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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下的第一第二百户所辖下人员一百六十九人,两名百户中郑达固然是对自己死心塌地,侯大彪也暗地里寻上宋楠表明心迹,宋楠将之列为考察名单,嘴上的一切保证都不足为信,唯有遇事时的行动才能真正让宋楠决定能否信任此人。
两个百户所内部的结构也被打散,从第七百户所调来的人员充入其中,还更换了两名总旗,三名小旗,实际上,整个班底几乎都是第七百户所的班底,宋楠要的便是下边的人马如臂指使,这是自己这个副千户屁股稳不稳的关键。
一番暴风骤雨之后,需要宁静的时光来恢复生机,人心的惶然在大家的脸上便能看的出,所以宋楠完成这些调动和任职之后立刻选择了静静观察,不在做出任何的动作,让这些人适应一下自己的新身份,自己也要适应一下新的职责。
连篇累牍的恶补了锦衣卫和东厂之间的瓜葛之后,宋楠发现自己太幼稚了,当日在牟斌面前夸下海口说什么要替他争面子,说什么要让东厂的番子们在正南坊无立足之地,这牛皮吹的太大了。
东厂和锦衣卫关系复杂而纠结,内廷司礼监掌印太监范亨执掌东厂,但其手下的属官和缇骑却很大一部分是自锦衣卫中选拔,两者之间可谓联系紧密,而且职责方面又多有重叠;按照规矩,东厂抓获的犯人其审问定罪的却要交由锦衣卫北镇抚司处理,看起来就像是合并在一起的一个部门一般。
但两者之间的矛盾却又由来已久,内廷执掌的东厂立足大内,有直接口陈事务之权,而锦衣卫却要具疏上奏,从亲疏上似乎有极大的分别;东厂行事不拒坊辖,番役干事遍布京城各街坊,缉拿刺探不受地域和规矩限制,而锦衣卫则相对局限了许多。
从去年卷宗上来看,正南坊锦衣卫衙门记录在案的东厂在正南坊辖区内抓获的犯人一年中竟然多达五百七十九名,身份也从官员到商户直至贩夫走卒不等;而锦衣卫自身一年不过捕获百余人,大多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对比东厂逮捕人犯所列举的各种谋逆、不敬、贪腐等罪名,难怪牟斌会觉得脸上无光,从办案率和大案率上已经远远处于下风。
宋楠当然不会相信东厂拿的人都是些真的是要叛乱谋反之人,恐怕大部分都是为了功劳而诬陷捏造,宋楠感兴趣的是东厂何以能在人数编制这么少的情况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二进西首的公房里,宋楠第一次召集所属百户和旗官议事,询问辖区内刺探情报和侦缉的情形,最有发言权的无疑是干了四年侦缉刺探工作的侯大彪了。
“宋千户,咱们一般出门办事都以三人为组,着便服混迹酒楼茶肆等各种场所,听街面流言记录,甄别之后再派人手集中加以调查,取得证据之后,便可去刑部取驾贴拿人问罪了;由于人手不多,兄弟们也只能分为四十几组,分黑夜白日轮流刺探,所获情报大多为流言,真正有用的也没多少。”侯大彪气度沉稳,说话也颇有条理。
宋楠道:“何以东厂的番子们一年办了那么多的案子,而且都是大案?”
侯大彪愤然道:“呸,那帮狗东西也叫办案?没得脏了办案两个字,他们的手段我们见得多了,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宋楠笑道:“我知道东厂办案跟咱们有所区别,据我所知,他们的人手并不多,就算是冤案,也需要由头,他们从何而来的情报?”
侯大彪道:“还不简单?没卵狗们收买茶楼的伙计跑堂、赶大车的、卖菜的、甚至是ji院的婊子给他们提供情报,反正他们有钱,但听到一句出格的话,便立刻去捕人;前些日子,正西坊五里桥下的民居内,三名百姓聚饮,酒醉后骂了几句‘日子艰难’,便被那酒店掌柜举报,三人被番役抓走,全部落了个诽谤朝廷之罪,您说,这也算是办案?可笑死人了。”
宋楠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么有些官员落马又是怎么回事?”
侯大彪道:“买通家奴呗,官员在家中口出不当之言,或者哪怕是随口发牢sao,一旦为这些被买通的家奴得知上报,自然脱不了干系;而且这帮没卵狗还喜欢把一桩小案子越审越大,安上骇人听闻之罪,但凡不认罪便大刑伺候,谁能受得了?”
宋楠愕然道:“审讯之权不是归我锦衣卫北镇抚司所有么?”
侯大彪道:“没送去镇抚司便已经口供罪名坐实了,白纸黑字证据确凿,镇抚司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宋楠无语,难怪东厂破了这么多案子,感情用的都是这些手段,这其中恐怕冤案足有仈jiu成,相比锦衣卫的如狼似虎而言,东厂更是啖肉洗髓之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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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暗椿()
第九十七章
侯大彪有些担心的问道:“宋千户,您不会要咱们也学他们。”
刚升为小旗的李大牛忍不住道:“那等没屁眼的事情怎可去做?楠哥儿绝不屑于这么干。”
宋楠微笑道:“那是自然,这等事咱们锦衣卫可干不出来,牟指挥执掌锦衣卫以来一直要求要秉公办案,虽然不能完全同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他们那样古板办案,但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是决不能干的;况且正南坊哪有那么多的案子,东厂的人是为了功劳而不顾一切。”
侯大彪一挑大指道:“卑职就知道宋千户不是这样的人。”
宋楠叹了口气道:“可是牟指挥在皇上面前也很难呐,你们想,东厂一年破案多于我锦衣卫数倍,皇上心中会作何想?定是以为东厂能干,我锦衣卫衙门都是废物了。”
众人有的咒骂,有的沉默,近些年锦衣卫被东厂压制的厉害已经是众人皆知,不仅在上层,便是在街上遇到东厂的普通番子们,锦衣卫校尉们也只能低头顺眉而过,不敢跟他们起冲突,上面失势,下面没脸,这是很正常的事。
宋楠想了想道:“候百户,这几日你多辛苦些,我要你和郑百户带着兄弟们摸清咱们正南坊辖区内东厂的线人名单,另外,但有东厂番役进入辖区,必须给我盯住了。”
侯大彪疑惑的道:“这是为何?”
宋楠道:“我要东厂花钱请的线人为我锦衣卫衙门所用,但东厂要办的案子,咱们都要得到消息,赶在他们的头里拿人。可有一点,凡诬陷捕风捉影的、查无实据的绝不准乱扣帽子,否则我正南坊永远人心惶惶,不能让东厂的那帮人在咱们辖区乱搞一通。”
众人嗡嗡议论,郑达大声道:“宋千户的意思是,东厂拿谁咱们拿谁?那岂不是跟他们较劲了么?”
宋楠摆手道:“不要说得那么难听。记着,我们占有地利,行动总能比他们快一步,赶在他们之前拿人便成;最重要的是咱们能否提前得到情报,线人能否合作?如果他们不愿跟我们合作,一切都是枉然。”
侯大彪拱手道:“他们敢!咱们又不是没手段对付这帮见钱眼开的刁民,而是怕得罪了东厂罢了,宋千户既然说了这话,这事儿便包在咱身上。”
郑达也道:“就是,对付这些个东西,办法多的事,宋千户这办法够绝的,东厂拿钱养人,替咱们通风报信,没卵狗们知道了,还不气歪了鼻子么?”
宋楠呵呵笑道:“谁叫咱们没人家有钱呢?只好借来一用了;不过,我的意图却并非利用东厂的暗椿,而是要将其在正南坊的触手一一斩断;你们事情要做的隐秘,不用cao之过急,一个个的查清楚了,办仔细了,不能让东厂察觉是咱们故意为之;总之,要对付东厂那帮人,却又不能留下明确把柄,让他们打落牙齿和血吞。明白没有?”
众人心情雀跃,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齐齐拱手道:“明白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等着看宋楠手段的人们并未发现坊间的侦缉刺探有多大变化,第一二百户所的兄弟们依旧按照原来的办法,三人为组微服混迹街头,破的案子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并无起色。
这位宋千户反倒比当百户时更加的懒散清闲,衙门里经常看不见他的影子,有人好几次看到他穿着便服带着两名美貌的家眷在街头上出入酒楼商铺,吃饭喝酒买东西,过的逍遥自在。
有的人看不过眼,跑去跟彭万里告状,要彭万里管管宋楠这副德行,人家累死累活,他倒翘班逛街;彭万里隐晦的点了数次,宋楠却振振有词说自己是微服在街上办差事,把彭万里给顶了回去。
暗地里,第一二百户的缇骑们却锁定了十几个东厂的暗椿,用尽各种手段逼他们为自己通报消息。
永定门酒楼的伙计胡老六便是其中的一个,胡老六好赌,往往一个月微薄的工钱刚发下来便在赌坊中送入他人的腰包,东厂的密探寻上他要他做暗椿探听酒楼里的客人言行出轨之处的时候,胡老六着实高兴了一番;番子们虽然凶狠毒辣,但在钱财上却大方的紧,但举报一人,便有一笔不菲的赏钱,胡老六一下子觉得来钱简直太容易了。
第一回见到那名随口说了句‘这世道没天理’的中年秀才被番子们按到在地,打得头破血流的情形的时候,胡老六还觉得于心不忍,心头有些惴惴;但久而久之,他便乐此不疲了;不仅成天竖着耳朵探听,有时还故意趁着客人醉酒意识不清之时引诱他们说出不道之言,自己还美滋滋的给这种行为起了个诨名叫‘钓鱼’。
这一日,胡老六钓鱼得手,一名烂醉如泥的中年汉子大骂了几句‘赃官当道’之类的话,胡老六笑嘻嘻的沏了壶茶让那人好生的喝着消食醒酒,自己得了空一溜烟从后门窜往跃马桥头的一栋房舍,那里是番子们白日落脚之处,每回有了消息,只需在那里找到一名番役说一声,不消片刻,便有人蜂拥而至前来拿人。
胡老六哼着小曲走到桥口,忽然间有人在自己肩膀上拍了一记,胡老六扭头看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站在身后,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当暗椿久了,见得多了,胡老六也有了把自己当做东厂番子的幻觉,横眉骂道:“你作甚?老子认识你么?”
那络腮胡子微笑道:“朋友,跟兄弟走一趟。”
“你他娘的是谁啊?老子正忙着,可没空跟你走。”胡老六转头要走,余光瞥见左右两边迫近两个彪形大汉来,登时心头一惊。
“识相的便跟我们走,要不然,休怪老子们不客气。”络腮胡子脸色狰狞起来,同时从怀中摸出一块腰牌在胡老六眼前一晃,胡老六倒吸一口凉气:原来这三个家伙是锦衣卫缇骑!
“你们要干甚么?我可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没说你是歹人,跟我们走一趟便可。”络腮胡子一把勾住胡老六的脖子,胡老六眼睁睁看着一名熟识的番役在桥那头缓步走来,却苦于被勒住脖子无法说话,两脚如拌蒜一般被拖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子里。
“胡老六是么?”络腮胡子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