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看了看第七张图,又看了看面具人,他知道面具人虽然无目可看,却也一定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将自己紧紧注视。
赵欢缓缓道:“前辈,这第七张图上的人倒不似先前那么奇形怪状了,他直直站立,闭着眼睛,双手摊开,身周悬浮着许多小木棍。”
面具人道:“那些不是木棍,而是卦签,这一式名作‘损兑法灵蓍’,损兑者,机危之决也。事有适然,物有成败,机危之动”
伴着他的话语,两人同时动作,赵欢摊开双手,闭目冥想,半天,却一无所觉,蓦地一睁开眼,却见眼前出现一道巨门,先前的洞室凭空消失不见。
第48章 何去何来?()
与赵欢一样,这时面具人的面前也出现了一道大门,然而他二人却不是在同一道门前。
面具人的眼前是一道高绝的朱漆大门,九九八十一颗黄铜大钉星罗棋布,两枚面目狰狞的兽头铜环把门。没错,正是他的眼前,他明明目不能视,平时均是以神识辨物,只能简单地描摹形状,而现在这道大门却清晰无阻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面具人知道这是扶摇破境所产生的异像,他道行精深,自是艺高人胆大,坚定地迈开步子,来到门前,手还未触碰到门板,门兽便发出一声嘶吼,大门自己吱吱扭扭地开了。
面具人暗笑一下:“这两头守门的畜生倒是乖觉得很。”
面具人立于门下,向里放眼而去,但见紫气缭绕中,斗拱高错,饰有瑞兽,飞梁直脊,下垂丝绦,乃是一座金碧辉煌大殿,大殿的玉阶之上无声地俏立着一个少女,瞧她年纪十七八岁,却是凤冠鸾仪,分明是一国之后,待看清她的面目,面具人的心便乱了。
“君玉,”面具人深吸口气,感到心跳骤然加快,他低低地轻道一声,似是惊讶,也似是呼唤,“君玉,太史君玉!”然而玉阶上的少女一无所觉,亭亭而立,他所能看见的只是一个侧脸。
在他的凝望之中,忽然太史君玉似有所感,慢慢地慢慢地转头。
面具人的胸口开始起伏,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这一张脸他在梦中不知已经出现了多少回,多得多得反而却模糊起来,这些年里他反复提醒着自己不能将这心上人的面容忘怀,但越是提醒却越是渐渐地记不清了。其实他本就身在齐国,潜入王城于他来说也并非什么登天难事,然而物非人也非,她已早嫁为人妇,如今贵为王后,而自己这些年来似人非人,似鬼非鬼,也早不复那个阳光下的俊朗少年。
他心知眼前这些都是幻象,却忍不住再看一眼,这心上人儿的脸在他的梦里终年雾气缭绕,现在雾气却散开了,她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那么光亮。太史君玉询问的眸子循来,懵懂疑问的俏脸转过来,身体也跟着缓缓回正过来。她双手交叉收于身前,对着面具人微微颔首,露出微笑,像是初嫁的少女在等待着自己回家的丈夫。
“君玉”面具人颤抖着伸出一手,刚要移步,身边风风火火走进一个男人,紫袍玉带,头戴旒冕。
“田法章!”面具人从牙缝里抽出几字。但见齐王法章拿腔作势地走到玉阶前,阶上的太史君玉款款施礼道:“大王今日归早,小童倒是未曾久候哩。”
那齐王背对着面具人,却似是知道他的存在,挑衅似的上前伸出手指勾起太史君玉的下巴,君玉一声轻呼被他揽入怀中。面具人看得肝胆欲裂,直直几步踏入殿来,殿上的男人忽然回身,面具人的双腿便死死钉在了地上,那玉阶之上紫袍玉带,头戴旒冕的哪里是什么齐王?却正是年轻时的他自己,是自己未曾被削去面目时的模样。
面具人脑袋里嗡地巨响,像是敲响一声森然庄严的黄钟大吕,大殿、君玉、还有那个自己均化为一片空白,而,门的外头倒是有了另一番景象。
云梦之巅,两个挂剑的少年人迎风而立,头前的一个身材峻拔,乌发潇洒地随意的系在脑后、飘于腰间,逸兴遄飞,雄姿勃发,好似一轮初升的骄阳;落后半步的一个没有那么高大,神采也没有那样飞扬,却收拾得极为干净利落,鬓发梳得一丝不苟,面目明月一般,皎亮却不灼人。
“师兄”面具人抚向门外,却被一道无形透明的墙给挡住了。他一身本领,小小的气墙结界岂能挡得住他,他运功起劲将这无形的束缚一掌击破,在双脚踏到门外的一刹那,门外的一切又消失了,倒是门里,穿着王袍的自己正与君玉亲昵,略跨过这一道门,却也消失。他再向着门的那边望去,那两名迎风傲立,卓尔不群的少年又出现了。
面具人一时不知自己是在门外,还是门里。
他惨笑一声,门外门里又有何区别呢?
门内门外,俱是心魔。
当然他们鬼门中人不讲心魔,只讲“厄数”,儿女之情是他的厄数,师门之谊也是他的厄数。当年师兄的一剑哪里单单是将他的面目削去,分明也一剑削断了他本可上达天关的煌煌道途。
他明白,若现在不走,怕是半生的苦修便要折损于此。他向着门外门内各看一眼,太息一声,悻悻散功。
他的一双肉眼闭上,一只平素用来视物的心眼张开了;肉眼是虚幻中的真实,心眼却是真实中的虚幻。
肉眼心眼,皆是虚幻;一闭一张,已是泪流满面。
当然他没有眼睛,也自然流不出眼泪。他只是惊讶地发现,那个奇怪的少年人还未醒来。
赵欢也站在一扇门前,站在他自己的门前。他看第一眼时便觉这道门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随即记起这不正是司马来枯树洞底的那道石门吗?
然而却也有所不同,这道门比那一座更高更大却更加崭新,不但有着厚实的门板,而且在石门前头,已经站着个人。
那人正对赵欢而立,似是这道门的守门人,他看着赵欢,赵欢也看着他,心里升腾而起诡异非常的感觉。只因这个人无论从身形、相貌还是衣着打扮都与他一模一样,只是全身笼着一抹玄色,那长长的剑眉、那半睁的双眼与他也一般无二,眉目间却总像有一泓冲不散,也化不开的阴媚。
他微笑着先说话了,躬身一揖,整齐的贝齿在那抹玄色的映衬下有些白得异常。
“足下,请问你是谁?”
“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赵欢实未料到会在这里遭遇到哲学的终极三问,一时被他问住,不知如何作答。
第49章 扶摇一梦()
“我是谁?”
“从何处而来?”
“要向何处去?”
这是无数的先哲大贤们追问了数千年的三个问题。
而此时的赵欢却是无心以拳撑额去那扮思想者,也无心去打上那个“从来处来,往去处去”的著名机锋。只因他正被另一个著名的理论所困扰着——“恐怖谷”。
在这个由恩斯特詹池提出,佛洛依德阐释,并由森昌弘发扬光大的百年理论中,当一个非人类物体与人类无限接近,它与人类相像超过一定程度时,人类对它的反应便会突然变得极其反感。如果将人类的反应绘成一条曲线,随着物体拟人程度的增加,不断提升的好感度会在这里陡然下落,就像跌入了一个深谷。
同理,当一个人与你几乎一模一样,却不是你的孪生兄弟时,你便会觉得他十分恐怖。
赵欢盯着自己的鼻尖停顿了一秒,也学着他的样子,打躬,作揖,露出微笑:
“足下,请问‘你’是谁?”
“从‘哪’里来?”
“又要到‘哪’里去?”
同样的三个问题,他调整了几个重音,便有了不同的意味。
意念的长镜头悠然拉远,这时才能发现,原来他的背后也有一道门,与对面的那道门如出一辙,两门之前之后的空间均是一片空白。
他,就如对面的那人站在那道门前一样,站在这道门前;就如对面那人守着那边那道门一样,他守着这边。
赵欢对面的那人显然没想到他也会如此反问,很是惊讶地抖了一抖衣袖,退后一步,夸张地一手抚胸:“你是在问我吗?我便是长安君呀!”
赵欢内心一阵振煌:“什么?莫非他就是那个被自己鸠占鹊巢的长安君吗?他难道竟没有死?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赵欢强强稳住心神,双手合袖执礼,抬起的眼睛却毫不示弱:“失敬失敬,在下赵国公子,赵欢。”
“你!”也许因为他表现得太过镇定,对面的“长安君”恼怒了起来,阴潮潮的眼中乍地燃起一片暴戾,他身上笼罩的玄色也在一瞬间勃然变得盛大,以极快的速度充满了他那边的半个空间,就如沙暴的黑影一般,朝着赵欢森然压了过来。
赵欢连退两步,下意识地竖起手肘护住头面,却见那磅礴的玄色在身前停住,像是拍在一块无形的墙上。这一面无形墙向前推进,很吃力却异常坚定,最后堪堪停在了中间的位置,赵欢这边的清明与“长安君”那边的混沌分庭抗争,不相伯仲。
赵欢忽有所感,脖子下面不知何时多出一物,低头一看,却正是那块已经遗失了很久的长生残玉。他顿时心中一阵喜悦,像是与阔别多年的老友他乡重逢,而那股与玄色相抗衡的力量似乎也来自于它。
“你可知道?你我二人,只能从这里出去一个。”那个“长安君”抚掌而立,明明直直站着,却总像是弓缩着肩,不甚堂皇。
“你又是如何知晓?”赵欢问他。
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窃笑着指了指天:“是‘他’告诉我的。”
他又指了指赵欢,也指了一指自己,伸前一根手指,“你,我,我们俩只能出去一个。”然而双手一摊又道:“但是你我谁都出不去,我们都会被困在这里,直到发疯。”
“为什么?”
“长安君”的语气带着一点童气,却阴沉而平静:“因为我是不可能让你出去的,我猜你大概也不会想让我出去。”
赵欢心里一阵寒冷,他以前听闻卖螃蟹的人将螃蟹放在箩筐里,是不用捆的,因为一个想要爬出筐的话,自有其他螃蟹用大鳌把他给钳下来。现在自己和这“长安君”互为守门人,可不正是像一个箩筐里的螃蟹,谁也出不去么?
“你为什么要将这些告诉我?”赵欢问道。
“长安君”若有意味地一笑,却并未回答。
“你不说,我也知道!”
赵欢震声说道,“别看你在笑着,其实你心里却恐惧得很,难过得很,只因为你在这里呆的已经快要发疯。你不过是想让我和你一样恐惧,一样难过,一样发疯罢了。你怕我还不够恐惧、不够难过、疯发的不快,便事先提醒我,这样你才得意,心里才能平衡。你可真是个坏透了的小坏蛋。”
那“长安君”讶然,然后笑了:“你能看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又道:“不过看破又能如何,只因我说的都是事实,难道你不害怕吗?想这白茫茫的空旷之地,你永远也出不去,要在此枯坐煎熬到死,也许是一年,也许是十年二十年,难道你不想发疯?”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像是一个话剧演员在做着一番表演,几缕头发从束发的带子中滑脱,瞬间便蓬乱了起来。赵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