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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其实挺器重傅畅的,立国之初,制度典仪的制定多有依赖,哪怕是傅冲被杨彦任为兖州刺史,也只是让傅畅写了封信去劝降,无果之后并未拿傅畅如何。
但傅畅清楚,石勒优待士人的前提是掌控局面,今明军兵临城下,羯赵气数将尽,于生死存亡关头,自己都保不住了还去优待别人?难保石勒不会拿晋人泄愤。
“呵”
傅畅苦笑道:“你等莫要乐观,主上善待于我,是需要我为其治国,现国将不保,要我何用?说不定还会担心老夫伙同城中晋人与明军里应外合,故老夫料他必先下手为强,或者把我等捕为人质,与明军交涉。”
“啊!夫郎,这该如何是好?”
胡氏掩嘴惊呼,俏面布满了惊恐之色。
傅畅咬咬牙道:“唯今之计,是趁着主上尚未回过神来,立刻走,城中有不少贫苦难民,咱们装扮一下,混入其中,或能避过一劫,就望明军早点破城!”
“噢噢!”
胡氏六神无主,连连点头。
傅畅家人不多,也未产子,就两个老仆和两个婢女,都愿意跟着傅畅走。
全家六口人,找出最破烂的衣服,又扯又拽,撕的更烂,还在地上滚来拖去,弄的肮脏不堪,才穿上身,随即在脸上抹了锅灰,头发弄的乱蓬蓬,互相看了看,有个六七分难民的样子,才揣上些干饼,偷偷摸摸的出了门。
徐龛的妻子李氏自作为人质被送来襄国,因徐龛降了杨彦,可没傅畅那么好的待遇了,被发卖为奴,她的两个子嗣则被征为劳役,一去不还,生死不知。
大清早,水冰凉,李氏做好早膳,为全家洗衣服,那双手满是皲裂老茧,冻的通红,上百件衣服,一件件的搓揉,每当手浸入水里,都是澈骨的痛,偏偏还饿的头晕眼花。
只有主家用过膳,才轮到奴婢吃些已经冷透了的残羹剩饭。
“明军来了!”
“什么明军?”
“你不知道啊,就是明国的大军啊,是咱们晋人自己的军队,听说有几百万呢,把襄国围的水泄不通,再过数日就要攻城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咱们要得救了?”
“嘘,小声点,别被人听见!”
不远处,两个扫地的仆役在那嘀咕,李氏突然浑身一颤,动作停了下来,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泪花!
建德宫,或许是忧心忡忡,也可能与年岁渐长有关,每到深夜,石勒就难以入眠,常常辗转一夜,头脑里也会出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冤鬼索命最为频繁。
当然,最让他挂心的,还是并州的战事,因大雪封路,又受地形限制,襄国与并州断绝了消息往来,这让他时常会生出各式各样的想法,有好的,有坏的,如气泡般一串串的浮现,把他折磨的苦不堪言。
又是在榻上翻腾了一夜,眼见天色即将放亮,石勒满脸疲惫的爬了起来,正待唤人侍奉洗漱,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似乎有锣声。
这锣声,急促而又慌乱,听着非常的陌生,自打以襄国为都的十余年间,何曾示过警?
石勒猛然警醒,披上衣服,大步出殿,呼道:“来人,发生了何事,为何鸣锣?”
“禀大王!”
一名宦人哭丧着脸,跌跌撞撞的跑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明军打过来了!”
“什么?”
石勒天旋地转,连晃了好几下脑袋,才吼道:“明军怎会来此?从何而来?是从上党三关还是濮阳?”
这刻,石勒面孔狞狰扭曲,心里的惊惧全写在了脸上。
宦人不敢看他,小心翼翼道:“大王,奴不知啊,据守城校尉飞报,明军也是刚到,约有五万余骑,在北城十五里左右驻扎。”
“走!”
石勒顾不得洗漱,加披了几件衣服,匆匆而去。
东方的地平线上,就着第一缕阳光乍现,石勒登上了北城。
远处,密密麻麻全是骑兵,黑盔黑甲,正是明军骑兵的标志性服色,石勒阴沉着脸,目光巡曳,仿佛在找杨彦,可惜十来里的距离太远,他又没有望远镜,实在没法看清。
不过杨彦倒是望远镜中辨认出了石勒,面容瘦削硬朗,肤色腊黄,留一把大胡子,不由呵呵一笑:“石勒出来了,来人,把孤的礼物送给他。”
“诺!”
两名千牛卫提着个匣子,策马而去。
石勒及其身周群臣均是被吸引到了注意力。
因襄国以北还有石堡,两骑绕了个圈子,才奔到城下,隔着百来步,向上唤道:“羯主可在?奉大王令,为羯主送礼。”
石勒嘴角猛一抽搐。
因自卑的影响,石勒极其忌讳羯人或胡人之类的称呼,他把自己及其部族称为国人或赵人。
周围群臣也是纷纷色变,不过他们色变的原因并不是城下的两个千牛卫犯了石勒的忌讳,而是奉杨彦之命而来。
众所周知,荀豹走濮阳北上,杨彦入关中,东渡蒲坂,此时杨彦出现,说明上党三关必有一关失守,并州的十来万将士怕是凶多吉少了。
坚守并州的主意是程遐出的,他生怕石勒一怒之下砍了自己,连忙道:“大王,,既然明王有物送与大王,大王且收下便是。”
石勒斜斜瞥了他一眼,挥挥手道:“让他送来城下。”
一名军卒探头唤道:“我家大王有令,命尔等把礼物送来城下。”
“呵”
一名千牛卫笑道:“死到临到,还摆什么威风?”
同伴劝道:“和个死人计较什么,送过去就送过去,除非他不要脸放箭。”
二人策着马,向城墙靠近,面不改色,淡若清风。
讲真,这份胆色,城头众人还是挺钦佩的。
于城角放下匣子之后,其中一人拱手道:“大王礼物在此,羯主可着人来取,告辞!”说完,便与同伴策马而去。
石勒还不至于小家子气在背后放冷箭,只是吩咐道:“给孤取来。”
几名军卒放下吊篮,缒了个人下去,取回匣子,交给石勒。
有亲卫小心翼翼的打开,石勒一看,面色剧变,匣中的头颅,正是他的世子石弘啊。
“杨彦之辱我太甚,孤必将你碎尸万段!“
石勒凄厉咆哮。
群臣也不敢吱声,不过裴宪发现贴着头颅,还有一封信函,于是大着胆道:”大王,有信“
“念!”
石勒冷声道。
裴宪取出信,展开正待念出,却是浑身一个哆嗦。
“怎么?”
石勒把不悦的目光投了过去:“可是言语难听?呵,念出来无妨,孤倒要看看此小儿能玩出什么花样。”
石勒打的算盘还是不错的,如果杨彦在信中辱骂自己,必然群情激奋,他则借怒火为己用,挥军出城,若能击破杨彦,襄国之围自解。
换句话说,他就等着杨彦把自己骂一通呢。
裴宪咬咬牙道:”大王,并非明王信函,而是世子书信,臣臣不便念。”
“哦?”
石勒拿过来一看,刹那间,脸都涨的通红,如刀子般的目光狠狠瞪向程遐!
程遐心里格登一下。
很明显,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头上,偏偏还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心里又惊又急,额头都有汗珠渗了出来。
“呵”
石勒冷冷一笑:“程卿,孤的好程卿啊,也罢,你先看看。”说着,就把信函扔到了地上。
程遐拾了起来,凑头看去,陡然面色如土,吓的跪倒在地,大呼道:“大王,臣冤枉,臣冤枉啊,臣自大王起兵之初就跟了大王,忠心耿耿,大王不是不知,小儿辈受其恐吓,攀咬于臣,请大王明鉴啊!”
随即就把头磕的砰砰响,脑门子都磕出了鲜血!
第759章 诛程遐()
石勒眼中杀机缭绕,冷冷盯着程遐,令他只能强忍剧痛,磕头不敢停。
群臣面面相觑,纷纷看向了裴宪。
裴宪虽与程遐不和,但此时,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石勒本就性情猜忌,石弘书信,又戳中了石勒的心病,万一城中晋人真的发动兵变,开打城门,迎明军入城呢?
因此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程收遐,以免石勒杀红了眼,把满城晋人诛尽。
落杨彦手下,至少不会死,为刘赵效力的晋人,都还不错,给襄国的晋人吃了颗定心丸,尤其是裴宪,他是裴妃的从兄啊,他特意派人去江东打听裴妃的事情,居然有传言,裴妃为杨彦诞下了长子,这就由不得他不动起心思了。
河东裴氏,堪比琅琊王氏,既然是长子,就有希望争夺太子之位,想他以国舅的身份临朝,怎么说也要入尚书台啊,如今这时被石勒清洗,那才叫冤。
于是劝道:“请大王息怒,右长史素来忠心耿耿,此信必是明王逼迫世子书写,并非世子本心,现大敌就在城下,请大王莫要中了离间计啊!”
“右长史忠心耿耿,请大王开恩。”
“请大王手下留情!”
群臣也搞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纷纷跪下,向石勒求情。
石勒眼里的杀机愈发浓郁,裴宪这话,落在他耳里,带有一种威胁的意味,又拿离间计说事,这是在变相的讽刺自己蠢笨不堪么?
你能看出这是离间计,老子就看不出?是你比老子聪明还是怎么着?
右将军石堪一指程遐,怒道:“有书信在此,还作狡辩?哼,明知以重兵入并州乃行险之举,此獠还一力怂恿大王发兵,安的什么心?必是明国奸细,末将请大王夷程遐九族,为冤死的将士们讨还公道!”
出了书信这事,石勒对晋人满怀警惕,毕竟羯人权贵长期欺压晋人,即便是徐光、程遐等重臣,也许一个羯人小兵就敢欺上门来,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恨?现明军兵临城下,谁都能看出大势不妙,晋人既能为己效力,又怎能保证不会转投?
石勒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当初晋人来投时,对他说所的良禽择木而栖,那时他哈哈大笑,满是得色,如今处境汲汲可危,良禽们又该择木了。
石勒的脸面忽阴忽晴,他很想诛了程遐九族,以泄心头愤恨,但百官都在求情,不得有所顾虑,正迟疑间,位列十八骑的张噎仆也道:“大王,程遐断不可留!”
“大王饶命,臣冤枉啊!”
程遐连声呼求,头磕的更猛,鲜血四溅。
石勒看都不看一眼,问道:“为何?”
张噎仆猛一抱拳:“此獠害我十余万精锐性命,凡我赵人,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更何况大王请恕末将直言,上党三关失守的消息一旦传开,必军心浮动,只怕南面守军会不战自溃,濮阳明军将轻易北上,与明王完成合围,届时外无援军,内无粮草,襄国又能支持多久?
我大赵的唯一生机,便是趁明军长途奔袭,人困马乏,尽全力与之交战,若斩杀明王,可绝处逢生,至不济也要击溃明军。
想那茫茫漠北,浩瀚无边,明国再是强大,也鞭长莫及,再说那慕容廆是个明白人,虽未必与大王同心同德,但末将料他应不至于落井下石,咱们只要喘过一口气,他日总能卷土重来。
想当初,我等一无所有,在大王的带领下打出了一片江山,今次不过略有挫折,这没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