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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廷和道:“难道没学过?”
朱厚照道:“学过,不过已经很久远了。”
“学过不能记,学了何用?左耳进右耳出,今日学明日丢,学了何用?。”
朱厚照被奚落的极为尴尬,宋楠知道杨廷和是在报刚才的一箭之仇了,今日肯定是要背诵前日所学文章,他却偏要捡以前学过的一篇随机背诵,朱厚照本就敷衍了事,如何能背得出?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yu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yu治其国者,先齐其家;yu齐其家者,先修其身;yu修其身者,先正其心;yu正其心者,先诚其意;yu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杨廷和负手背诵,一字不漏的将正片背诵下来,转头道:“殿下,这大学臣自八岁入学堂开始便滚瓜烂熟,如今四十年过去,依旧铭刻在心,这是用心读书之故,殿下读书不走心,还不如不读。”
朱厚照低声道:“知道了。”
杨廷和又道:“那你说说何为修身?何为格物致知?”
朱厚照茫然摇头道:“说不清。”
杨廷和又道:“那你再说说何为之国平天下之理?”
朱厚照再次摇头道:“说不出来。”
杨廷和喟然一叹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我听说太子殿下骑马射箭蹴鞠玩鸟很是聪明,为何正业不精,嬉乐之物得心应手呢?”
朱厚照面红过耳,两只手攥紧,身子也瑟瑟发抖,被杨廷和的话语刺激的即将爆发。
宋楠见状忙道:“杨学士,殿下知错了,又何必咄咄逼人,岂不知弦紧易断,张弛有度才是学问之道。”
杨廷和冷声道:“张弛有度?如何张弛有度法?”
宋楠道:“我认为学者首先要有兴趣,一味的填鸭式教授,恨不得将所有的学问灌入太子腹中,又岂能消化精通?太子并非不懂为学更好治天下的道理,据在下看来,太子是被这种贪多不烂的教授方法弄得怕了,也厌了;太子还年轻,为学修身乃一辈子的事情,何不缓缓而为,积少成多呢?”
杨廷和哦了一声道:“看来宋侍读倒不像是一介武夫,对于为学之道还颇有见地,我倒要听听你有何高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有兴趣呢?道理便是道理,学问便是学问,何来半分花哨?”
宋楠道:“您也不必讥笑我,我自然是武夫一介,书也没读好,举人也中不上,但不表示我没有想法,杨学士如能一日一学,穿插以古往今来事实佐证,相信太子殿下会学的更有趣味,更能记得清楚,听的明白。”
杨廷和冷笑道:“笑话,你倒是来教我如何为师了,你有何资格?”
宋楠道:“我自然没有资格,只是建议罢了,有句话叫因材施教,有的人固然过目不忘,有的人确需循循善诱,一味照本宣科,你说出去多少,别人又能理解接受得了多少呢?可为师和善为师是两码事。”
杨廷和气的发抖,怒道:“你是说我不善为师了?”
宋楠道:“我可没说你杨学士,只是打个比方罢了。”
杨廷和缓步走下台来,盯着宋楠问道:“照你这么说,师者还需迁就学者不成?”
宋楠微笑道:“自然要迁就,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己为人师,难道不想想如何传道授业解惑么?孔圣弟子三千,能学有所成的不过七十二人,难道其余的两千九百多人都是榆木疙瘩不成?说到底还是圣人教授的方法有些问题。”
杨廷和怒喝道:“住口,圣人你也敢亵渎?你这是反了天了,我终于知道为何太子厌学了,原来便是你这等人歪门邪说蛊惑太子。”
宋楠针锋相对道:“别给我扣大帽子,我是就事论事而已,何况圣人亦是人,后人遵之为圣,乃是其学问精深勇于自省,孔圣人自己都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圣人不会犯错,自省为何?”
杨廷和被宋楠一番歪理噎的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满肚子之乎者也,在这些歪理面前竟然没一条能够驳斥的。
“你这是歪理,岂有此理。”
宋楠道:“杨学士莫要动怒,就算这是歪理,但杨学士可要想想您教的是谁?若教授的是庶民士子倒也罢了,可是您教的可是太子殿下,未来的大明之主,难道不能放下身段寻求能让太子学的进去的方法么?”
杨廷和默然,宋楠是在提醒自己别忘了自己的身份,杨廷和看似迂腐,其实绝不迂腐,他之所以对太子严格,一来自然是想露一手让皇上看看,内阁首辅李东阳荐举自己为少师,自己要抓住这个机会干出点名堂来。
二来则是基于明朝文人的通病了,明朝文人个个以诤臣自居,自负的一塌糊涂,说话办事语不惊人死不休,挨板子便是荣耀,挨板子便是资本,久而久之矫枉过正,几朝文臣个个是这个脾气,士子文臣中也津津乐道,杨廷和自然也不能免俗。
教授太子,就要将太子视为庶民,该责的责,该骂的骂,好像不这样做便没有骨气一般。
宋楠的提醒让杨廷和发热的头脑有些冷却,这毕竟是太子,教不好别人不会说太子学不好,而只会说教的人没本事;在受命为少师之前,皇上召见自己的时候言语之中便多多少少埋怨几名太子的讲师学问不济,太子学无寸进,就算不是自己的错,将来皇上心目中还是会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太子可是皇上的独子啊,皇上对太子虽然严格,但谁都知道皇上护起短来也是比谁家父母都不输的。
杨廷和心有所动,但口头上决不能认输,正色道:“我杨廷和认为一是一二是二,万事都有规矩方圆,学问也是如此,就像写诗一般,作诗必有韵,有韵必要压,都是有规矩道理的。”
宋楠呵呵一笑道:“不押韵又如何?”
杨廷和道:“那便不是好诗,毫无意味可言。”
宋楠心头暗笑,心道你若是到了后世看看那些事,你会恨不得拿绳子把自己勒死,什么‘一只猫尾巴上的月亮就像是一坨屎。’什么‘风里的一只断手上下挥动,喷出一团白色的牛nai’云云,被诗坛奉为经典;还好杨廷和不知道这些,不然他会直接发疯。
“杨学士,在下并非跟你狡辩,我认为有些规矩不必太在乎,你说诗,我便也说诗,便是不守规矩的诗,也同样不失为好诗。”
“胡言乱语。”杨廷和今天算是被宋楠弄昏头了,好容易逮到宋楠错处,顿时严厉呵斥。
宋楠道:“你不信么?我便试着写一首,请杨学士品鉴品鉴。”
众人一听顿时惊讶不已,这宋楠要当着杨廷和的面写诗?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么?见宋楠铺纸磨墨居然真的动起手来,惊奇之下,躲在外边偷听的刘瑾张永等人都呼啦啦涌了进来,杨廷和也觉得好奇,也顾不得呵斥刘瑾等人没规矩,一干人都看着宋楠,只见宋楠提笔蘸墨,在宣纸上刷刷刷写下几行诗来。
杨廷和看了此诗,顿时觉得三观竟毁,整个人都傻在当地了。
诗曰:
日照香炉生紫烟,一行白鹭上青天。不见年年辽海上,谁念西风独自寒。
再一首:
落魄江湖载酒行,但愿长醉不愿,不及汪伦送我情。
第一五八章 首辅()
第一五八章
杨廷和头大如斗,在他的经验里从未见过人如此写诗,宋楠是将他人诗句摘录组合,一首诗实为四首诗的组合,读起来虽然有些怪怪的感觉,可偏偏又觉得挺不错的。
“这……岂有这种写诗法?”杨廷和瞠目道。
“杨学士只说这样的诗句是否可供一看?”宋楠笑道。
“这个……勉强可入目。”杨廷和倒也实话实说。
宋楠笑道:“能勉强入杨学士之目也算是在下的荣幸了,这是我戏谑之作,虽不登大雅之堂,但我只想说明一个道理,规矩是规矩,但也并非不可打破,打破规矩也未必全是坏事。”
杨廷和愣了半晌道:“算是也有些道理。”
宋楠道:“杨学士乃当今饱学之士,皇上请你来教授太子,自然是因为学士肚里有货,我并无指手画脚之意,只是和杨学士抱着同一个目的,让太子殿下能学到真道理、真文章,如此无论是您还是我这个小小侍读也算是尽了职责了,杨学士考虑考虑。”
杨廷和静立半晌,开口道:“今日便到这里,我回翰林院想一想,或许你说的对,我须得好生思量一番如何教授太子了。”
宋楠拱手道:“恭送杨学士。”说罢眼神暗示呆若木鸡的朱厚照等人,朱厚照明白过来,起身道:“送杨学士,杨学士辛苦了。”
杨廷和还礼,默默转身离去,眉头紧蹙,似乎还在思量宋楠的话。
杨廷和离去之后,朱厚照一蹦三尺高,拉着宋楠的胳膊道:“宋侍读,有一套啊,三言两语便将杨廷和给说跑了,哎呀,我还担心他会翻脸给你好看,厉害厉害。”
刘瑾张永等人也凑上来伸着大拇指夸赞,刘瑾咂嘴道:“没想到哇,宋侍读还颇有辩才,更奇的是,那两首诗可真是有些怪才,拼拼凑凑便是一首好诗,杨廷和都无言以对了;你是怎么想到的?”
宋楠笑道:“这个可不难,不过是戏谑玩闹罢了,这种诗想写出来简单的很,我肚子里还有一大堆呢,譬如:‘少小离家老大回,安能辨我是雄雌?’”
朱厚照噗的一笑道:“简直胡闹,少小离家老大回,老了回来难道变的男女不分不成?”
宋楠笑道:“所以叫戏谑之作嘛。还有这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朱厚照笑的打跌,指着宋楠道:“这……这……岂有此理,这不是无情无义么?好好的一首长恨歌全毁了。”
“爷娘闻女来,举身赴清池;阿姊闻妹来,自挂东南枝。”宋楠吟道。
“哈哈哈……”朱厚照和刘瑾张永等人都快笑疯了,指着宋楠道:“你……你……你……”
宋楠又道:“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磨成绣花针。”
这回刘瑾和张永等人全部傻眼,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通红,只得低着头强忍。
朱厚照似乎不太懂,眨巴着眼问道:“这句是什么意思?后宫佳丽跟铁杵有什么关系。”
宋楠深以为奇,本以为朱厚照这样的人一定早就明白男女之事,没想到居然一穷二白,张永连使眼色,赔笑道:“太子殿下,这句没什么意思,宋侍读随口说出而已。”
宋楠也觉得玩笑开得过火,这可是拿皇家开涮,别无端惹了祸事出来,忙道:“对,随口一说而已,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朱厚照也没多想,正高兴的时候哪有空去深究,迈步往外走,问刘瑾道:“小谨子,今儿得空了,咱们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