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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是大王!”
“是大王亲自檑鼓!”
陆续的,羯人发现了是石勒亲自操起棒槌,为城下陷入劣境中的将士们檑鼓助威!
受鼓声影响,乱象稍有平息,石堪抓住机会,振臂吼道:“将士们,大王在为咱们檑鼓,古有韩信背水一战,今有你我背城一战,便让咱们创造奇迹,为大王击溃明军,来,都跟老子杀出重围,重整旗鼓!”
“杀!”
石勒的檑鼓果然起了些作用,将士们士气大增,拼死与明军搏杀,石堪那一部,居然渐渐地汇聚了数千人。
战到如今,吴豫部还有九千余骑,被明军近六千千牛卫纠缠,进退两难,中军张噎仆部拥两万出头的人马,与羌氐纠缠,另有明军四千千牛卫加入,专门绕着圈子射,本是占有上风的形势陡转直下。
而石堪损失最为惨重,原有一万两千五百骑,被杨彦率队一阵冲击,折损三千余骑,又与出城的中军迎头撞上,双方都损失了近千骑,幸存者合计不超过一万一千骑,且难以展开阵势,被明军分割包围,纵是有石勒檑鼓助威,也只能振作片刻。
石堪一边战着,一边快速打量着战场形势,眼里现出了悲哀之色,他知道,此战或许真的没希望了,不禁抬头望了眼石勒。
石勒的神色他没法看清,可那佝偻的身形,透出了明显的绝望。
连石勒都放弃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大王,对不住了!’
石堪脸面的挣扎之色一闪,便指向东面道:“再战下去,必全军覆没,我等只能愧对大王,咱们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若有机会,再回来为大王与死难的族人报仇!”
羯赵禁军虽是精锐,但真正面临必死之局时,没几个能淡定的从容赴死,石堪的命令刚一脱口,追随在他身边的数千骑就轰隆隆的向东面奔驰。
张噎仆一看石堪跑了,也顾不得与羌氐鏖战,指挥着部众跟着向东面逃,只有吴豫被柳兰子紧紧咬住,想逃逃不掉。
原本混乱的战场,更加混乱,羯骑抢杀出一条血路,纷纷向着东面奔逃,其实也不是往东走有什么特殊,完全是因为石堪率部向东,在这种时候,人就如无头苍蝇,会本能的跟着大队走。
出乎意料的是,虽然亲信大将带着军卒当面背叛,但石勒并未流露出半点不快,反而欣慰的捋起了胡子,或许此时的他,已明白自已在劫难逃,既然如此,又何必搭上族中精锐的性命?
把羯族的种子存留下来,若干年后,总是有机会的。
姚益生与蒲安丕极泰来,领着族人四处追杀,杨彦率队从不远处掠过,回头喝道:“二舅,益生,襄国城下交由你羌氐收拾,莫要跑远。‘说着,就快马加鞭,紧追不舍。
“将军,不好,前面有河!”
奔逃中,突然有亲随惊呼。
石堪面色骤变,他居然忘了东面确实有条河,因往西是连绵太行山,不利于骑兵奔驰,他本能的向东走,事到如今,已经没法调头。
河在一里之外,宽度介于五十丈到八十丈之间,河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谁都摸不透积雪下方的冰层究竟有多厚。
石堪把心一横,咬牙道:“娘的,河北千里冰封,难不成这条河是个意外?弟兄们,跟老子冲过去!”
羯人也清楚,过了冰河,才会有生机,于是马不停蹄的向前疾驰,石堪一马当先,从河岸一跃而下,身后则是铺成一长长截面的上万骑兵。
当马蹄腾空之时,石堪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到最大,紧盯着冰面。
“啪达!”
一声脆响传来,这是马蹄踏上冰面的声音,石堪不禁狂喜,真是老天开眼啊!
“弟兄们,速过河!”
石堪猛一招手,再双腿一夹,马儿撒开蹄子飞奔。
第764章 逼迫石勒()
千军万马跃入河中,洁白的河面,黑压压一大片,马蹄飞奔之下,冰雪四散溅开,整块冰面,都在有节奏的轻微震颤。
前方堤岸,还有二十来丈的距离,石堪心急如焚,以往冬季过时极尽小心,哪有象今日这样千军万马飞踏而过?他不知道冰层能否承载的住,但每当感受到脚下那令人心悸的震动,都紧张的心悬在嗓子眼。
唯有平安过河,早一点踏上对面的河岸,才能早一点脱离险境。
马匹的四只蹄子一收一张间,在冰面跨出丈余,每当马蹄踏上冰面,那啪达声传来之时,都会令石堪心头一紧,随之又松了开来。
这数十丈的距离搁在平日也就几个呼吸,此时却遥远的令人窒息,石堪抽空回头一看,在自已骑兵队尾百步不到,明军远远缀着射箭。
‘呵,最好明军追击过半,河面坍塌,或还有机会反败为胜!’
石堪莫名其妙的冒出了奇怪的念头,感觉到蹄下冰面愈发剧烈的颤抖,他越想越有可能,就看老天爷站哪一边,于是怀着虔诚,向羯人的神灵作起了祈祷。
突然,身后喀啦一声脆响,并蔓延开来。
石堪心一沉,随即又听到轰隆隆巨响,还伴着水花拍岸的哗啦声,再回头看,顿时惊骇欲绝,那洁白松软的积雪下,出现了成串的不规则裂痕,以肉眼难以跟上的速度快速传播,所经之处,马匹就有如踩中一个巨大无比的陷阱,在浮雪与半尺厚的碎冰飞溅中,成群结队,失蹄陷入河里。
冰块、马匹、砸入水面,激起了巨大的水花。
整个河面,如修罗狱场,吞噬着所能吞噬的一切,哭喊声、求救声与马儿嘶鸣声汇成了一片。
石堪预想中的明军坠入冰河的壮观场景还未出现,自已带领的羯人最后精锐,就提前品尝到这滋味。
这一刻,什么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所有的雄心壮志全被抛去了脑后,他只想活命,哪怕从此在大草原上隐姓埋名做个牧民,也好过掉冰河里啊!
“啪!”
石堪狠狠一鞭抽上马股,马儿刚刚撒起蹄子,裂缝就已蔓延到脚下,喀啦啦的碎裂声是如此的刺耳,伴着马儿惊慌的嘶鸣,石堪与胯下的马匹,重重砸入水里。
冰冷的河水从口鼻呛入,透彻心扉的凉,还未从水里冒出头,石堪就被汹涌的暗流冲入到未曾断裂的冰面下方,他猛力捶打着头顶上的冰,身处于黑暗的水中,虽然每一拳都用尽全力,但半尺厚的冰层哪是拳头能砸开?他不知道出口在何方,只能发疯般的捶打冰面,渐渐地,他的肺部憋闷欲炸,手腿也越来越酸软。
整段河面,落水的羯人扑腾呼救,冬季掉入冰河,通不通水性的区别不大,几口冰水一灌,浑身阵阵僵麻,再加上身披的铁甲,只能无助的向河底沉去,反倒是马匹在奋力向着两岸游动,一片混乱。
侥幸未落入河中的羯人连忙勒马停住,全被这一幕惊呆了,怔怔看着,不知如何是好,过河,显然没可能,转身拼死一搏,自己还能战否?
所谓背水一战,也得看情况,明军士气高昂、纪律严密、战术多样,说句现实话,哪怕韩信重生,和明军玩背水一战也只有两个下场,一是被杀,二是自己跳河里淹死,更何况羯人在逃跑中已失了决死之心。
不多时,河面趋于平静,尸体被河水冲向下游,又被冰面拦着,一层层的堆叠起来,天地间,北风呼啸,旗帜猎猎作响,马儿不时的悲鸣,明军仿如雕塑般,立在风中一动不动,那弥漫的杀气,浓的连风都吹不散,给羯人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
“当锒!”
一名将领突然扔下兵器,下马向明军奔跑,挥舞手臂大声叫喊:“不要射箭,罪将愿降!”
“跪下!”
管商大喝。
这名将领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跪在了雪地里。
有人带头,又见明军并未杀人,顿时,当锒声不绝于耳,羯人纷纷扔下兵器,跪了下来。
羯赵禁军出身高贵,待遇优越,是一群高傲的人,可是当他那份傲气被践踏至荡然无存时,心理又会转折,向践踏他们的强者屈服乞怜。
上万人,跪满了雪地,没人说话,认栽臣服,杨彦招了招手,骑兵们蜂拥而上,两两一个,把羯人五花大绑,每十人一串系在一起,押回襄国。
襄国城下的战斗已于不久前结束,在千牛卫的协助下,羌氐俘虏了近千人,斩杀六千多,而两部又多付出了两千人的代价。
羌氐原有一万八千军,现只剩一万三千不到,这让姚益生和蒲安欲哭无泪,可这能怪杨彦么?
杨彦并未亏待羌氐,也没拿他们当先登,在分配作战任务时还尽量照顾,已是仁至义尽,伤亡如此惨重,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当杨彦率队回返之时,二人又羞愧又心疼,上前施礼:“大王一战定鼎河北,必天下震动,臣先给大王贺喜!”
杨彦从这两人的神色发现了端倪,摆了摆手:“益生和二舅不必多礼,今次全歼羯人精锐,羌氐功不可没,战后孤论功行赏,伤亡将士,一律按明军标准妥善抚恤。”
明军的抚恤并不是高的离奇,阵亡士卒一次性给家属五千钱,大概相当于十石谷子,却也令二人暗暗欢喜,毕竟游牧民族生存艰难,往往放牧时遇上狼群、马贼,或是一场天灾,就永远都回不去了。
很多牧民漠视生死,死了之后更不奢望有抚恤,这时听了杨彦的许诺,羌氐族人也现出了欣喜之色。
姚益生与蒲安再施一礼:“臣代战死将士家眷谢过大王!”
杨彦微微一笑:“战士们为朝庭抛头颅洒热血,朝庭岂能对身后事不管不顾?此乃应尽义务,两位不必多礼。”
二人再度称谢。
杨彦摆了摆手,就把目光投向了襄国城头。
石勒还在城上,并尽力保持着面容的平静,可那双鹰隼般的锐目中,透出了难以掩饰的恐慌和绝望,怔怔看着被五花大绑的上万名俘虏。
这些人,曾是羯族得以延续的希望,如今被绑了回来,显然全军大败,另外的人已经死了,但无论如何,石勒都想不到,逃窜追击会结束的如此之快,他还打算趁着明军主力不在,出城跑路呢,只是尚未准备好,杨彦带着主力回来了。
杨彦回头吩咐:“把俘虏押来!”
“诺!”
身后军卒一阵呦喝,连同羌氐的俘获,总共有近一万五千名,被押上阵前,分列数排跪好,又有身强力壮的军卒,充当刀斧手,手提大刀或斧头,站在背后。
俘虏们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挣扎咒骂,悔恨难当,要早知道一死,就不该投降啊,可是有粗大的绳索五花大绑,根本挣不脱。
襄国北城,一万多人被按跪在了雪地里。
杨彦指向城头,喝道:“石勒,孤给你十息时间出降,否则,城下诸虏,斩尽杀绝!”
石勒困守孤城,仅拥兵数万,是支弱的不能再弱的力量,杨彦不与他多说,只这么一句话,算是很给他面子了。
“放肆!”
石勒怒极,厉声咆哮!
“大王!”
“请大王下令,和明人拼了!”
不仅止于石勒,城头的羯人也满脸悲愤,齐刷刷跪了下来。
而城下的羯人,听了杨彦这话,重燃起生的希望,紧张的向石勒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