义学、搞慈善,却让普通老百姓记住。特别是最近赈济了那么多灾民,虽然对外打着济民会旗号,但最让人尊敬的还是他周赫煊。
那些青帮混混们别的本事没有,吹牛传话却很在行,周赫煊自己掏钱给灾民看病这事,早就在天津传遍了。车夫们每天在外奔走,消息十分灵通,自然认识周赫煊这个大善人。
如今天津百姓提到周赫煊,那都是要竖起大拇指的。
周赫煊摇头苦笑,他以前费尽心思邀名,只是为了保住小命。现在赈灾但求心安,反倒闯出偌大的名声,也算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见车夫们对周赫煊如此尊敬,孟小冬脸上尽是笑容,就好像自己丈夫被人赞誉一般。
“该多少就多少,你们过日子也不容易。”周赫煊又退回去2角。
“周先生仁义。”
“周先生真是好人啊。”
“要我说,这民国的大总统,就该让周先生去当,保证老百姓都过好日子。”
“……”
在车夫们的盛赞声中,周赫煊带着孟小冬、婉容和孙氏兄弟回家。刘吴氏开门便说:“先生,饭菜已经做好了,现在就开饭吗?”
“嗯,端上来吧。”周赫煊点头道。
刘吴氏随即摆好碗筷,自己则退到厨房,跟孙家兄弟开伙。
孟小冬和婉容分坐周赫煊左右,有两位美女陪伴用餐,这让周赫煊压力山大,咳嗽一声道:“起筷吧。”
“周大哥,我帮你盛汤!”孟小冬殷勤道,手脚利索地给周赫煊盛了半碗。
周赫煊点头微笑:“谢谢。”
盛完汤,孟小冬又忙着给周赫煊夹菜。婉容冷眼旁观,心里颇不是滋味,她没有孟小冬的活络心思,也不知道如何伺候男人——没办法,以前都是别人伺候她。
周赫煊感觉气氛有些不对,连忙说道:“都自己吃吧,别忙活了。”
孟小冬得意一笑,又给婉容夹菜说:“婉容姐姐,你也吃。你太瘦了,多吃点才能长肉。”
“谢谢。”婉容勉强笑道。
那种若有若无的火药味,让周赫煊极为别扭。才两个女人便如此难搞,张宗昌20多个姨太太,后宅得乱成啥样子?
用餐完毕,轮到婉容出风头了,她拿来重新画好的《三毛流浪记》说:“周大哥,你再帮我看看,这次的味道对不对?”
周赫煊翻开画稿,发现果然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人物面孔不再千篇一律,里面各种角色都颇具代表性。比如奸商,婉容就画得尖嘴猴腮,加上一撇小胡子,形象立马就鲜明起来了。
“不错,这个水平可以在报纸上连载。”周赫煊点头赞赏。
婉容得意道:“那我明天就送去报社投稿。”
周赫煊说:“不用,我帮你带去。我打算在《大众》副刊新开两个版面,专门用来连载漫画。”
“我觉得有些地方还是画得不好,周大哥你再帮我讲讲。”婉容凑到周赫煊身边,翻开画稿中的某页细细请教。
两人聊得很投入,孟小冬却感觉颇为无趣,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读起来。她的心思没在书中,不时抬头看向旁边两人,然后又望望柜子上的时钟,希望时间过得越快越好。
“哈!”
孟小冬捂嘴打了个哈欠,起身说:“你们忙吧,我睡觉去了。”
婉容笑言道:“小冬晚安。”
“晚安。”孟小冬也在笑,不过转身的瞬间却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