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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斗一直稀稀落落向东持续到了桥边,直到鬼子少佐派人从无名溪上下游分别抄绕,桥那头的袭扰八路才向东逃得不见踪影。
至此,木桥的残骸仍然在烈焰熊熊,虽然还没坍塌,也不能指望了。木桥以东几十米,两辆卡车也在熊熊燃烧,所有的黑烟缭绕在一起,遮蔽了上方大片天空。
有鬼子军官站在少佐身旁,想问要不要组织队伍灭那桥上的火,可是看到少佐那带灰带白的阴森面色,便没敢问。
少佐抑郁了,不可能按时抵达目的地,不是车队过不去的问题,而是八路在前方的问题,是八路兵力还不少的问题,是天就要黑了的问题,夜幕会成为那些无耻八路的袭击乐园,除非不再行军改就地驻扎。
看着燃烧在桥上的摩托车残骸,看着燃烧在对岸公路的两辆卡车残骸,少佐猛然展开胸膛仰天怒喊:“为什么不能多给我几辆!为什么要这样送给八路烧!为什么要让我败于你的吝啬!你高兴了吗!说你高兴了吧!贵族傻瓜!呜啊”
正在木桥下蹚溪过河的鬼子都傻了,他们的最高统帅,少佐大人,居然跪在泥泞水岸开始悲愤,那歇斯底里的状态更像是痛哭。
车队也到场了,爆了缸的摩托被扔在来路上,现在是三辆摩托五辆卡车,曾经挡在车队前方的一伙八路并未纠缠多久便匆匆南逃,车队也没敢动,直到后方的伪军跟上来才继续出发。
车队负责人跳出驾驶室,匆匆跑到正在燃烧的桥旁看状况,然后来见少佐,可惜少佐一句话都不说,一副失魂落魄,拎着军刀随同部队开始下水,岸边的大尉只好站出来面对,命令车里的重机枪、迫击炮以及各类弹药卸下,改人力徒步背扛,摩托车与卡车掉头,返城。
笼罩苍穹的阴霾似乎淡了些,西方地平线居然隐约透出明亮夕光,原本这一切该让行军途中的鬼子与伪军们高兴起来,可惜现在他们没人有心情高兴,因为东方正变得愈加晦暗,有八路在前方等着陪他们夜行。这注定是一场迟到的行军,也许他们将要失去一整夜的时间。
长路漫漫在荒野,行军的鬼子和伪军漫漫在长路,燃烧的仍然在燃烧,黑烟腾腾……
第545章 一般的自由()
几天后。
晴,无云,风力一二级,温度很宜人,阳光下的大北庄还那样,大北庄的独立团团部里也还那样,一个团长,一个政委。
团部的门一如既往地敞着,陆团长气色非常好,昂首挺胸站在屋门口倒背着两手,见小丙带着不在岗的战士们去上识字课了,院里空了,这才转身进屋,到那破桌子边坐下,朝那埋首在桌后闷头看书的政委敲了敲桌面:“老丁,我还是觉得你这么做没必要。我已经骂他不轻,现在禁闭也关了,让他写出个深刻检讨……毕竟咱现在就这么几个军事过硬的架子,那不省心的九连要是没了他这个连长,关键时刻拉稀怎么办?”
丁得一放下书抬起头,没表情看着陆团长:“狠话不是你先朝他放的么?”
“我当时……说是那么说,哪想到你这政委顺杆爬啊?真摘他帽子?”
“军法无情,违令就是违令,无论初衷为何,也无论结果如何。”
陆团长对视政委,咔吧了半天眼,叹口气:“我当时急,考虑不周,我那意思也包括……拖延即可吧?”
丁得一笑了:“老陆,胡义这事……我可不是为了惩罚而惩罚,你觉得可以将功抵过,在我这必须分开考虑。”
“我真纳了闷,他胡义是你最稀罕的一个连长了吧?我怎么从你身上就没看出过稀罕样儿来呢?”
“纠正你一下,我从没稀罕他这个连长,只是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
“哎呀我天,跟你说话真累得慌,脑仁疼。你还是继续看你的三字经吧,看看那里有什么妙计能把鬼子撵出梅县去。”
丁得一笑不再言。
这时一个通信员风尘仆仆跑进大门口穿过院子,进门敬礼然后一个信封摆在桌面上。
陆团长楞,这通信员既不是独立团的也不是师部的,再看这信封,只有‘陆团长亲启’五个字,满腹狐疑拆开,信封里只装了撕开的半张草纸,字也不多:老陆,多日不见如隔三天。某月初某,本团长与护士西施结婚,如果有空必须来喝酒……
咣当陆团长把那纸一把拍桌面上,黑着驴脸站起来,抬手指那通信员:“你滚!赶紧滚!别等老子数到三!”
那通信员吓得讷讷:“我……能把这句话当是您给我们团长的回复么?”
那草纸立即被攥成团,直接朝通信员脑袋上撇,吓得通信员打当即掉头鼠窜。
丁得一赶紧放下《三字经》,到门口把那纸团捡起来,展开了定睛瞧,再回头时,发现陆团长转眼已经萎靡成了失败男。
……
卫生队,又住满了。
不过这次没有重伤员,也没有腿部负伤的,凡是重伤员和不方便行动的伤员全都留在了梅县东方,没能带回来,有的藏在自愿收留的老乡家,有的藏在某些地方留人照顾就地治养,等待命运的眷顾。
其中相邻的两个担架,一个躺着一连的排长铁蛋,另一个是三连的排长潘柱子。
铁蛋是迫击炮弹造成的破片伤,潘柱子背上是刺刀切开的开放性伤口,浑身到处刮擦伤,只能趴在担架上。
潘柱子立了大功,都没听错,潘柱子立了大功!
当初,精疲力竭的三连没能赶上主战场的迟滞战斗,他们从始至终都在对抗行军的疲劳,指望不上了。
然而,天黑后不久,麻木晃荡在梅县东部公路上的三连却迎头撞上了返城的鬼子车队,转角遇到爱!
遭遇式的撞脸,疲兵三连根本没料到会有鬼子掉头回城,全无心理准备;回城的鬼子根本没有料到后面竟然也有八路,三辆摩托车五辆卡车,车里只带着炮兵排。
三连懵了,在迎面的大片车灯强光下,狼狈朝公路两侧下溃散掩蔽。战斗打得少,见识少,在大部分不认识卡车为何物的战士眼里,在刺眼强光恍惚了一切的情况下,被引擎声所震撼。曾经当过伪军的倒是明白状况,可他们尚未建立新的信念,一听那连续中的引擎声便习惯性地撒腿跑,成了混乱的带动者。
只有刺眼的大片远光,郝平根本不能判断鬼子规模,车队来了主力是不是也在后面?他的第一想法立即倾向于保守,倾向于避免三连溃灭,所以他与杨得士拼命下达向公路两侧方向拉开的命令,至少不能呆在明晃晃的光线下。
鬼子也懵了,怎么可能有这么多八路?好几百啊!他们不是应该在东头为难少佐吗?如何又瞬间在此?以为是幻觉,等到缓过神来,才发觉油门一直没松,转眼都到眼前了,骑行在最前方的带队摩托车咬了牙,玩了命,不收油门反加速,冲了!
前车冲,后车以为前车有把握,也跟着冲,于是整个车队根本不停,所有的引擎突然间疯狂轰鸣。
四挺歪把子轻机枪,三挺在摩托上一挺在驾驶室顶,在颠簸中疯狂朝公路两侧扫射。车棚内的三十多个鬼子炮兵们有枪的全掀开了帘窗,伸出枪口摇摇晃晃朝着两侧瞎打。公路两侧的无组织还击是混乱的,也有几颗手榴弹仓惶飞起,延迟在车影呼啸过之后才闪光,溅落的沙泥斑斑砸在下一辆车风挡,三辆摩托和五辆卡车居然冲过了弹雨呼啸,掠过了灯光范围两侧的密密麻麻,到此时后方车辆内的鬼子才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这是前车作死,反而救活了大家!
最后一辆卡车也即将冲出死亡范围,后车厢车棚内的一个鬼子炮兵猛然惊叫,一个背着大刀的八路不知何时已经扒住了后厢板,脚踩着栓挂在车后的步兵炮助锄挂架,正在将单手中的手榴弹引线咬在嘴边扯,距离最近的鬼子抽出刺刀朝后厢板外猛扑,与那要往车厢内投弹的八路拼命。
猛然颠簸,撕扯,勾挂,晃抓,鬼子掉出了后厢板,与那八路摔挂在车后步兵炮的助锄上继续纠缠,那颗被八路咬下引线的手榴弹坠落,随着疾速掠向后方的路面眨眼不见,然后在后方十几米突然爆震闪光。
接着传来喀拉一声响,不知是拼命中的哪一个在黑暗里无意中扯开了车后挂炮的栓。
嘭哗啦咣啷啷轰隆隆车后那门九二步兵炮因巨大惯性飞滚向路基下的泥,两个拼命纠缠在助锄上的人影同时急坠,撞击路面后余势不衰继续飞翻,卡车的隐约轮廓呼啸远离,急追着前方的奔驰车灯消失于西方黑暗。
那背刀的八路是潘柱子。
鬼子车队不可思议地冲过去了!三连不可思议地获得了一门九二步兵炮!后来,郝平和杨得士坐在歪翻在路下那门步兵炮旁的泥里,在手举火把的战士照耀下,不敢眨眼地发着呆,久久合不上嘴,怕梦醒。
……
又见禁闭室,禁闭室可称胡义的家了。
在禁闭室的破床上躺到现在,胡义才解了几天来的乏。
九连连长的职务被暂停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理由没能让政委网开一面,胡义没心思考虑政委为何说暂停职务而不是撤职,反正他早有心理准备,现在他趴在禁闭室那扇没窗的窗口,看着艳阳下的风景,惦记丫头的伤情。
丫头的伤不重,肩膀和上臂的肉被子弹豁开了,所以没有送来大北庄,胡义不在的时候她缠着绷带在酒站四处嘚瑟吹当初,胡义随团临时停酒站的时候她反倒躺在石屋的破床上伤心哭,说她命不久矣要胡义埋。虽然知道她是想从团长手里把自己留在酒站故意演,那感觉也不好受,那缺德丫头哭得太真,泪如断线,可惜团长不上当,胡义这心里反而揪得不行。
“稳当点!哎!稳当点!我怎么感觉你总往右歪我呢?”
循声望去,一个黑铁塔晃晃荡荡骑个自行车,后头有个二连战士抓着自行车后架在推,正在朝禁闭室来,看得胡义那俩眉毛下意识往一块抽抽。
不一会儿,自行车停在了禁闭室窗口外,高一刀劈腿下车,使劲在地面上跺了跺脚上的一双昭五军靴,震起浮灰一层,这才满意地咳嗽一声,故意四下踅摸一眼,惊讶道:“哎呀?练着练着……怎么到这了呢?”
看着高一刀这副无耻嘴脸,趴在窗口的胡义无奈了他那双细眼:“迷路了?”
“哟?气色不错啊你?”
“借你吉言,还行。”
“这家伙,帽子都没了还好意思这么大个架?你得尊我一声高连长了吧?”
“高连长,小心点骑,别摔死你!”
“胡杂碎,我高一刀这人宰相肚里能撑船。明说吧,这趟我来……一是给你看看我风一般的自由;嗯,二呢,给你指条明路,救你出苦海。”
“……”胡义很想问问高一刀还能不能要点脸,最终懒到咽下了这句话。
“你呢……不用太难过。到二连来,我直接给你个排长当,如何?”
“这主意不错啊!”回答的人不是胡义,而是不知何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