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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政站了起来,从光秀这里看过去,阳光从南方直射而来,刺得她眼睛酸痛,本能地低下头来。
她看不清佐佐成政抬头望天的样子,她只记得他抬头望天的姿态,虽然只是一瞥,却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成政站得那么直,就像是一杆笔挺的长矛。
一杆贯日长矛。
“虽然河越城内有一个对手,但是很遗憾……也许我无法跟太原雪斋决出高下。”
光秀回过神来之后,成政便又坐回马扎上了。
“为何?”
“雪斋虽强,但小田原中还有一个人让我不得不提心吊胆。他一直蛰伏在小田原城内,他的手里,仍然有足以改变决战结果的砝码。北条氏康是一支奇兵,他会去哪里,是河越城,还是国府台?”
虽然河越城周边的北条军数量众多、实力强悍,但北条氏康仍然有来河越城支援的理由。
不论下总方面集结了多少关东豪族的联军,武藏方面的长尾辉虎始终是最重要的敌人,只要能击败长尾军,就获得了这次战争的胜利。
更何况……氏康的嫡子北条氏政,眼下正关在忍城呢。而河越城距离忍城,也只是一天的路程罢了。
国府台方面呢?
在过去的十多天里,北条纲高迟迟没有渡河进攻国府台,联军也一直没有渡河攻击江户城,双防隔着一条利根川对峙,可谓势均力敌。
氏康若在此时加入下总战场,说不定就能一举打破均势、将联军击败。
若是下总方面的联军溃败,氏康便可沿着利根川北上,一路攻入上野厩桥城。到了那时,长尾军亦是必败之局。
佐佐成政在等待着,他在等北条氏康作出选择,从跟随景虎姐出阵关东开始,他就视北条氏康为唯一的对手。
只要能在战场上击败北条氏康,北条家在关东将再无威势可言。
……就这样,两天之后,石川五右卫门带来了新的情报:
相模之狮,出动!
阿铁(步惊云外传)2()
次日,日头初升,雪缘在阳光中醒来的时候,阿铁正在准备早餐。
雪缘连忙起来洗漱,看着前前后后忙碌的阿铁,觉得幸福极了。
“都怪你……晚上那样折腾河人蟹家,害得我又起不得早,说好了三餐归我管的。”
雪缘擦了脸,从后面抱住阿铁道,她的口气像是责备,但更多的却是撒娇。
“快坐下来喝粥啦。”
阿铁将两大碗粥放在桌上,解下围裙,自己先尝了一口,便期待地望着雪缘。
这一个月来,他每日早起煮粥,虽然味道还不如雪缘煮出来的粥,但比起他第一次下厨实在好过太多。
雪缘也是像阿铁那样先喝了一小口,又喝了一大口,随即伸出了大拇指道:
“愈来愈好吃了,再这么下去……很快就要超过我啦。”
“好吃就快吃,凉了味道就差了。”
阿铁呵呵傻笑。
粥只是白米粥,咸菜也是自家腌的萝卜,但雪缘却觉得这是人间美味。
当年小青在九空无界里看到的景象,莫非已经成真了么。
因为这,就是她——神姬所渴望的生活啊。
“缘,碗筷就拜托你收拾了,我出门了。”
阿铁拿着扁担柴刀,往西北的山上走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钱塘一带丰茂的草木中。
日头高居头顶的时候,阿铁已是采了满满一担柴,照例挑到附近的镇上去卖。
“阿铁又来卖柴啊,柳员外的人早就在集市上等你了,快去吧。”
他几乎每一日都来,镇子又小,是以巡视治安的两个衙役也都已认识他。阿铁的柴分量很足,虽是一样大小的两担,却比别人的重了不少,因此阿铁的柴在集市上销路极好。
而一担柴的价钱,是八文。
达官贵人们动辄出手百两千两,犹觉不足,但对于阿铁来说,八文已经是他一日辛劳的成果。
衙役所言不虚,柳员外府中的小厮已等了他小半个时辰了。
“快点快点,我们急等着用呢。”
小厮一边催促阿铁,一边将铜钱塞到阿铁手里,他带了根棍子来,待阿铁除了扁担,便也似樵夫那般将一担柴挑走了。
阿铁数了数钱,却发现不对,连忙追了上去:
“郓哥儿,今日怎么多了两文?”
郓哥儿闻言停下脚步,笑骂道:
“你这呆子,今日是我们员外五十大寿,多的那两文,是刘管家吩咐赏你的。”
五十大寿?
这几个字蓦地撞进阿铁的意识,像一记闷雷。
为何他会觉得如此熟悉?
为何他会感到如此害怕?
他一愣神,郓哥儿已经走得远了,阿铁连忙作了个揖,高声道:
“多谢郓哥儿,多谢员外!”
他甩了甩头,不去想什么五十大寿的事情,高兴地掏出腰间的钱袋,把新得的十文钱放了进去,走到街口卖胭脂水粉的那家铺子,再三犹豫,终于鼓足勇气问道:
“我想给内子买份胭脂,不知要多少钱?”
卖水粉的老板知道阿铁是每日来卖柴的樵夫,没多少油水刮,随手指了指最右边的两个盒子:
“妆粉五十文,胭脂二百八十文,两份一起,三百文。”
阿铁不知女红,也是知道要胭脂水粉一起用的,当下掏出钱袋数了半天,将三百文捧到柜台放下。
“掌柜帮我包一套,多谢!”
他一日辛劳,却只得八文,再加上偶尔猎获山中的野兽,这三百文,已是他整整一个月的积蓄。
钱花出去,阿铁并不心疼,因为这是他给爱妻准备的礼物。
他从掌柜的手里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正要启程回家,却发现小街另一头传来的骚动。
“天下会的人来啦,快走啊!”
人们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让开,须臾,街道正中一队人大大咧咧地走到小镇正中央,为首的那个大胖子问道:
“柳家庄在哪?”
那胖子身材高大,下盘极稳,又兼真气充足,如此一番喝问,已经将许多人震得耳膜生疼。
“出镇往西三百步便是。”
天下会的人得了答复,立刻以胖子为首,前去柳家庄去了。他们人数虽众,行动却是整齐利落,丝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天下会的气势虽然让人惧怕,但毕竟还是有胆大之人,凑热闹亦是国人天性,众人惊魂甫定,便三五个凑在一起,前前后后地跟着天下会帮众出了镇子,却只是站在柳家庄大门数十步外,再不敢上前。
阿铁当然也在围观的人群之列,他听到郓哥儿提及柳员外五十大寿,便觉得如遭重击,及至看到天下会众人,又觉得此情此景极其熟悉。
那些众人惧怕的天下会帮众,在他眼里竟如贩夫走卒一般普通。
这……究竟是为什么?
不多时,众人便听到了那个大胖子的一声吼:
“柳老头,你不服从天下会,便只有死!”
此言既出,便是柳家庄数十步外的众人都觉得惊骇莫名。
阿铁的心亦是开始怦怦狂跳!
为何他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
天下会毕竟是久经征伐,想来那个带头的胖子也非庸手,众人在外围只听到庄中的生生惨叫。
不多时,火起,其势冲天!
满身鲜血的天下会众人,亦在胖子的率领下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渐渐散去,却唯余阿铁一个人倒在地上,他双手抱头,脸上亦是极其痛苦之色。
五十大寿!天下会!屠杀!大火!
这些东西钻入他的脑海,让他头痛欲裂。
可偏偏,阿铁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太阳落下山去,东边的月亮升起来。
雪缘站在村口的石桥上,翘首期盼。
她已经等了足足三个多时辰。
她要等的夫君却还未归。
往常时日,阿铁天不黑就会归来。
可今天……已经迟了整整两个时辰五刻钟了。
莫非……是他们?
雪缘蓦地想到一种可能,一种让她极度担忧的可能。
若真是如此……
就在雪缘忧心不定,打算去找阿铁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那个让她期盼已久的身影。
阿铁,回来了。
阿铁的脚步有些散乱,看到雪缘在桥头,也是加快了脚步。
两人紧紧相拥时,雪缘竟流下泪来。
“你去了哪里,这么晚回来,害我好担心……”
阿铁挠挠头,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捧在雪缘的面前。
“想多打点柴,就耽搁了时间。”
雪缘不知那纸包中是什么,但想来是阿铁精心准备,拆开之后,见是妆粉和胭脂,心中欢喜至极,眼泪却再度落了下来。
“你真傻,难道不知我天生貌美,根本无需施粉黛么。”
“我傻,是因为有一个跟我一样傻的妻子啊。”
“找打!”
月光下的两人,紧紧相拥,仿佛……能有永远。
241劝将不如激将()
七月八日,北条氏康带着压箱底的五千人抵达江户城。
江户城城主北条纲高从前线退回来,却被北条氏康痛斥一番: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氏康站在江户城的城头上质问着城下的北条纲高,城门早已关得严严实实,看这幅架势,是无论如何也不让北条纲高入城了。
“利根川可为天险,凭此据守,联军粮尽自退!”
北条纲高虽然是猛将,却不莽撞,利根川眼下水面宽达两百多米,若是强行渡河攻打联军,只怕不是被联军杀死,就是淹死在湍急的河水之中。
“枉你为赤备旗头,敌人不来攻城,你就不会去进攻吗!我麾下战将千员,竟只有纲成一人可用,余者皆不过是酒囊饭袋罢了!”
说完这句,氏康头也不回地去天守阁了,把纲高为首的北条军晾在了城外。
“纳……尼!”
北条纲高愤怒了。
三十二年前,北条家的家督还是氏康的父亲北条氏纲,年青的纲高就身先士卒攻下了江户城,在此后也一直是北条家头号猛将。
直到十年前的河越夜战,北条纲成一举成名天下知,北条家的头号猛将也变成了比纲高小十岁的纲成,这让纲高耿耿于怀。
今年纲高已经整整五十岁,仍然力大无穷,武艺过人,只因在此次战役中采取守势,却被北条氏康骂作“酒囊饭袋”。
是可忍孰不可忍!
“回利根川军营!准备明日作战!”
他转过身去,对同样愤怒的赤备、青备将士们下达了命令。
当晚,北条纲高、富永直胜与远山纲景诸将背靠利根川扎营,隔着宽阔的利根川河面,联军一方夺取的国府台城隐约可见。
江户城内的北条氏康,在收到了远山纲景送来的军报之后,也安下心来。
他当然也知道在利根川的这一侧采取守势对北条军更为有利,如果一切都不出差错的话,北条军分别在河越和国府台战场坚守数月,就能取得战争的胜利。
可问题是……真的能一点差错都不出吗?
河越城一线真的守得住吗?
氏康的心头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