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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傻子笑了,在阳光下,笑得极灿烂,极幸福,极难看。
哐当一声屋门猛打开,头一个冲出来一脸兴奋的马良,第二个钻出来瞪眼咧嘴的罗富贵,然后走出表情平静的刘坚强,最后跟着郁郁寡欢的李响。
“哥!”
“胡老大?你咋才回来呢?”
“……”
这些天来,在九班里终于学会了放低姿态的李响,到了胡义身旁,准备主动接过胡义正要斜下的步枪,却被马良一把挡开:“这个活不是你的!闪开。”然后马良把胡义的枪,挎包等等一并接下来抱了,送进屋去摆放好。胡义进门后,马良已经倒好了一杯水,摆在胡义身前的桌上,接着又反身去拿脸盆,热水冷水掺温了,端在洗脸架上,挂好毛巾,摆上肥皂。
马良的动作麻利熟练不声不响,行云流水毫无磕绊,看得李响很无语,这跟平时看起来懒散自恋的他判若两人,汗颜。胡义端起水来一口气喝了半缸子,然后挽袖子准备去洗脸,马良甩了甩袖子:“哥,我到炊事班给你踅摸点吃的垫垫。”话落开门出屋。
胡义到了脸盆边上,忽然回头问罗富贵:“丫头呢?”
……
再往磨石上洒几遍水,然后将刺刀仔细地推磨几个来回,重新拿起来,在阳光下慢慢翻转着看,似乎已经锋利到了极限,阳光落在刺刀上,晃出耀眼光斑,映着高一刀那张黑脸膛。
快腿儿从远处跑过来,一直跑到了坐在门口磨刀的高一刀对面,对专注在寒光中的高一刀说:“连长,你猜我看见谁了?”
“不长眼的,你能看见谁?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小子偷看邻居二婶洗澡,我就用这刺刀剜了你的狗眼,让你啥都看不见,省得哪天你败坏了二连的名。”高一刀头也不抬,仍然认真地注视着手中的寒刃。
快腿儿抓了抓后脑勺:“嘿嘿嘿……真不是故意的,我那是路过,不小心看了一眼。”
“少放屁!路过能路过到那么远的河边去?”
“连长,你真冤枉我了,大毛那小子是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他在那偷看,被我撞破,才到你这倒打一耙。”
“你俩都不是好东西!懒得跟你们废话。”
“以后不敢了。嘿嘿嘿……对了,刚才我在操场边看见胡班长了。”
“什么?”高一刀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雪亮刺刀,抬起了眼:“胡杂碎回来了?”
快腿儿凑到高一刀身边蹲下来:“他骑着那个自行车,经过操场边上,看方向是要去禁闭室看缺德丫头。好家伙,正在操场跑步的新兵队伍当场摔趴下一半,全看他了。”
高一刀露出思索的神色,自语说:“这个时候回来了……晚了点……不过……也难说还有没有戏……不管了,只当散心吧。”
快腿儿搞不懂连长在叨咕什么,过了会,高一刀拎着刺刀站了起来,朝快腿儿道:“你现在就去通知,全连集合,到河边准备操演。”
“河边?”
“我去团里,请团长和政委出来散散心,观看咱们二连表演。还愣着干屁,现在就去!”
快腿儿搞不明白连长为何突然有此雅兴,还要请团长政委也去看,也不敢再多问,掉头跑远。
……
远远的,他看到禁闭室的窗台上坐着个扎小辫的,两只小腿耷拉在窗口外悠闲地晃荡着。
远远的,她看到操场那边骑来了一辆自行车,骑车人正是她心里刚刚才想念过的。
阳光下,他看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朝着他露出了甜到心底的笑。
阳光下,她看到随着距离越近他的脸色越暖。
“这……是个啥啊?”小丙的眼睛瞪得滴流圆,看着停在禁闭室窗前的自行车,哈喇子流出来二尺半都忘了舔舔。
“傻了吧!咯咯咯……这是我的自行车。”小丫头嘴角快咧到后脑勺去了。
“这玩意……让我摸摸行不行?”
“嘿嘿嘿……你的面子……可以,顺便帮我把它擦干净。”
“得嘞!”小丙撒开腿往团部宿舍跑,一溜烟找抹布水桶去了。
上午九点的阳光,正暖,也不觉得晒。没安窗扇的窗口朝南,小丫头仍然晃荡着垂在窗口下的两只小鞋,坐在窗台上没下来,仰着小脸看天,湛蓝。
外面窗口下,那双悠荡的小布鞋旁边,胡义坐在地上,背靠窗根,一腿平伸一腿蜷竖,一只胳膊闲搭在膝盖上,眯着眼睛看山,青葱一片。
“……情况就是这样,所以我就到这来了。唉就差一点我就成功了,你知道吗,当时我都冲到她门口了,可惜……如果没摔倒的话,也许还能近一点,那样我就可以把枪直接从窗户砸进去,这样也得算!你说是不是?”
窗根下的胡义点点头回答:“没错,必须得算。”心里在琢磨:这样做……勉强了点,有耍无赖的嫌疑;不过,有勇有谋的表现值得鼓励。
“就是。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输了。本来人家心里就上火,流鼻涕最讨厌,今天早上傻子来送饭他还跟着来了,没完没了地跟我叨咕西瓜啊,芝麻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差点没气死我……这要是赢了,从今后就少了一个人管我,那得多自由;那不就是一个会耍大刀的新兵蛋子么,有啥了不起的?一个个的瞪着眼睛抢他,捧成多香个饽饽。切,刀耍得再好,我一枪也能把他撂倒,多他不多少他不少,你说是不是?”
窗根下的胡义点点头回答:“没错,刀再大也不如一把盒子炮。”心里在琢磨:见过大刀耍得好的,大刀队也见过,看着威风厉害,真到了战场去面对鬼子的刺刀一样是惨不忍睹。其实全是被环境逼的,真要是有刺刀,谁愿意用那个!长度才是王道!当然,也有真会使刀的,那都得是学艺练过多少年头的人,要说在部队里如果有刺刀而不用,非要普及用大刀,草草练了一年半载去和刺刀拼,那叫作死!
至于这个潘柱子,看来是个练家子,否则不会被大家抢得这么热。但是,在这个问题上胡义的想法真的是和小丫头的想法一样,为什么要九班人手一支盒子炮,连吴石头都给装备上,那就是拼刺刀用的。要么打,靠子弹,要么跑,靠腿;抡大刀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功夫再高也没意义。
有胡义在身边附和理解着,小丫头心里那些郁闷一扫而空,坐在窗台上晃着小辫嘚啵嘚啵不停地说,胡义静静坐在窗根下不时地应,直到负责禁闭室站岗的小丙提着水桶拎着抹布回来了,胡义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行了,你继续神仙吧,我要走了。”
小丫头故意皱起小眉毛:“着什么急,咱俩再说一会。”
“你想不想赢?”胡义忽然问。
“赢什么?”
“你的赌约啊。”
“啊?”小丫头闻言直接在窗台上站起来了,眼睛溜圆小辫直翘:“你说真的?”
“真的。”
看着胡义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语气淡淡,小丫头高兴得大叫一声:“好狐狸!”直接从窗台上往胡义的怀里跳。
一把接住她,再轻轻放下,怀里那对小辫子却还不撒手,焦急地问:“你有什么办法?”
“我这不是打算回去想想么。”
“好,那你快走吧。哎,这自行车你怎么不骑……”
“那不是你的自行车么,给你送过来让你臭显摆的。”
“对对。嘿嘿……”
阳光下,胡义走在大北庄里,步伐不急不缓,表情恢复了往常那副冷冰冰的德行。杨得志的枪!需要想办法么?不需要!
……
第213章 赢家()
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支中正式步枪,是王老抠讹连长的,第一天到了独立团的时候枪被下了,后来杳无音讯。
现在又冒出一支中正式,不知道会不会是自己的那一支,也许是,也许不是,无所谓,谁让它现在在杨得志手里呢。
第一次见面就与杨得志结了仇,他已经把自己认定为仇人了。高一刀也是仇人,但是他与姓杨的不一样,高一刀是为了公仇,所以仇恨写在脸上,骂在口中,敢摆在阳光底下不掩饰;杨得志是为了私仇,所以仇恨藏在眼底,埋在心里,见不得光!
既然是仇人之间的事,那就没兴趣戴面具了,越简单越好,直接表达目的就行了,谁让你见不得光呢。
苏青为什么要跟小丫头打这个赌?也许她是想用这个方法镇住小丫头吧,客观地说,小丫头输掉这个赌约不是坏事。
自己为什么想要帮小丫头实现愿望?没有为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希望看到她快乐,希望看到她像风一样地跑啊跑。就像昏迷时候梦里看到的那样:风,是不会摔倒的。
随意地想着,不紧不慢地走着,三连宿舍出现在眼前了,门口居然站了双岗,看来丫头的面子确实不小,让三连不踏实了。
距离越近,两个哨兵的表情越呆,到了门前,背着枪站在门边的他们两个仿佛已经变成泥塑,估计是还没想通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
看了一眼左边的,也看了一眼右边的,然后淡然摆正视线推门。
“哎?你”哨兵愣愣地说话了,却没敢伸手挡。
根本没有搭理哨兵的*,随着触手门开,吱吱嘎嘎的门轴响,直接走进去。长长的宿舍室内,两边是排得长长的通床,中间一条宽阔过道,由门口直通里端,间距着竖着几根木柱,两侧墙上每隔段距离就开着一扇窗,阳光一块一块地洒进来,落在床上,落在地上,耀出窗口的形状,有点扭曲有点夸张,让室内显得明亮,空荡荡。
屋里没人,三连也许在训练,也许在忙别的,过道的最里端尽头上,摆着一张桌子,几个板凳,看来杨得志应该住里面吧。
一步一落地,慢悠悠,稳当当地往里走,听到身后敞开着的屋门外哨兵说话声:“他……你……在这守着,我去报告连长。”
“你看着!我去找连长。”然后是一个人的急匆匆跑远声。
“你”
距离越近,挂在墙上的那支步枪越清晰,她单独挂在那,想不注意她都不行。那深邃颜色,美丽曲线,背带上的痕,已经让自己感觉到了这个好姑娘是谁,她和自己一样,都成了六十七军的逃兵。也许她当初并不想逃,是自己害了她,害她离开了她该存在的地方,害她被冤枉,所以她才悄悄离开了,她是不愿意再看到自己罢,还不等走近她,似乎都已经感觉到了她无言的愤怒,和骄傲的不屑。
轻轻摘下她来,稳稳托在双手间,静静地看,她还是她,从没改变,一如在江南时见到她的第一眼,她是个好姑娘。
透过窗落在脚旁的光柱里,似乎飘荡着好多细微得几乎看不清的尘,好像硝烟,无声,安静,肃穆,难过。
……
哨兵气喘吁吁停在郝平跟前:“连,连长,他……他到咱们宿舍去了。”
“说明白了,谁?”
“胡班长。应该是奔枪去的。”
“什么?”郝平愣了愣,转眼看了看身边的杨得志,一挥手:“走,回去看看。”
杨得志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这还没完没了了,都说树大招风,财不露白,现在发现这话太有道理。跟着郝平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掉头又走向队伍几步,朝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