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按理说,这次应该稳妥了吧,但老蒋还是小看了贪官们的胆量。
河南工农银行行长李国珍,直接串通河南省政府秘书长马国琳,把这3亿赈灾款挪用了一大半去搞投机买卖。用他们的话来说,3亿法币实在太少,根本无法赈灾,还不如拿去做生意多赚点钱。钱变多了,能救济的灾民也更多。
然而,等到他们回笼资金,再把粮买去赈灾的时候,河南已经饿死了几百万人,第二年的新麦都已经开始收获了。
这就是老蒋连续给河南拨发的三笔救灾款,第一笔属于借给河南省政府的经费,第二笔被贪污了七成以上,第三笔则被挪用去投机倒把。
《大公报》再次被迫停刊后,周公馆来了两个外国人。
一个叫白修德,美国《时代》周刊特派记者。另一个叫哈里森·福尔曼,英国《泰晤士报》特派记者(摄影)。
“周先生你好!”
白修德的中文很标准,福尔曼则说得有些蹩脚。
周赫煊同他们分别握手,说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修德说:“《大公报》被迫停刊,让重庆的西方记者如芒在背,现在已经没有报纸敢报道河南灾荒了。我和哈里森准备前往河南实地调查,听说《大公报》记者已经有了许多一手资料,所以想借来观阅做准备。”
周赫煊回到书房,拿来一沓文字资料说:“这些是采访稿的影印件,照片需要去《大公报》报社提取。”
“多谢。”白修德把影印件小心收好。
周赫煊道:“是我该感谢你们才对,希望两位能真实的报道灾情。”
“一定,”白修德没有再提河南灾荒的事,而是聊起了闲话,“周先生,我在读大学的时候,经常听导师提起你。导师说,你是他所见过的最清醒的中国人,他和你的交流总是那么愉快。”
周赫煊笑问:“你的导师是谁?”
“费正清先生。”白修德道
“哈哈,原来是老费。他在清华教书时就非常严厉,你在他手底下没少吃苦头吧?”周赫煊大笑。
白修德颇为自豪地说:“当然吃了苦头。导师认为汉语太难,害怕学生浪费精力,所以提出了‘本科生不适宜学汉语’的不成文规定。当时学习汉语的本科生只有两个,导师总把试卷出得很难,试图让我们打退堂鼓。于是另一位同学放弃了,而我则是哈佛历史上第一个学习中文并通过了考试的本科生。”
“看来你语言天赋不错。”周赫煊说。
白修德道:“在学习汉语之前,我就已经掌握了希伯来语、拉丁语、德语、法语和意第绪语。我第一次对汉语感兴趣,是在哈佛燕京学社图书馆里,看到墙上那些汉语书法作品。那太美了,已经脱离了文字的范畴,每个毛笔字都是精妙的艺术品。对了,周先生,在我离开重庆之前,能向你讨要一副书法作品吗?”
“当然。”周赫煊经常向别人求字,找他求字的还真不多。
周赫煊写了一道“友谊长存”的短幅,落款用印,白修德拿去装裱之后便出发前往河南。
1025【人市】()
周赫煊这次是跟老蒋较上劲了,在《大公报》被停刊后,他直接亲自写文章送到《非攻》杂志社。
《非攻》的总编已经换了好几个,现任总编不是别人,正是大作家巴金。
在抗战爆发后,巴金曾担任《救亡日报》编委,结果去年初被国府勒令停刊。同时他还与茅盾一起主编《烽火》(原名《呐喊》),这本杂志在抗战初期影响极大。但因战争影响,《烽火》总部从上海搬到广州、再搬到香港,又因香港沦陷而被迫停刊。
巴金此后奔波于西南各地,专门从事文化宣传工作。
《非攻》总编去年因病离职,周赫煊便写信请来巴金继任。在巴金的手里,《非攻》开始刊载许多左派作家的文章,其中包括茅盾、郭沫若、郁达夫、杨朔等人,各种挑战老蒋的忍耐极限。
说实话,《非攻》已经距离停刊不远了。
“李总编,这里有一篇周先生亲自写的文章。”骆宾基敲门进入总编室。
骆宾基的真实身份是地下党,但因战乱影响,他已经和党组织失去联系两年之久,此后便一直辗转各地从事文学创作。即便来了重庆,骆宾基也无法重新接触到党组织,可见共党的保密工作有多么严厉。
骆宾基是被巴金招进《非攻》杂志的,现任小说版面的责编。
巴金笑道:“周先生可好久没给《非攻》投稿了,快拿给我看看。”
“这是一部中篇小说,看得我毛骨悚然、背心发凉。”骆宾基说。
“又是《神女》那种现实魔幻主义?”巴金问。
骆宾基摇头道:“纪实的。”
巴金翻开稿子一看,小说名为《人市》。
主人公一家是拥有30亩旱地的富农,自耕自足,农忙时也会雇佣长工帮忙。
小说开篇,便是男女主角在抱怨收成不好,接着便来了一帮征购队伍。六个人,三匹骡子,住在主角家里坐催,顿顿须吃白面鸡蛋,连主角夫妇的口粮都被拿去喂骡子了。
由于去年的征购任务,已经掏空了主角家的存粮,今年又连续遭遇旱灾和蝗灾,根本无法完成县府定下的征购额。
无奈之下,主角只能去邻乡的岳父家借粮。结果到地方才发现,岳父已经卖了耕牛和部分土地,买来粮食勉强凑足数额才把征粮人员打发走。但岳父家却没有口粮了,米铺因粮价太低每日限售,黑市又米价太高买不起。
身为小地主的岳父,竟因无米下锅,举家上吊自杀了。
主角将岳父一家草草埋葬,回去便联系大地主,卖地买粮交足了征购。
政府征收田赋时只收粮食,征购军粮时却只给法币,而且还是按照官方价支付。主角领到的征购钱,只够家里吃几天,卖光了土地也挨不完半个月,因为大地主压价厉害、趁火打劫。
主角一家开始去吃草根树皮,但乡里的草根树皮很快就吃完了。听说雁粪可以充饥,便到处捡雁粪吃,小儿子在吃雁粪的时候病死。
小儿子的死亡消息传出,立即有人上门收购尸体,出价一小袋麦麸。
主角坚决不卖,连夜悄悄将儿子的尸体埋葬,结果第二天就发现被人盗尸挖走了。他和妻子发了疯到处寻找,找了一整天也没有线索,回家时发现小女儿也不见了。
大儿子奄奄一息地说:“妹妹被同村的张婆婆带走了,张婆婆要给他们吃肉。”
主角立即冲进张婆婆家中,发现这老太婆在煮肉吃,而地上还有他女儿的衣服碎片。厮打一阵,主角把老太婆制服,发现老太婆床下全是骨头,又惊又怒立即扭送报官。
主角开始带着家人逃难,大儿子饿死在路上。好不容易搭火车来到省边界,却被当地驻军驱赶回来,又在途中遇到人口贩子
主角想把老婆卖了,免得老婆饿死。老婆也想把自己卖了,好给丈夫和大女儿换些口粮。
交易之时,妻子说:“你的裤子都烂了,穿我的吧。”
主角换上老婆的裤子,夫妻俩抱头痛哭,随即永别。
主角带着岁的大女儿继续逃荒,来到一个县城,半夜睡梦中感觉有人在推他。他立即睁眼问:“干什么?”
“还没死啊,去别处看看。”那人对同伙说。
主角依稀看到那些人在月色下搬运尸体,吓得抱着女儿瑟瑟发抖。
第二天早晨,主角带女儿在城内讨饭,循着一个穿西装吃包子的先生苦苦哀求。
那位先生突然站起来,惊恐大吼道:“老板,你的包子里怎么有人指甲?”
又过了几天,大女儿被饿死,主角已经无力挖坑掩埋,只能艰难的拖去隐秘处藏匿。他看到那里还有棵没被剥完皮的榆树,立即抱着树干大啃大嚼,终于又过完难受的一天。
夜里,主角发现有人在悄悄搬路倒尸体,他好奇地跟上去,鬼使神差的问:“尸体能卖多少钱?”
对方回答道:“小孩最贵,壮年次之,老人不要,不新鲜的也不要。”
于是乎,主角便成了一个搬尸者。他每天就像秃鹫一样,盯着将死之人,等到夜里就拖着尸体前往人市换口粮。
小说最黑暗的部分,就是对人市的描写。
别处都破败萧条,饿殍满地,唯独人市依旧繁华。那里的人有说有笑,精神饱满,而且一个个友善和蔼,甚至还互相帮些小忙,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主角也恢复了气色,皮肤变得红润起来,他甚至捡了个饿昏的逃难妇女做老婆。
小说在人市的一片喧哗笑闹声中结尾,主角穿着那条明显不合身的裤子,提着小米走向正在等待他的新妻。
“明诚真是……敢写啊。”巴金擦汗道。
骆宾基苦笑道:“这篇小说一旦发表,《非攻》就该停刊了,我是不是该提前找个工作?”
“是该重新找工作了,”巴金无奈摇头,“这个中篇大概有七八万字,一期肯定连载不完。反正是最后一期了,我建议增加杂志页数,必须把《人市》全部刊载完毕。”
“只能这样。”骆宾基说。
巴金再次翻看小说稿,反复阅读后半段关于人市的描写。那如同世外桃源般的人市,那么繁荣,那么喧闹,那么喜乐,那么和善有爱,那么让人……毛骨悚然。
巴金感觉自己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1026【老蒋的怒火】()
历史上,萧红是1942年初去世的。她死于庸医误诊,手术错动喉管,临走之际有端木蕻良和骆宾基留在身边,并写下遗言:“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但这个时空不同,萧红和端木蕻良离开的时候,周赫煊给了他们一张名片。
因为拿着周赫煊的名片找香港警察局长帮忙,萧红在玛丽医院并未受到冷遇,更不会因此转院而遇到庸医。但随着香港沦陷,玛丽医院被日军接管,萧红只能转到红十字会的临时医院。
萧红犯的是肺结核病,临时医院无法医治,只能开些普通药品拖住。
端木蕻良、骆宾基和萧红随即来到桂林,见萧红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骆宾基便前往重庆寻找党组织,又被巴金招进《非攻》杂志做编辑。就在半个月前,萧红的肺结核再度发作,桂林那边缺医少药,一命呜呼,只比历史上多活了11个月。
将爱妻安葬之后,端木蕻良便前往重庆,正好碰到《非攻》杂志发行最后一期。
朝天门码头。
端木蕻良拾级而上,他要到主城区去坐公交车,然后从上清寺走路去老师周赫煊家。就在等车的时候,突然看到一群学生冲向路边书店,纷纷大喊:“老板,还有没有《非攻》?”
“最后两本,要买就赶快,再慢这份杂志就要被封了。”书店老板说。
“给我,给我!”
“不要抢,我们凑钱一起买,杂志买来是大家共有的。”
“……”
端木蕻良感到万分好奇,走进书店问老板:“《非攻》好端端的为什么被封?”
“因为周先生的啊。”一个学生说。
端木蕻良正准备再问,突然店内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