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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然不知道来路上的手榴弹手雷已经被九连拆了,所以没考虑骑车回返,反正听枪声距离没几里,同时也不想东边那十几个八路继续追在身后袭扰,所以当即留下了一个四人轻机枪组,外加四个步枪兵,这八个鬼子继续留在小高地上粘着东边十几个八路顺便看守自行车;小队主力立即向西急行军,从背后要八路的命。
五十鬼子扛着枪,顺着公路拉成两列急急跑,前头放了三个步兵防遭遇,跑过了弯道,跑过了缓坡,跑在了一段笔直路,视野开阔了不少,到这时,小队长开始了大声催促,要使行军度再提高。
猛然听得路南侧里传来一声喝令,接着便是一排枪,清晰刺耳脑仁疼,猝不及防的行进队伍里当场倒下三四个。
职业素质真不是盖的,虽然没料到这地方能有埋伏,鬼子们并未惊慌到乱,背着枪声来向,小队全体当场往北侧路基下急窜,公路路基高出周围环境半米多,这是最安全的遮蔽方案。
鬼子小队长蹿下路基北侧之后立即大喊:“前队向西警戒!”然后指挥周围的鬼子反身,利用公路路基做掩体向南还击,两个轻机枪组在路基后猫着腰匆匆找位置,掷弹筒被摘下来,操作手推着头上的钢盔趴在路基斜面上朝南观察。
公路北侧路基的泥泞斜面变成了鬼子们的胸墙,从西向东顺路趴成了一溜儿,咬牙切齿向南方百米左右的荒草灌木里还击,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身后百米远也有八路的枪口,已经开始瞄他们一个个朝天的后背。
这就是胡义说的‘面对背’。
……
熊的机枪响了,他不喊命令,直接以开打作为北侧战斗组的开火信号,按理说同行是冤家,他该先打鬼子的机枪组,这熊货更怕的是掷弹筒,所以当先朝那佝偻着腰没拎枪的目标后背招呼,随着捷克式机枪的震颤,那张丑陋的熊脸下意识贱笑尚不自知。
一只耳是熊的副射手,现在却也架着三八大盖趴在熊的身边朝路基上那些后背射击,瞄得眼珠子都快掉了。
废物自愿给熊当装填手,他完全没兴趣知道那些鬼子的后背到底什么样,缩在灌木后的泥坑里悠哉填机枪弹夹,嘀嘀咕咕朝正在射击中的熊抱怨下次不想当尖兵。
徐小是熊的观察员,离熊的机枪位远出近十米,趴在泥里不停推着头上那顶不趁头的泥污钢盔,忽然冒着鼻涕泡喊:“班长,西边那鬼子机枪掉头啦!”
“个姥姥的我刚打空……一只耳你个缺……还打你姥姥!弹夹唉……我个去……先掩蔽吧!”
废物的嗓门也猛然高起来:“我早说那货是缺你不信!他才是尖兵的好材料!”
“你也滚!”熊的嗓门更大,把鬼子的机枪声都压过了。
子弹逆交错向纷飞,朝南又朝北,朝北又朝南,不分敌我谁打的都有,怎一个乱字了得。夹在中间的鬼子没见过这么卑鄙的战斗,等到搞清楚了状况,已经活活死趴下十几个,余者拼命往路基下出溜去钻泥坑,向南还击是靶子,想活命只能弃南先对北……
第536章 勇气的馈赠()
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是故善战者,其势险,其节短。势如弩,节如发机。孙武
雨,停了不久,又落,细如牛毛,三五七滴。
静躺在公路上的一畦污水,点点绽开交错圆晕,倒映在浑浊水面的梅17路标,晃动,不再清晰。
有背着枪的人影三三两两上了路,两两三三倒在路上休憩,不顾雨,也不顾泥。
后来有人三三两两站在梅17路标旁,低头看着地,因为前人在路面留了字,刺刀写的,字很大,很深,笔法很飘逸。
观者努力辨认着,好一会儿之后,有嚷:“我全识得!”便反身去叫连长。
“团长给咱留了令!是团长给咱留了令!要咱三连在这待命等!”
疲惫的连长闻声起,来到梅17路标旁,拨开围观战士,低头看地。
路面有被刺刀划出的五个龙飞凤舞大字:郝平,你等着!
雨,落了又落,细如牛毛,三五七滴。
呼啸的哨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预示它就要落地。
泥泞里又一次猛烈震颤,激飞,漫天泥雨,在晦暗的背景下洋洋洒洒地碎,大片坠落在雨衣,敲击。
他失神盯着坑边一丛泥迹斑斑的草,好奇他为什么还看得见绿,难道一切不该是灰白?
背靠着泥,头枕着泥,怀抱着泥,每到这种时候总会痛苦,迷失,又迷失了么?
机枪声的喧嚣里,传来痛苦的叫;机枪声的喧嚣里,也传来东方的枪声,隐隐约约,他仿佛已经听不到了,只觉得背后的泥泞再一次震颤得全身一跳。
脑海中只有荡不绝的哨音,弹道的哨音,炮弹呼啸的哨音,迟缓,刺耳。
感觉到肩膀被撕扯,在泥泞中转过脸,马良的焦急近在咫尺,看得出他在喧嚣里大喊,却听不到。
这个聪明的徒弟松开了扯在肩头的手,继续焦急重复大喊,同时开始在面前挥摆简单手势:东向。战斗。东向。撤退。
轰爆炸的声音霹雳般入耳,仿佛突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瞬间覆灭了脑海中全部哨音,决堤,出水般豁然清明。
重机枪声,轻机枪声,迫击炮弹轰鸣声,步兵炮的轰鸣声,子弹在空气中掠过声,泥雨落水声,马良的焦急声清晰掺杂:“哥,该撤了!哥,听到了吗?该撤了!你醒醒!我要代你行令啦!别逼我撇下你!别这样逼我!哥”
“代我行令吧。撤出。向东。有多少算多少,必须去支援石成。”
突然说话了,马良反倒傻了,歪在泥坑里不敢信,帽檐滴着浑水,脸侧滑下着碎泥,污了他脸上的疤。
相视,然后他笑了,在泥雨纷飞之下,笑得如释重负般轻松;然后马良也笑了,在泥雨纷飞之下,笑出了泪,却掺在卷曲帽檐下的泥湿看不出来。
笔直路段,路下,北侧,泥泞对泥泞,荒草对灌木,三八大盖对三八大盖,歪把子对捷克式,鬼子三十多,八路十几个,都在发疯。
别看这个小战场没多少人,即便连路南侧的石成那组都算上也才三十对三十,但这场小规模战斗激烈异常,因为鬼子陷入逆境,拼命了。
枪声的急促快速说明了一切,石成急了,放弃斜向抄西或东的想法,带着全队直接朝北,逆着对向流弹接近公路,他要到公路南侧路基底下隔着路朝北扔手榴弹!飞来的流弹全是北边的罗富贵他们打过来的,因此逆向的石成他们只能尽力压低姿态,间或匍匐间或爬,速度快不起来。
情况已经完全明朗,鬼子知道公路南边的八路是十几条枪,也知道了北边是十几条枪外加两挺轻机枪,目前根本无法向南射击,鬼子小队长猜南边的八路绝对不会无动于衷,一定是向公路接近,不久后,北侧路基下将成为手榴弹的地狱,继续窝在路基底下是等死!
所以鬼子们进攻了,与北侧八路相比,两挺轻机枪对两挺轻机枪,步枪数目多出一倍,毫不犹豫向北推。但是,冲不起来,满眼荒草灌木满地泥坑,只有枪响没有人影,两挺捷克式机枪在,猪突纯找死,只能借荒草灌木遮挡匍匐向前,速度同样快不起来。
双方全靠机枪撑着,所有的步枪都在拼命速射,为了支援机枪,填补机枪中断期的空白,看不到目标,只能一次次将子弹射向对方的枪声,射向晃动过的灌木和荒草。趴伏对匍匐,呼啸对呼啸,草断叶摇,疾速划过与疾速撕裂,穿透又穿透,纷纷。
两挺捷克式机枪分别在阵列线两端,一挺是熊在操作,另一挺是一连的补充兵在操作。新的机枪手经验不足,换位慢了,被鬼子的两挺歪把子机枪一通交叉盲扫,机枪手中弹。副射手操作捷克式机枪,时机掌握得不好,根本看不到目标的情况下,又习惯性地舍不得浪费子弹,正在失去其火力价值,快要变成摆设。
熊愤怒着,千万不要以为这无耻货是在愤怒拼命接近的鬼子,这熊是在愤怒另一端的捷克式机枪,跟本没帮上多少忙,导致他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已经被鬼子的两挺歪把子交替照顾。
“我x你姥姥的你拿的是烧火棍吗!”
熊的破锣嗓子在喧嚣射击声里骂,同时循着歪把子机枪的射击声方向,疯狂泼出整整一个弹夹不喘气,打得一线草飞枝跳,竟然还传来了钢盔跳弹声,瞎蒙得行云流水果断异常。熊很善于用机枪干这个,有多少子弹他敢糟蹋多少子弹,打光了更好,因为打光了子弹他就有理由考虑跑的问题了。
然而他那一嗓子怒骂更清晰地标明了他的位置,一片弹雨破草而来,差点当场把熊埋了。
“日子没法过了!转移啊你个缺!姥姥的现在我就踹死你算了”
又一波弹雨循声而来,打得灌木丛后传来一阵鸡飞狗跳的仓促摔倒声。
废物抱着脑袋往泥里钻,试图远离正在朝一只耳泄愤的熊:“排长,能不能别骂了?要命啊!”
为躲避弹雨而摔进泥坑的熊扯起掉落的钢盔往他那大脑袋上扣,连泥带水哗啦一声灌了个满脖颈,顾不得抹脸,愣着熊眼珠子坐在泥坑里味:“又近了!姥姥的小鬼子又近了!听出刚才这阵枪了吗?他们在往这爬!”
话毕,五大憨粗的身板忽腾一下从泥坑里窜出,抄起坑边的机枪就地摆趴,同时又嚷:“小,向后!去给老子再占个窝!快走!”然后不管枪口前的灌木还是草,咬牙切齿扣住扳机又是整整一梭子,从右往左拉出射击扇面,打得泥****碎乱糟糟。
一只耳也狼狈窜出泥坑,记吃不记打,转眼又忘了他是熊的副射手,摆上三八大盖就拽枪栓,瞪圆了眼珠子跟随熊的机枪枪口指向扣扳机,再拉栓,再扣,一枪又一枪地快速震颤,直到弹仓空,不必用脚踹枪栓的感觉令他很知足,他根本不是为了打而打,他个缺幸福在拽枪栓的畅快节奏里了。
废物把手中刚填满的机枪弹夹甩手撇向了熊,赶紧反身横窜好几米,身后果然又是一阵胡乱缤纷,令他不禁自语:“这日子确实没法过了!老子宁可去当尖兵,躺着比爬强!”
形势岌岌可危,路南的石成带人向公路匍匐,路北的鬼子因指挥果断而向北匍匐,正在远离路基,决意迫近北线近战拼八路,整个战场没有敢站着的人,全是子弹盲呼啸。
徐小虽然小,可他已经不是个新兵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除了有限几个老家伙们,再没人敢弹他的脑瓜崩。跟着九排,九连,到今天,比很多战士对战场的认识都多些,虽然眼前都是灌木荒草和子弹呼啸,他看得懂,鬼子要过来了,熊让他向后,更印证了他的预感。
他很知足,那是熊对他的特殊照顾,向后去选机枪位纯属借口。同时他也预感到,熊有了‘退心’。
北边若是崩溃,南边接着也得完,拖不住这些鬼子,正在赶来的连长他们也得完,全连败!
他喜欢熊,所以太了解熊,熊很可怜,连娘都没有,一点都不坚强,却从不像自己这样强装坚强,于是他更喜欢熊,更觉得熊高大。
他知道他改变不了熊的意愿,除了连长,没人能改变熊的意愿。
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