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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不管是选择离婚,还是选择不离婚,两人的原配妻子都遭受到相同的对待。
女人,才是封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
阮玲玉默默地喝着绿豆汤,她并不习惯跟陌生人交流,好奇地观察着正在聊天的张幼仪和陆小曼两人。
张幼仪突然开口道:“陆小姐,如果志摩这次愿意回去,你还是跟他好好过日子吧。”
“嗯。”陆小曼应了一声。
于佩琛非常不喜欢陆小曼的做派,对张幼仪的感官还不错。她想问张幼仪,有没有考虑过跟徐志摩复婚,但终究还是没开口,毕竟这属于别人的家务事。
客房外传来脚步声,阮玲玉突然欣喜地跑出去迎接:“老师,你来啦。”
周赫煊打着哈欠:“一觉睡到快中午了,过来看看。”
于佩琛感觉有些诧异,阮玲玉居然只凭脚步声,就能辨别出来人是周赫煊,看来这个女人陷得很深啊。
“周先生!”
“明诚。”
张幼仪和陆小曼齐声问候。
周赫煊正感觉口渴,看到桌子上有几碗绿豆汤,毫不客气的端起来就喝,开玩笑道:“这里真是个打麻将的好地方,昨晚我手气不错,赢了两百多块。”
于佩琛好奇道:“你还有心情打麻将,就不怕徐先生真的出家?”
周赫煊不假思索地说:“他要是能安下心当和尚,我把手里这只碗吃了。”
“为什么?”阮玲玉也问道。
“他的心思太活了,静不下来的。”周赫煊好笑地摇摇头。
张幼仪点头道:“确实如此。”
徐志摩是什么性格?
梁实秋的文章里有非常详细的概述,大概是这样的:他喝酒,酒量不大适可而止;他划拳,出手敏捷而不咄咄逼人;他偶尔打麻将,出牌不加思考,谈笑自若;他喜欢开玩笑,却不出口伤人;他吃饭应酬,从不冷落任何一个人。
说白了,就是率性而为,想干啥干啥,却又有基本的自制力,而且心思非常活络。
这种人的性格偏向于开朗,但也有些多愁善感,失落时会非常沮丧,不过自我恢复能力很强。或许,让徐志摩在这儿住几个月,舒缓一下情绪,他自己就下山继续过日子了。
周赫煊放下空碗,对张幼仪说:“张女士,林徽因来了。”
张幼仪猛地色变,继而恢复正常道:“多谢周先生提醒。”
说实话,周赫煊很想看看张幼仪、陆小曼和林徽因三个女人碰头,会擦出怎样的火花,那场面让人好期待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志摩坚持要跟僧众一起进餐,而周赫煊他们则另外开伙,吃的都是徐申如从山下运来的食物。
周赫煊感到很失望,他预想中的撕逼大战没有爆发,张幼仪、陆小曼和林徽因三人都保持着克制,甚至见面时还互相点头致意。
“你们跟志摩谈过了?”周赫煊问。
梁思成摇头苦笑:“谈过了,油盐不进,这一趟怕是白来了。”
林徽因说:“他不会出家的。”
“哦,为什么?”周赫煊好笑道。
林徽因解释说:“我们刚刚见到志摩的时候,他满身大汗,头发乱糟糟的。结果转眼之间,他就洗了澡,还把头发梳得整齐,明显不想让我看到他狼狈的模样。这哪像是要出家的人?”
“哈哈哈,分析得很到位。”周赫煊大笑不止。
林徽因继续道:“他现在之所以还死撑着,是不知道下山以后,该如何面对糟糕的生活。或许,等他想清楚以后,自己就乖乖回去了。”
梁思成看了看邻桌的陆小曼,欲言又止,估计是不好意思背着别人说坏话。
周赫煊扔下饭碗:“还是我去跟他聊聊吧。”
林徽因点头道:“拜托明诚了。”
下午酷暑难当,这种天气显然不能干农活,徐志摩窝在自己的僧舍里研究佛经。
周赫煊大摇大摆走进去,把房门一关,笑道:“别装了,没有外人。”
徐志摩根本不搭理他,继续埋头看佛经。
周赫煊抢过徐志摩手里的佛经,直接扔在屋外的马桶里,笑呵呵道:“你要是还不说话,我就把你屋里经书全烧了。”
徐志摩缓缓抬头,语气诚恳道:“明诚,我这几天过得很轻松快活。真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完全不必理会生活的烦恼。”
“你想跟陆小曼离婚,但又害怕别人说三道四,而且觉得对不起陆小曼,”周赫煊盯着徐志摩,质问道,“是这样吗?”
徐志摩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
周赫煊又说:“当初任公给你们证婚的时候,告诫说,希望这是你和陆小曼最后一次结婚。你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你过不了自己的那关,我说得对不对?”
徐志摩继续沉默。
周赫煊笑道:“张幼仪女士这些年过得不错啊,上海女子银行的副总裁,云裳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还是国社党的财政部长。”
“你提她做什么?”徐志摩没好气道。
“很后悔吧,当初你看不起的守旧土包子,现在成了一个威风八面的进步女性。”周赫煊说。
徐志摩道:“谈不上后悔,只是没想到她的变化那么大。”
周赫煊问:“有没有想过复婚,毕竟你们还有个儿子。”
徐志摩摇头说:“破镜难以重圆,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周赫煊戳穿他的心思:“你就是放不下面子,觉得丢脸而已。”
“随你怎么说。”徐志摩嘀咕道。
594【蔫坏的老实人】()
就算没有遇到林徽因,徐志摩估计也会选择跟张幼仪离婚。他当初提出离婚的理由很可笑,原话是这样的:“小脚与西服不搭调!”
事实上,张幼仪只裹了四天小脚。二哥张君劢不忍听她惨叫,就出面制止了,张幼仪因此成为张氏家族第一个大脚姑娘。
徐志摩说“小脚与西服不搭调”,指的是思想上的“小脚”,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观念陈腐。说得文艺一点,就是夫妻之间没有共同语言。
这种情况在两人离婚以后改变,张幼仪没脸留在国内,就跑去法国投靠二哥张君劢,接着又去了德国读书。
几年的留学生涯,让张幼仪从一个封建女性,很快转变为眼界开阔的新式女性。
如此变化让徐志摩大为惊讶,从他后来写过陆小曼的情书就可以看出:“C(张幼仪)可是一个有志气、有胆量的女子,她这两年来进步不少,独立的步子已经站得稳,思想确有通道……她现在真是什么都不怕,将来准备丢几个炸弹,惊惊中国鼠胆的社会,你们看着吧。”
在这封信里,徐志摩提起张幼仪的语气,显然是带着敬重之情的。不但觉得张幼仪思想进步了,而且认为留洋之后的张幼仪,可以让守旧的中国社会感到震惊。
徐志摩的预料没有错,张幼仪确实让中国社会震惊了:第一个银行的女总裁,第一个公司的女总经理,第一个政党的女财政部长,徐氏家族的实际掌舵人(周赫煊的内衣生意,现在其实已经交给张幼仪打理)。
如果当初的张幼仪就是如此优秀,徐志摩绝对不会选择离婚,反而还要倍加珍惜,认为自己娶了个宝回家。
徐志摩突然说:“我不想对不起小曼。”
“你跟她生活快乐吗?”周赫煊问。
徐志摩摇头。
周赫煊又问:“那她快乐吗?”
徐志摩说:“不知道,但我们之间经常发生争吵。”
何止是争吵,两人隔三差五就要吵一架。遇到陆小曼情绪激动的时候,还会当着朋友的面,用鸦片烟枪砸徐志摩的脑袋。
周赫煊问:“你如果选择出家,就对得起陆小曼吗?”
徐志摩又摇头。
周赫煊笑道:“鸵鸟遇到天敌或者危险的时候,就会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以为自己看不到,别人也就看不到自己。你现在,就是一只鸵鸟,祥符禅寺不过是那堆沙子。”
“那我该怎么办?”徐志摩懊丧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周赫煊说,“如今日寇的铁蹄,正在肆虐东北四省,很快就要南下席卷全国。你是著名的诗人,与其躲在山里当和尚,不如多写几首爱国诗,激励国人的抗日斗志。至于陆小曼,你如果实在不愿面对,就干脆先分居一段时间,每月提供一些生活费给她。说实话,我觉得翁瑞午更适合陆小曼。”
“也许吧。”徐志摩喃喃道。
“今天上午的时候,我旁敲侧击的跟张幼仪说了些话,她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呢。或许,你可以尝试着跟她谈恋爱。”周赫煊笑道。
徐志摩无语道:“哪有跟前妻谈恋爱的。”
周赫煊说:“你都可以出家当和尚,为什么不能跟前妻谈恋爱?”
徐志摩顿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对张幼仪的感觉很复杂,愧疚、畏惧、敬重、欣赏……种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他都不敢跟张幼仪说话,每次见面就跟上刑场一样。
许多人说徐志摩冷血无情,但他是真的有愧疚之心,就像他自己在信中说的那样:“再隔一个星期到柏林,又得对付张幼仪了,我口虽硬,心头可是不免发腻。”
“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周赫煊把话说透就闪人,再啰嗦下去只会招人烦。
周赫煊劝徐志摩跟张幼仪复婚,不仅出于对张幼仪的敬重,更是在帮自己的生意合伙人。
两人虽然已经离婚,但依旧牵扯在一起,根本不可能断开。
徐家偌大的产业,被徐申如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给徐申如夫妇,一份留给徐志摩和陆小曼,一份留给张幼仪和她的儿子。
徐志摩自动放弃了那份家产,这等于说,张幼仪已经成为徐家的实际掌舵人。随着徐申如的慢慢放手,许多生意都交给张幼仪亲自打理,其中包括跟周赫煊合作的内衣生意。
嗯,徐申如已经收了张幼仪做养女。所以,她不仅是徐志摩的前妻,还是徐志摩的义妹。
周赫煊从僧舍走出,迎头撞上赶来的胡适、金岳霖,当即笑道:“适之兄,龙荪兄,你们也来了啊。”
胡适急忙问道:“志摩真做和尚了?”
“你信吗?”周赫煊笑问。
“不信,”胡适连连摇头,“我去劝劝他。”
周赫煊道:“别劝了,该说的话,我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白,留点时间给他慢慢想。”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胡适道。
“怎么白来?”周赫煊揽着胡适的肩膀,笑道,“走,一起打麻将去!”
胡适朝僧舍瞟了两眼,犹豫道:“这种情况下还打麻将,不好吧。”
周赫煊说:“昨天已经打了一回,我赢200多块呢。”
胡适顿觉无语,说道:“我已经戒赌了。这次听说来了许多朋友,逢此盛会,不如我们举办一场文会,以文会友!”
金岳霖不善言辞,一直没说话,此刻突然出声道:“这个主意好。”
“随你们吧,”周赫煊突然促狭地说,“不如,我们把这一场文会,取名叫‘纪念志摩先生出家之朋友欢送会’。”
“哈哈哈,这个名字不错。”胡适乐得大笑不止。
金岳霖突然冒出来一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