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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山口虽多,但依托贺兰群峰绵延长城以及依托山口建立的关隘寨堡使之成为牢不可破的堡垒,且守隘之战正是明军强项,对蒙古兵来说不啻于噩梦,而且即便突破隘口,还有黄河天堑横亘,更是难以突破。
但即便如此,鞑子对宁夏镇的进攻几乎从没有间断过,防务的压力也很大,原因很简单,自成化年间西北战局不利,失去河套平原之后,宁夏镇便成了探入河套平原的一个犄角,和西边的甘肃镇一样,两个犄角就像公牛的两只角插入北方,成为鞑子欲除之而后快的心腹之刺。
近数十年来,宁夏镇每年历经大小数十战,便是明证。
有鉴于此,大明朝在宁夏镇这片地区投入的人力物力财力也堪称豪巨,光是长城的筑建,宁夏东北西便有三面长城环绕,西北两面长城依托石嘴山和贺兰山山峰而建,东自定边到盐池一线绵延上百里。
三面围绕的长城防线也恰恰说明了宁夏镇所受到的压力巨大,鞑子会从这三面的任何一面进攻宁夏镇。
在兵力上也是投入了大量的兵马驻守,西北之地如今的格局便是一总制三巡抚九总兵之格局,在宁夏镇一带集结了宁夏三卫近两万兵马,且离之不远的灵州卫和宁武卫两卫人马随时可增援,若起战端,旦夕之间便有五卫三万人马投入战斗,不可谓不重视。
如此重要的边镇,容不得半点闪失,而如今宁夏镇中发生的一切让宋楠觉得心中很是不安,身为三边总制官的杨一清,是守备宁夏镇的总兵姜汉的绝对上司,却在宁夏镇中屡受偷袭,虽无证据证明是姜汉所为,但要说跟他毫无干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而且,宁夏镇锦衣卫千户所所辖十八名锦衣卫死于非命,这也一样的不可想象,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大年初十日夜,行整整九天的时间,宋楠一行终于抵达宁夏镇外,黑魆魆的夜空映衬之下,宁夏镇高大巍峨的城墙横亘在面前,城头上火把通明,巡城的士兵来来往往,很是森严紧张。
在经历过层层的的哨卡之后,宋楠等人进入城中,蒋丰早已在城门内迎候,数百名锦衣卫旗校簇拥着宋楠和侯大彪等人前往城北鼓楼西侧的锦衣卫衙门。
京城锦衣卫指挥使,神枢营提督宋楠进入宁夏镇的消息也第一时间进入了姜汉的耳朵,不过姜汉并不急于拜见宋楠,他并未跟宋楠打过交道,在他看来,宋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而已,他也根本没有打算对宋楠表示敬意。
宁夏镇锦衣卫千户所实则只有五百人,因是新建的卫所,原来不过是百户级别,故而人手一时扩充并不到位。虽然和本城所有的衙门一样,都在没有北城门的鼓楼之南有立足之地,但明显这里的衙门寒酸了许多。地方逼仄倒也罢了,衙口也只是在一条狭窄的街巷内,连个像样的军营也没有。
好在衙门所辖的锦衣卫大多为本地人,白日当值,晚上回家睡觉,只不免显得散漫。
宋楠也知道这是无可奈何之举,锦衣卫衙门虽是个强势的衙门,但在宁夏镇这个地方,军事大于一切,这里的总兵府和所属的卫所衙门才是这里的老大,其他的一切衙门都是陪衬,地理位置的特殊导致了权力的特殊性,这几乎是所有边镇的通病。
宋楠到来的消息杨一清也是第一时间知晓,众人刚刚进入衙门歇息下来,忙着在狭窄的后堂安排住处之时,旗校来禀说三边总制官杨一清亲自来访。宋楠忙到衙门口相迎,站在衙口,只见黑黢黢的街巷之中,数盏灯笼摇摇晃晃,十几个人的脚步踩得小巷中的残雪咯吱咯吱作响,灯光下,杨一清一袭简陋的棉袍,现身于衙门口的灯火之下。
宋楠乍一看杨一清,心里咯噔一下,杨一清瘦的简直不成人形了,在京城之时宋楠与之见面,杨一清虽然也是身形瘦削,但双颊饱满神气完足,哪像如今这般双颊黑瘦身子如顶着棉袍的一副骨头架子,看上去让人心中悱恻。来到西北这两年不到的时间,杨一清就像是大病了一场,又好似老了十岁。
宋楠尚未开口出声,身边一人便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杨一清听到声音一惊,睁着双目停步问道:“是蔻儿么?”
杨蔻儿从宋楠身后一跃而出,扑入杨一清的怀抱,紧紧抱住杨一清叫道:“爹爹,爹爹,是我,我是蔻儿。”
杨一清神情激动,低头看着杨蔻儿的脸,两行浊泪流了下来,竟也泣不成声。
第四五四章 错综复杂()
蒋丰看了看杨一清,犹豫了片刻,宋楠道:“说,杨大人不是外人。”
蒋丰忙道:“遵大人之命!去年总衙传来命令要暗查安化王爷入京之事,卑职……”
宋楠摆手叫停道:“等等,安化郡王住在庆阳,要查也是庆阳锦衣卫千户所查勘,又非你的职责。”
蒋丰道:“大人有所不知,安化王这一年多来都在本城之中,便住在庆王府中。”
宋楠疑惑的看向杨一清,杨一清点头道:“这是实情,庆定王今年才十三岁,而且似有隐疾身子羸弱,安化郡王作为他的叔叔,便常驻庆王府,代替庆定王打理诸多事务;人家是至亲血脉,倒也无可厚非。”
宋楠哦了一声缓缓点头,心想:这下子热闹了,原来安化郡王果然也在宁夏镇。
“说下去。”宋楠道。
蒋丰道:“因安化郡王常住本镇,这秘密调查之事也自然落到了咱们身上,这次被杀的十八名衙门旗校,有五名便是专司暗查安化王爷,其余的则全部是暗查杨大人遇袭之事的兄弟;在心上卑职未敢点明,因为怕路上不安全走漏了风声,故而只是禀报了十八名兄弟突然被杀之事。”
杨一清和宋楠同时变色,杨一清显然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跟宋楠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恐。
“杨大人怎么看?”
“宋大人,事情怕是不简单啊,老夫认为这一切绝非偶然。”
宋楠点头道:“我也有同感,恐怕是兄弟们查到了什么,有人不许他们公开,故而杀了他们灭口。”
宋楠扭头问蒋丰道:“这十八名兄弟临死之前可曾上报查勘的结果?”
蒋丰道:“大人,这十八名兄弟都是我衙门密探,其身份很多衙内官员都不知晓,平日散布在城中各处,有着不同的身份伪装。一般十余日我会和他们见一次面,听他们禀报最新的进展。在他们死亡前七日,我曾跟他们见过一面,所有的内容均在案卷之中记录,稍后呈报于大人查阅。”
宋楠点点头,当着杨一清,有些事不能明言,锦衣卫的有些手段是见不得光的,还是私下里查阅案卷为好,于是道:“晚间将卷宗送到我这里,我要亲自查看。”
蒋丰抱拳应诺。
宋楠对杨一清道:“杨大人,咱们还是先说说这屯田边备整饬之事吧,那些事明日在处理,这是我此来的目的,教杨大人听了反增烦恼。”
杨一清自然明白不便多听他们内部的事情,但此事涉及自己,特别是十余名查勘自己遇袭的暗探被杀可以说是因自己而起,故而心中极为不平静。
“宋大人,杨某着实感到抱歉,贵衙兄弟因我而死,我实在是愧疚不已,请大人安排时间,容杨某去几位死去兄弟的灵前拜祭;另外他们的家人我也要去见一见,从杨某官俸中拿出钱粮来抚恤他们,否则我必不能心安。”
宋楠点头道:“杨大人不必内疚,我锦衣卫衙门行查勘之事乃是职责,他们的死是公务殉职,可不是因为你杨大人;拜祭之事倒是没问题,我会着人安排,但抚恤就不必了,我衙门自有厚恤条例,另外杨大人也许不知道我锦衣卫中的情形,若是暗探身份,基本上便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身份,否则是不能履职的。”
杨一清皱眉长叹数声,宋楠安慰了他几句,这才稍微好受些,喝了两口热茶平息了情绪之后,杨一清道:“刚才说的屯田之事,宁夏镇最大的屯田大户不是军中的将领,反而是庆王府;庆王府所领封田一万三千亩,但如今其名下仅有庄园三座,马场两处,占田亩三万一千亩,其中一大半的田地均为军户屯田,这才是叫人头疼的事情。”
宋楠皱眉道:“即便是王爷,也不能公然侵占军屯吧。”
杨一清道:“据我所知,庆王府一直以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庆靖王在宁夏镇时那是闻名朝野的贤王,曾受命主持宁、庆、延、绥、四卫军务,统率数万军队,负责边镇安危。他并积极推行军屯之制,当然也建了王府庄田,不过数目并不大。庆靖王还在宁夏城大造园林,广修寺庙,兴学办教。其一生乐于吟诗填词、选文撰志、成就斐然,还被誉为才子王爷。去世后留下遗命要子孙永佑宁夏镇,不准贪赃枉法,侵吞公财。事实上其后袭爵的庆康王庆怀王等子嗣一直规规矩矩不敢违背祖训,即便是庆王府逐渐不再有领兵施政之权,也从没发生过败坏王府声誉的事情。
宋楠讶异道:“您刚才说那庆定王是个十三岁的孩童,还有隐疾在身,一个生了病的孩童王爷,为何会侵占近两万军屯?这有些说不过去吧。”
“事情的蹊跷之处就在这里,庆定王之疾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生下来便是有些痴呆之症,如今虽十三岁了,但据称说话还不利索,恐只有五六岁孩童之智,岂会对屯田感兴趣?而且,据我所知,王府在前年九月之前的庄田一直保持着皇家赐封的标准,但在前年九月之后,到了年底突然便增加了这么多田亩,其中显然有猫腻。”
宋楠更是惊讶,来到宁夏镇之后宋楠的脑子都快被转晕了,各种超出自己判断之外的情形层出不穷,这倒也罢了,问题是自己毫无概念,也得不出任何的判断,这才是最让宋楠难受的。
“现在庆王府成了大老虎,我欲清理军屯之事,则必须要让庆王府的军屯田亩退让出来;姜汉和其部下的军官们自然也占了不少的田亩,但是他们说了,若庆王府的田地不退出来,凭什么让他们退出田亩?现在倒是把我推到了两难之境地。”
“大人没去庆王府谈及此事么?”宋楠的问话似乎是在责怪杨一清不敢在庆王府头上动土。
杨一清自然能听出其意,但杨一清并不生气,因为他理解宋楠的意思,自己在这里呆了也有大半年时间了,一个小小宁夏镇的边备军屯清理毫无建树,也难怪宋楠会有些不屑。
“宋大人有所不知,这当中更有隐情,我三边总制府有总领军务之权,但边屯的整饬却非我一人权力便可为之;皇上虽准许我整饬军屯,但田亩的丈量,田税抽取比例的增减,良田劣田的划分,草场马场的划归,这些事务却是要皇上特派的钦差来决定的。”
宋楠道:“原来如此,不知皇上派了谁来了,督促他抓紧丈量核实不就是了。”
杨一清道:“奉皇命而来的是大理寺卿周东,宋大人可认识他么?”
宋楠皱眉想了想道:“周东?”
侯大彪忽然道:“怎地是他?这小子不是个东西啊。”
宋楠道:“你识得他?”
侯大彪道:“我怎会不识他?我北镇抚司诏狱跟大理寺没少打交道,大人你自然是不用搭理他,但卑职可是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