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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道:“禁海令下,沿海早已荒草丛生,路径难辨。再者说了,就算有路,到处都是贼匪和倭寇,刘公公还是别自找麻烦。这里是福建,距离京城山长水远,就算当兵的都可能乔装劫掠,更别说是地方豪强亦或者是外藩的盗匪。”
刘瑾显然对福建沿海的复杂形势地形不太了解,他久居宫中,哪知道这穷山恶水之地的险恶?在他眼里,到福建这种地方来当官,其实跟被发配没什么区别。
紧赶慢赶,终于进入泉州府地界。
原本要在二月十一进城,结果当天下了点儿雨,道路泥泞,车辆难行,当晚只能在距离泉州几里外的晋安驿歇宿,到第二天再走。
结果一行才刚安顿下来,就有从泉州府城过来的官差。官差队伍有十余人,冒雨进到驿站后高声问道:“京师来的钦差大人可是到了?”
沈溪从木楼楼梯往下看了看,听称呼倒是很恭敬,就不知“钦差”说的是不是他。
只听驿站的驿丞回道:“沈大人与刘公公已住下,这会儿正准备晚饭呢。”
“那就好,这里的事情暂时由我们接手了,你们只管伺候好钦差便可。”一句话,又有大批人进入驿站。
原来这一行中不但有官差,还有厨子和仆役,看起来非常专业。
刘瑾累了一天,本来都想躺下眯一觉了,听到楼下吵闹,走出来看向沈溪:“沈中允,他们说什么呢?”
因为对方都是闽东、闽南一代的客家口音,刘瑾久居北方根本听不懂。
沈溪道:“似乎是泉州地方官府派来的,走,下去问问。”
还没等沈溪和刘瑾下楼,下面的人已然迎了上来,刚才问话的官差见到沈溪,脸上带着惊喜:“这位想必就是十三岁高中状元,如今贵为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翰林修撰的沈溪沈大人吧?”
调查得还真详细!
沈溪仔细打量此人,约莫三十多岁,不过不像是衙门中跑腿的,眼睛明亮,嘴角似笑非笑,一看就是类似于师爷或者是书办等角色。
沈溪问道:“阁下是?”
那人赶紧回答:“小人姓冷,名字不足挂齿,我等乃是晋江县衙的差役,听闻沈大人奉皇命办差,亨知县特地命小的几个前来迎接,怕您口味不习惯,我还特意带来几名厨子,南菜北菜都可。”
沈溪微微一愣,再次探头一看,正有人往客栈里搬运蔬菜、鱼、肉和瓜果点心,对方看来很有心啊!
不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晋江县令这么热心,必然有求于人。
“无功不受禄,替本官谢过亨知县好意,我等远行至此,虽然办的是皇差,却不敢劳动地方。”沈溪道。
姓冷的官差道:“大人要谢,待明日进城亲自跟亨知县说便是。不过此事……其实是知府衙门差遣下来的,我们亨知县纯属遵命行事,大人不用太过拘谨,只管让我等好生伺候便是。来人,快给两位大人泡茶。”
沈溪看出来了,事情不太对头。
回到房间,沈溪把刘瑾、米闾、宋老越和宋小城叫来,说是商量明天进城之事,其实是讨论这些人有何目的。
米闾笑着恭维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小人看……这位亨知县莫不是知道沈大人乃是东宫讲官,时常能慕天子颜,想让沈大人帮忙在陛下面前说项?所谓知县附郭,三生不幸,或者这泉州府城的知县不那么好当吧?”
刘瑾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我跟太子走得多近啊,隔三差五就能见到皇帝,送礼不送给我,而是送给沈溪这个外臣?
沈溪却不敢苟同。
福建之地的知县确实不好当,这儿峰岭耸峙,丘陵连绵,河谷、盆地穿插其间,山地、丘陵几乎占总面积的八成以上,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如今玉米、番薯、土豆等高产作物又未引进,大明朝廷又禁海,百姓穷困潦倒,在这儿当官想捞银子都找不到地方,可泉州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大明朝在三个沿海港口城市宁波、泉州和广州,设立了市舶司,虽说弘治年间因为倭寇和海盗的滋扰,海运并不是很发达,但至少这是跟西南诸国交易的桥梁纽带,一直要到嘉靖元年,因为倭寇滋扰加剧,泉州和宁波两处通商口岸不得不关闭,只留下广州一处。
到目前为止,泉州仍旧是福建省能与省城福州比肩的大城,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晋江县城是泉州府的府城所在,晋江县的知县虽然附郭,但捞银子的门路一大把,能叫苦而想通过走关系调到别处?
就算要走动,也不至于来贿赂一个六品的翰林官,拿着银子去南京城或者京城走动一下才是正途。
沈溪目光严峻:“无论如何,进城后不得收受礼物,也不得随意接受宴请,否则一切交由法办!”
一句话,就让刘瑾大为不满。刘瑾冷笑道:“沈中允这是自己发了财,准备断别人的财路?”
以前无论大小事,米闾和宋老越都站在沈溪这边,可这次他们也不赞同沈溪如此严厉。跟着钦差走几千里到泉州,一路辛苦图的不就是为了到地方后能跟着分杯羹捞点儿油水?现在倒好,沈溪一上来就摆出清官的姿态,下面的人想收点儿辛苦钱都不准。
沈溪道:“想要钱,我这里有,可若是收了不该收的钱,京城都别想回去了,估计一抵京就是个剥皮抽筋的下场,你们掂量着办吧!”
沈溪并非危言耸听,他怕地方官府献殷勤的原因,是佛郞机人的船队招惹了麻烦,想让他来背黑锅。
历史上葡萄牙人抵达亚洲后,可灭了不少国家,建立起了广袤的殖民地,当他们听说有个叫大明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天堂,他们自然想做无本买卖,靠武力进行劫掠,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大明军队的实力。
葡萄牙人见硬来不行,就开始大撒银钱贿赂地方官,结果如同他们所预料的那样,大明官员贪得无厌,而且收了钱就办事,直接就把葡萄牙人希望两国通商的国书送到京城。
葡萄牙人可不会安分守己在原地等候朝廷派来的钦差,他们在东南沿海一代劫掠人口,烧杀掳掠,地方官收了银子,对葡萄牙人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希望这些外藩人早早离开。
历史上葡萄牙人就这德行,虽然如今前来泉州的葡萄牙人似乎比沈溪记忆中的时间早了点儿,但料想在行事风格上不会有太大偏差。
就怕现在葡萄牙人已将獠牙露出,地方官发觉这些人是豺狼时,为时已晚,于是想通过贿赂沈溪,把事情揭过去,属于典型欺上瞒下的行为。
把面色不善的刘瑾等人打发走,沈溪暗自揣测:“若我所料不差,进城后地方官必定虚以委蛇,用各种手段蒙蔽我,让我蒙头蒙脑空着手回去对皇帝交差了事。”
当晚,晋江县的官差对沈溪这个钦差照顾得无微不至,茶是顶好的武夷山茶,美味佳肴摆了一大桌子,许多都是罕见的山珍海味。沈溪心想,若晚上再送几个女子来,待遇简直与皇帝出巡一般无二了。
沈溪这边满心戒备,刘瑾却没什么防备心理,难得这一路上终于遇到个“识相”的地方官,他觉得不好好享受一下简直对不起这一路的颠簸。
第二日上午,沈溪一行在晋江县的衙役引领下,一路到了泉州府城外。
还没等进城,地方官员已经出来迎接,不但晋江知县亨少渊来了,连泉州府知府张濂也亲自出来相迎,大小官员加上府县两级的吏员,足足有五六十人,加上开路、封街的衙役,围观的百姓人等,差不多上万人聚集在泉州城北门。
沈溪苦笑不已,对方越是表现得如此郑重,说明事情越棘手。
“下官张濂,率泉州府大小官员,前来迎接钦差大人。”张濂主动上前向沈溪行礼,就差磕头下跪了。
沈溪下了马车,扶起张濂:“张知府多礼了,我只是个六品官,你却是四品大员,独领一方,何必如此多礼?”
“地方小吏,岂能与天子近臣并提?您是钦差使节,布政使司安排下官全程协同您办差,不得有误……钦差大人,请乘坐官轿,与下官一同进城可好?”
沈溪迟疑了一下,觉得还是先观察一下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再说,当即拒绝:“不必了,在下乘车进城便可。”
张濂有些诧异,看着沈溪的目光稍显复杂,迅即笑道:“那下官为钦差大人驾马。”
沈溪看出来了,这张濂是要装孙子装到底,非要献殷勤,但既然知道是陷阱,沈溪觉得不能让他如愿,立即板起面孔:
“张知府官秩在我之上,若你为我驾马,朝廷体统何在?若被御史言官参上一本,恐怕回京我连官都不用当了!”
哼哼,你不是对我恭维吗,我就拿官场的规矩来说事。
虽然京官出京大多会升三级任用,但现在我确实比你品秩差多了,我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若你还坚持,那就是诚心给我找麻烦。
果然,张濂对沈溪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准,只好乖乖让行。
就算沈溪在马车里,正常乘车进城,但因此事被官府闹得太张扬,一路上民众都知道这是钦差的车驾,走到哪儿路便拥堵到哪儿。
沿途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当知道是本省的状元公担任钦差后,脸上全都是骄傲自豪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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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起床后天子就感觉不舒服,一直流虚汗,头晕目眩,到了中午头痛欲裂,吃了芬必得也没效果,拖了一下午未见好转,估计今天只能三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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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三章 陷阱已挖好,请跳()
沈溪几乎是被人簇拥着进到城中的驿馆,还没等安顿好,张濂已过来拜访。
“钦差大人,下官已在府衙设下酒宴,只等您赴宴了。”张濂含笑发出邀请。
人尚未到泉州,迎接的人就到了,无微不至殷勤照顾后陪同抵达泉州府城,又在城门口遇到个地方官齐聚欢迎的大场面。如今刚进城屁股没捂热,府衙就已经摆好宴席,知府张濂亲自来邀。
张濂啊张濂,你这是挖好陷阱等我往下跳吗?
不是沈溪非要把人想象的那么坏,实在是他太知道大航海时代欧洲人以及大明地方官的德性了,如果说在弗朗机人上呈国书一事上没什么猫腻,打死沈溪都不信。
沈溪道:“张知府是否等在下先洗漱一新,换过衣服,再过府?”
张濂笑着点头:“那是自然。来人啊,为钦差大人准备……”
话音未落,几个身材妙曼的俏丫鬟已经捧着锦衣华服进到房间,不但备有外衣,连里衬和单衣都一应俱全。
“大人,里面已经为您备好了香汤沐浴。”丫鬟怯生生道。
沈溪昨天还在想,刚到泉州待遇便堪比帝王出巡,唯独缺少了美女,现在美女就给他送来了。身在官场,随时都要面对别人的诱惑和腐蚀,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若是决心稍有动摇,那就是万劫不复!
沈溪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习惯了自己洗,更不喜欢别人帮自己穿衣服。”
张濂稍微惊讶一下,不过迅即平静下来,嘴角露出一抹会意的笑容,一摆手,几个丫鬟都退了下去,然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