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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赫煊却下令道:“架梯子!”
文庙内的崇圣祠有两层,梯子不够高,周赫煊只能踩着瓦片,惊险无比的继续往上爬。
爬到房顶上,屋脊正中央竖着一根塔式宝鼎,宝鼎内刻着几个木雕。
最下层的木雕,赫然是个穿着肚兜的裸童。
裸童胯下的小丁丁硕大醒目,一手指天,一手示地,这在全国文庙属于独一份儿。
崇圣祠主祭孔子的父亲,属于孔子家庙,房顶上刻裸童雕塑是什么鬼?
周赫煊从不同角度拍了十多张照片,然后慢慢爬回地面,递给刘老幺几百元法币说:“踩坏了几片瓦,这是赔偿金。”
南怀瑾问:“周先生,你刚才在拍什么?”
周赫煊笑道:“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
南怀瑾带着满肚子疑惑爬上房顶,看着裸男雕像目瞪口呆,惊道:“真是稀奇,怎会有这种东西?”
“到底是啥子嘛!”李宗吾心急火燎。
南怀瑾说:“这里有座裸童雕塑,足有一尺高,****栩栩如生。”
李宗吾一愣,随即笑道:“吔,这是要站在孔老二他爹的头上屙尿嗦?”
南怀瑾又说:“裸童一手指天,一手示地,好像在暗示什么。”
李宗吾乐道:“那肯定是不穿裤子在孔子他爹头上露鸡儿,一边撒尿一边说,天上地下,唯老子独尊!”
南怀瑾思索道:“我觉得应该是出于《论语》: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一手指天暗示天命,一手示地暗示圣人言,裸童居中代表道德君子。”
“鬼扯火,尽尼玛乱讲。”李宗吾显然不认同。
南怀瑾道:“那你说是什么意思?”
李宗吾道:“我咋子晓得?自从中国有文庙以来,一千多年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刘老幺等长期驻守在文庙里的办事人员,也一个个爬上房顶,兴致勃勃地围着裸童展开讨论。
周赫煊则问:“李兄,县里哪有照相馆?我要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
“我带你去。”李宗吾一边走一边思考,他又找到了新的研究对象。
南怀瑾跟在周赫煊身边,问道:“周先生,那裸童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赫煊摇头说:“不知道。”
南怀瑾有些失望:“看来还是我书读得少,不然肯定能找出答案。”
周赫煊说:“你要是想看书,我家藏了不少佛道典籍,随时欢迎来借阅。”
这算是补偿吧,由于周赫煊带来的蝴蝶效应,南怀瑾至今没有认真阅览过道藏典籍。
历史上,南怀瑾是在杭州秋水山庄看的道书。而秋水山庄是史量才专门为姨太太修建的,里面藏书无数,史量才和姨太太死后就成了空宅,南怀瑾经常翻墙进去找书读。
而今史量才还活得好好的,南怀瑾自然没法溜进秋水山庄读书……
929【抓壮丁】()
照相馆。
周赫煊拆出胶卷问老板:“照片什么时候能洗出来?”
老板笑道:“别人洗胶卷起码要一个星期,周神仙洗胶卷,最迟明天下午就能拿到照片。”
李宗吾揶揄道:“看来神仙办事就是要快些。”
“咚咚咚咚咚!”
就在此时,街面上突然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众人走出去一看,却是些穿着制服的人,正扛着大红花沿街宣传,高喊道:“抗战有责,当兵光荣!城关镇陈老太婆把四个儿子都送上战场,甘县长亲自下令嘉奖!抗战有责,当兵光荣!城关镇陈老太婆……”
南怀瑾赞叹道:“那位陈老太婆,还真是个英雄母亲。”
照相馆老板冷笑道:“富顺县个个都是英雄。”
“此话怎讲?”周赫煊问。
老板说:“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征兵,挨家挨户抓壮丁。我大儿子才14岁,今年也上了征兵名册,老子花了十块现大洋才打通关系。”
钱吉哑然道:“未成年、独子和学生,好像是不用强制服兵役的吧?”
“呵呵。”老板干笑两声。
周赫煊沉默不语,表情有些难看。
四川参与抗战的兵员最多,这话虽然让四川人骄傲自豪,但背后却掩藏着无数家庭的血泪。
就拿富顺县来说,全县人口不到40万人,八年抗战参军人数3万5千人,相当于全县十分之一的老百姓都上了战场。再算上历次服役修建工程的数万壮丁,除开老弱病残和妇女,估计80%以上的青壮年都为国效力了。
真有那么多百姓舍家报国?
肯定不可能。
说穿了就三个字,抓壮丁!
这种情况在四川极为普遍,从县长、市长到乡长、保长,一个个都是刽子手。县长、市长抓壮丁有政绩,乡长、保长抓壮丁有钱拿,他们趁机敲诈勒索百姓,发着丧尽天良的国难财。
富户虽然可以花钱买壮丁顶替,但却成为官僚敲诈的重点。比如乐山县有户富农,由于花钱买了壮丁,竟被乡长以高发为借口反复勒索六次,逢年过节还得送礼孝敬。
负责征兵的军官则另有财路,他们克扣兵员的安家费和食宿费,拨下来的钱还不够壮丁走进新兵营,导致一路上都有即将当兵的壮丁病饿而死。
据当时担任国军某团管区司令的李邵良回忆,每征一兵他克扣1。2元,剩下0。8元作为基本开支,每月至少有3000元收入,但这些钱需要跟接兵官三七分成。他自称这种克扣法非常良心,拿得不多,还没黑安家费。
河南那边就更无耻——
水银是日本制造军火的紧缺物资,中国政府因此禁止水银出口。为了得到水银,河南的军官就利用送壮丁参军的机会,让壮丁挑运物资到重庆换水银,再由送兵干部带着水银回河南,经常是以50%的新兵死亡率换来一点水银卖给日本人。
到了1943年,国府颁布《新兵役法》,把学生也纳入义务兵役范畴。
军政部长何应钦和财政部长孔祥熙想出个好办法,适龄青年可向政府交纳3500元钱,即能推迟一年服兵役。当时全国约有适龄青年4000万,他们觉得至少有3000万人愿意出钱,这样孔祥熙每年就有几十亿元预算收入,何应钦也有了1000万特征入伍的兵源。
那时的法币还没彻底成为废纸,3500元按市价可折算为250美元,除了家境富裕者谁交得起?
这就是“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真实背景。
在返家的路上,李宗吾说:“隔我隐居的地方不远,有户人家在前几年大旱的时候,七口人死得只剩下两口。去年底就被当壮丁抓走一个,家里头只剩个瞎眼的老太婆,造孽得很!”
南怀瑾问:“那老太婆怎么样了?”
李宗吾说:“死了。邻里乡亲都不富裕,每家匀点吃的给她过日子,她过年的时候想不通就上吊了。”
钱吉愤懑道:“怎么能这样?按照兵役法,独子是不用服兵役的!”
李宗吾冷笑道:“当官的为了立功,一个个积极得很。兵员不满就抓壮丁,先抓叫花子流浪汉,再抓这种独门单身汉,反正抓再多也不会惹麻烦。”
周赫煊没有参与讨论,他看到的资料比这更惨。因为1940年还算好的,到了1942年以后,国党抓起壮丁来简直无法无天——壮丁一路死一路跑,缺额只能半路上补充,沿途看到有农民、商贩、渔夫、纤夫……偏僻地方是见一个抓一个,就连老人和孩子也抓,甚至跑到茶馆酒楼去抓厨师和茶倌(外地人)。
老百姓为了躲兵役,就装疯卖傻,甚至自残,切手指、戳眼睛的不在少数。
不是百姓不爱国,而是新兵死亡率太高,还没上战场就有可能死上好几成。
周赫煊也懒得给常凯申谏言,懒得反映这些糟糕情况。因为常凯申是知道实情的,但国府上下已经烂到根子里了,中央再三令五申也对此毫无办法,中底层行政系统早就失控了,或者说从来都没有效控制过。
只有哪里闹出了民变,或者实在是吃相太难看,才会被老蒋抓典型狠狠惩治。对于富顺县这种程度的抓壮丁,老蒋不但不会惩处,反而会给县长发嘉奖令。
一直到回了家里,李宗吾还在发牢骚:“现在不止是抓壮丁抓得厉害,赋税也高得很。老百姓肚皮都填不饱,政府还号召为国勒紧裤腰带,号召公务员和老百姓一日两餐,说这些粮食能省下来打鬼子。打尼玛个鬼子哦!这要是抗战能够胜利,以后肯定是共党坐天下,不信我们就走着瞧。”
周赫煊笑道:“李兄,莫谈国事,小心隔墙有耳。”
李宗吾满不在乎:“他来抓我啊。我跟爱因斯坦同年,爱因斯坦都享誉全球了,我才享誉四川。老蒋要是来抓我,那我就又出名了,肯定能够名满全国!”
南怀瑾说:“周先生,你是有机会面见蒋总裁的,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可以反映一下。”
“嗯,我会反映。”周赫煊不想多说。
930【周先生的人被抓壮丁了】()
事情就那么凑巧,周赫煊本不想理会抓壮丁的弊病,却偏偏有人主动来招惹。
照相馆刚刚把文庙裸童的照片洗出来,李宗吾家中突然就来了两个人。
“周先生,可算找到你了!”来者焦急地说。
周赫煊没见过这两人,问道:“你们是?”
其中一人说:“我是宜宾桃子弯的李凤元,负责帮周先生打理农场。这位是当地的袍哥兄弟,叫牛开阳。”
牛开阳抱拳道:“周先生好!”
周赫煊抱拳回礼,问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情?”
李凤元说:“是这样的。八天前,贵州那边有个团管区送壮丁去成都,路过宜宾的时候,沿途抓了我们农场13个佃户,还抓走了几个外地客商和本地船夫。”
牛开阳补充道:“他们是半夜抓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直到有个佃农半路逃回来才说明情况。按时间来算,那些壮丁估计已经到眉山了。”
李凤元又说:“我了解情况以后,连忙给周公馆拍电报,夫人回电说你来了自贡。我只好带着牛二哥到自贡,打听了两天才晓得你在邓关这边看朋友。”
牛开阳怒道:“狗x的贵州龟儿子,敢来我们宜宾抓壮丁,被抓的有一半都是袍哥人家!”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周赫煊打断道:“贵州的团管区,不一定就是贵州人。”
“团管区”是民国专设征兵机构,级别更高的还有“师管区”和“军管区”,相当于新中国的军分区、武装部和人武部的集合体。
在四川大旱的时候,周赫煊在川东和川南各地购买了不少荒地,提供种子和耕牛专门安置无家可归的灾民。这些荒地渐渐发展成分散的农场,每个地区都有负责人,周赫煊定期派人去检查工作。
而各地袍哥也在其中出了力,许多灾民自发加入袍哥组织,以寻求庇护和互相抱团,每年也会给袍哥组织贡献部分钱粮。
由于抗战初期的历次大战,中国士兵数量消耗严重,所以1940年是整个抗战期间抓壮丁数量最多的。之所以影响没有1942年以后恶劣,是因为此时还有很多壮丁可抓,负责征兵的并未大规模残害无辜百姓。
但显然,此时已经出现苗头了,而且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