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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琼紧张地问道:“谢阁老?”
谢迁紧紧地闭着眼,好似失去了知觉,唐寅本来也想过来相扶,但随即想到自己一介布衣根本没那资格,便在旁看着。
“愣在那儿做什么?”
王琼对站在旁边的侍卫大喝道,“快扶谢阁老到城楼里休息,再把大夫叫来!”
王琼对谢迁非常关心,亲自搀扶着谢迁进了城楼内部,因为环境简陋,王琼甚至还需要指派人把几张桌子拼凑起来作为卧榻,然后把谢迁抬上去躺下。
“谢阁老他……”
唐寅待王琼把人安顿好,大夫也匆匆赶来诊治,这才向王琼关切地问道。
王琼摇头:“谢阁老太疲惫了,连续多日焦虑不安难以入眠……其实谢阁老对之厚非常关心,之前他做的一些决定,自己的良心也备受煎熬!”
“嗯。”
唐寅再往城楼里间看了一眼,没有随便评价这位内阁首辅跟兵部尚书沈溪间的恩恩怨怨,然后陪同王琼一起出来。
……
……
榆林卫城终于出兵打扫战场。
不过王琼非常谨慎,亦或者说太过小心,最初只是派了少量官兵带着几千民夫去了榆溪河,怕鞑靼人卷土重来。
王琼始终难以置信,沈溪如何能绝处逢生,居然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完成逆转之战,就算只是安全撤回榆溪河南岸返回榆林卫,他也会惊叹沈溪的能力,但现在直接取得一场大捷,这更让他觉得神乎其神。
数以百计的斥候将战场周边百里范围内的情况调查完,终于确定鞑靼人确实已经作鸟兽散后,王琼终于派出更多的人马前去榆溪河北岸收拾残局。
与此同时,张永和马永成两名监军太监也骑着缴获的战马,在侍卫护送下安全回到榆林卫城,二人在进城下马脚踏实地时几乎是相拥而泣,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们情绪几近失控。
马永成稍微好一点儿,这是他第一次经历这种时刻在刀尖上跳舞的危险场面,虽然一阵后怕,却觉得应该不会再有下一遭了。
最激动的要数张永,便在于这位宫里有名的太监在土木堡之战时便有阎王殿里走一遭的境遇,在那之后也是觉得自己不会再面对这种生死牵于一线的境地,谁想这次又经历了一回,还是如同之前那般死里逃生,那种危在旦夕的感觉让他身心倦怠。
“两位公公!”
王琼没有去城门口迎接,只是遥遥望着二人从马背上下来,然后登上城楼,这才上前行礼。
张永夸张地招呼:“德华,你快看看,咱家是在做梦吗?莫不是咱家昨夜其实已经糊里糊涂做了冤死鬼,如今只是魂魄游荡到榆林卫城,来跟你交代后事?”
“张公公,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唐寅一听大感有趣,笑呵呵地说了一句。
在唐寅看来,能鞑子重重包围下死里逃生那绝对是值得大肆庆贺的事情,但眼前这位张公公,不但习惯了在沈溪面前说丧气话,现在立了大功回来,居然还在这里说一些逗人发笑的“俏皮话”,顿时觉得张永说话办事不靠谱。
王琼却能理解张永那种时刻面对生死最后终于安全几近失控的心态,笑着说道:“张公公平安归来,实在可喜可贺……不过两位监军归来,是否意味着沈尚书不准备持续追逐鞑靼残军,很快便会回来?”
张永一摆手:“咱家哪知道沈之厚是怎么想的?他心眼儿可多着呢,如果早些把军中有什么机枪的事情说出来,咱家何至于日夜寝食不安?”
从张永的话中,王琼进一步印证了沈溪军中拥有一种新式兵器,而且是杀伤力极大的火器。
马永成听出王琼话中之意,相对平静一些,用太监特有的公鸭嗓说道:“沈大人要继续领兵追击,差遣咱家和张公公留下来安排善后,战场需要有人打扫,还有大批战俘需要交接……”
马永成可不会承认自己临阵退缩不肯继续跟着沈溪完成下一步的军事行动,作为监军,二人的职责便是陪同和监督沈溪领兵,如今如同当了逃兵,不找个借口怎么行?
不过已经没人在意二人是怎么回来的,王琼也不会相信沈溪会又一次领兵深入草原,在他看来,沈溪不过是完成必要的追击,很快就会折返,如此一来监军太监离开军中也就不值一提。
“两位公公劳苦功高,想必辛苦了……来人啊,送两位公公到驿站休息!”王琼公事公办地道。
本来他可以邀请张永和马永成去总督衙门暂住,但想到这两位到底是沈溪军中的人,需要保持一定距离,免得被人说他另有目的,比如说在功劳上动手脚等,便按照规矩让张永和马永成去官驿。
对于张永和马永成来说,早就巴不得能去有房瓦和床榻的地方休息,只是碍于必须要把交接之事完成,才耐着性子来见王琼。
至于去哪儿安顿,二人并不在意。
张永仍旧显得很激动,脸上露出感慨之色,仰天长叹:“未料到还能活着在大明的屋舍里睡觉,老天待咱家不薄啊!”
说完,张永和马永成互相扶持着下了城楼,上了总督府安排来的马车。
王琼没有送客,目送城下马车远去,转身回来时便听唐寅在那儿嘟囔:“感谢老天?不是沈之厚吗?这是谢错人了吧?”
王琼无奈摇头,随即将注意力放到了北方的旷野上。
……
……
本来王琼可以亲自去战场看看,但左思右想下终归还是没有离开城塞一步,最后委派副总兵侯勋领兵去了榆溪河北岸查探情况。
按照王琼的要求,侯勋没有在战场上停留太久,巡视一圈后便将那边的情况带了回来。
“……大人,战场上的情况实在太惨烈了,鞑子起码战死两万多人,还俘虏上万,现在战果正在清点中,战俘已在往城内押解……”
侯勋说话的时候,王琼站在城头往下面打量,如同侯勋所说,战果的确斐然……看不到头的鞑靼战俘在大明官兵的押解下,如同一条长龙般往榆林卫城而来,城内已派出骑兵前去接应。
王琼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不对劲,开口问道:“战马呢?俘虏那么多,怎么马却没几匹?”
侯勋答道:“据留守营地的将士说,沈尚书领兵追鞑子去了,把营地里所有战马都带走了,同时带走的还有战场上缴获的鞑子的战马。另外,攻破鞑子营地时还获得大批优良战马,但目前全部装备到沈尚书军中,没多少留下来!”
王琼面色带着些许担忧,觉得沈溪拥有了战马,那深入草原就不再是一种设想,是下一步很可能会做出的事情。
“战果还在清点中?”王琼问道,“尽快把歼敌和俘虏的数目汇总,然后上报过来!”
侯勋领命:“是,大人!”
说到这里,侯勋终于把公事说完了,轻吁口气,然后显得兴奋地说道:“大人,这一战的战果,的确旷世罕见……前两役收割的鞑子透露就有一万二千四百多个,这次又是两万有余,再加上俘虏,也就是达延部差不多损失了近五万最精锐的兵马,基本上已失去对草原各部族的统御能力……怕是只有当年京师保卫战的战果才能与此媲美,看来沈尚书又要加官进爵了。”
王琼没好气地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沈尚书取得再大的军功,有你的份儿吗?”
侯勋感慨不已,这番话他是发自内心,但见王琼脸色不善,也就识趣地缄口不言,心里觉得还是沈溪那种能够跟武将打成一片的文官更值得报效,到王琼这里,就算平日再器重,但终归不好亲近。
等侯勋走后,王琼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谁曾想,其实这一步只是整体战略中的一环,一切都在沈之厚掌控中,甚至连九边不出兵往援也在他算计里,那岂不是说,他一早便算准,各路人马不会到延绥来?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因缘巧合?唉!”
……
……
张家口堡内,一片平静。
榆溪河大战的结果暂时还没传来,朱厚照并未从失落中挣脱出来,整日郁郁寡欢,做什么事情都没精打采。
如此一来,就算是纾解皇帝胸中的郁闷,也要找人来承担责任,一次政治上的洗牌迫在眉睫,从京城到张家口一线,暗潮涌动,其中最关键的部分,便是针对司礼监掌印张苑的行动。
张苑招惹了很多人,再加上他能力不高,为人又贪婪,使得一些人携起手来,联合“倒张”。
之前一直老实巴交不与人争的戴义,转眼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因为司礼监众太监中,他的资历和威望最高,在朱厚照没做出新的人事安排前,似乎戴义是继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最佳人选。
“不能让张苑继续为害朝廷,此次出征失败失败,他必须要负全责!”
私下里很多人跟戴义暗中来往,因张苑没能力将皇帝身边的太监全都控制起来,以至于现在的他跟刘瑾遇到同样的状况,那就是遭到“自己人”的联合抵制。
戴义作为当事者,没有主动站出来冲锋陷阵,显得很低调;高凤是两面派,也未牵扯进来;主要是李兴在背后推波助澜,同时还有小拧子参与,不过小拧子行事隐秘,通常都是由李兴来主持大局。
“拧公公,这件事虽然是以戴公公为幌子,但事后还是要您来掌握司礼监,以后我们都听您的。”
李兴到了小拧子跟前,把他的意思说明白。
李兴一向善于投机取巧,当发现张苑可能倒台,而小拧子正得势时,便立即做出取舍,毅然选择投靠小拧子。
小拧子经历几次宦官争权夺利的事件后,已有了应对经验,可以独当一面。李兴在确定自己没资格进司礼监的情况下,只能把希望放在已在司礼监挂职,且在朱厚照跟前很受宠的小拧子身上。
小拧子问道:“那李公公的目的是什么?”
李兴拱手行礼:“咱家只是想进司礼监衙门,若是能当个秉笔太监,已是上辈子烧高香了……咱家……小的必当为拧公公驱驰!拧公公才是司礼监掌印的不二人选。”
李兴一直在出言恭维,换作以前小拧子肯定会很受用,但现在却不一样,在经历很多事,且如今投靠丽妃的情况下,他开始变得多疑善变起来。
小拧子冷笑不已:“你想进司礼监,并非难事,咱家只需向陛下提请便可如愿。再者,戴公公和高公公年老体迈,迟早会退下来,找人补缺只是早晚的事情。但问题是你现在在御用监做得也不错,单独执掌一个衙门,权柄可不小,为什么会想调到司礼监?”
“司礼监乃二十四监之首,能进去是小的毕生的心愿,不在乎利益大小,而在于巨大的荣誉感。”李兴小心翼翼地解释道。
从道理上来说,从御用监掌印太监变成司礼监秉笔太监,不算是提拔,但因为司礼监能接触朝中政务,就算只是秉笔太监地位也会发生质的飞跃,进司礼监意味着就此登上政治舞台,跟朝中文官武将有了接触,无论是从扩宽人脉,还是利益输送上,都跟内宫其他衙门的管事太监有本质的区别。
小拧子点了点头,又再说道:“东厂那边,陛下也要安排人手,暂时没有好人选,此番也要从新的秉笔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