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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有才低头考虑了一会,重新抬起头来:“我觉得……你亲自问问新上任的队长不是更好么?”
胡义不说话了,面无表情只是看着那张秀气的脸,但是周围的温度似乎开始降低,连下午的阳光也不能阻挡这股寒意的蔓延。
李有才很想打个寒颤,但是忍住了,努力摆脱了那道越来越冷的细狭目光,故意去看河水,又道:“明人不说暗话,我和他很不愉快,而且……我还想拿回队长的帽子。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这事对你们也有利,我当这个队长,总要好过他当吧?”
李有才抱定了胡义不会杀他的想法,杀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坚信这个煞星的眼光不会那么短浅,他不会毁了一个将来还有利用可能的工具。
果然,温度正常了。
“说吧,他在哪?”
“他很鬼,没有固定落脚点,但是我有办法让你抓到他。”
……
在这个便衣队里,只有一个李有才能够信任的人,就是去赌坊里给他报信的那个,同时也是李有才的远房亲戚,外号叫尾巴,管李有才叫二哥。
离开河边回到村里,李有才直接找到尾巴,让他去替自己请假,理由是:去县城相亲,已经出发。
随后李有才又去了赌坊,没多久带了几个人从里面出来,离开了绿水铺,匆匆向南而走。
……
卓老四感觉头很疼,脸很疼,脖子很疼,肩膀很疼,后背也很疼。眼睛被蒙住了,嘴里也被什么东西堵着,看不见东西说不出话,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扛在一个又宽又厚的巨大肩膀上,一路颠簸着。
他努力地回忆着昏倒前的所有事情,下午听到消息,有人说李有才请假了,说他去了县城相亲,已经走了。便衣队的人立即认定,李有才是去逛窑子了。但是卓老四却觉得,这更有可能是李有才想通了,怕了,婉转地给自己递消息,同意贡献出漂亮的村花了;即便不是这样,村花的被窝里也终于空出地方来了,无论怎样,都不耽误自己香艳一趟。
傍晚,推开琴姐家虚掩的大门,刚迈进院子,猛听得而后生风,惊慌中一扭头,咔擦一声,一根棍子擦着耳畔重重砸在肩膀上,当场断为两截,眼见一个满脸严肃的年轻八路军,正举着手中的半截木棍诧异地看。
“废物流鼻涕!”不知道是谁好像这么说了一句,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巨大的熊巴掌就狠狠拍在一侧脸上,啪打得自己身体原地跟着转了一圈,口鼻热乎乎,满眼冒金星,星星点点艳丽一片。“咦?这样也不行?”这句话肯定就是那头熊说的,因为他是当着自己的面说的。
紧跟着有个又脆又好听的稚嫩声音响起来:“连个人都打不昏,你们还活个什么劲!傻子,给我拍他!”呼嘭我就亲娘了,搞不清是个什么物件,估摸着不小,结结实实拍在后背上了,全身巨震,猛然感觉到满口香,跟着自己身体的扑倒瞬间,喷薄而出。
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既然混了,总要还的。当时自己倔强地趴在地上,顽强地往大门外爬着,眼前的景物在不停地扭曲摇晃,越晃越恶心,让自己终于开始思念远方坟地里的亲人。恍惚中,大门外真的走来了一个人影,感谢菩萨,让我得偿心愿,爹啊,是你来了吗?
渐渐近了,有点看清楚了,粗眉细眼,古铜色脸,最关键的是……我爹不可能是八路军。这个僵尸一样的货,来到后二话不说,直接一枪托就砸脑后脖子上了,瞬间漆黑一片,记忆终点。
……
天色快黑了,山路上晃悠着六个人影。
前头走着一个黑衣人,他身后的人是个破衣脏衫的垂头人,下巴挺大,上身被结结实实反绑着。后面的人抬脚就踹,一边喝骂:“狗x的,你不挺能跑么?快点,否则就抬你回去信不信?”
这些人翻过了一道岗,忽然发现前面路边石头上坐着个人,当先的黑衣人立即拔出了枪:“干什么的?”
那人慌忙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摇摇手:“别瞎比划,看清了再说。”
黑衣人闻声往前赶几步,仔细一瞧,把枪又揣起来了:“李有才?我说你小子怎么在这地方?”
“我要去县城,脚崴了,跟这歇会。你这是出外勤了?看来你也混得不咋样啊?”
“唉,幸亏是一月一集。不过这回可没白蹲,嘿嘿,瞧见没,刚捞的,我这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李有才闻言看了看那个被绑着的,好奇道:“真的假的?你们侦缉队的人说话我下辈子都不敢信,凑数的吧你?把他拉过来我看看,保不齐又是谁家的穷亲戚呢!”
黑衣人一边把身后的被绑人扯在李有才跟前,一边得意道:“你小子还别不信,我问你,去当汉阳造和皇军雨衣,你说他是个啥?”
李有才认真瞧了瞧这人,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朝黑衣人反向摆着手说:“你往后退退,别愣着,退两步。要不这样,我退两步。”见黑衣人愣愣地站着不反应,李有才拉住被绑人往自己这边倒退两步,然后咳嗽一声。
猛然间枪声大作,路边的草丛中六七支驳壳枪噼噼啪啪连打了几秒钟,直到五个侦缉队的人全躺下了才停。然后,赌坊的砍九领着几个人现身出来,一边走上路面,一边不满地朝李有才道:“娘的,你小子可没说他们是侦缉队,损不损啊你?价钱得重谈!”
“行行,重谈。赶紧收拾了,先离开这再说。”
五具尸体被扔进了沟里,匆匆掩埋,随后一行人扯着仍被绑着的大下巴消失在山间。
直到某处停下,被绑的大下巴仍然不敢相信发生的这一切,死灰般的脸上终于缓出了一丝血气。他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浊气,抬起头看着秀气的李有才说:“感谢……好汉救命之恩……我……”
“别,别忙着谢。”李有才一抬手打断大下巴的话,微微一笑:“能救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自己。你……能听懂么?”
大下巴愣住了,他真没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李有才却不再解释什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又拍了拍衣服口袋,什么都没有。于是反身去折附近的树枝,这才发现砍九也在身后站着呢,顺口道:“你不打算离这远点?”
砍九尴尬笑笑:“呵呵,我怕你一个人下不了手。”
李有才认真看了砍九一会儿才说:“这不是江湖事,你要是真想听,我也不拦着,我只怕你听了之后,不敢回家!”
砍九看了看那个破衣烂衫的大下巴,想了一想,反身一挥手,领着手下人到远处去了。
随后,山谷里传出凄惨的嚎叫声……
同一时间,另一地点,卓老四也在荒山里凄惨地嚎叫着。
胡义非常小心地将刺刀慢慢地从卓老四的锁骨部位抽出来,顺手在他身上抹了抹刀身上的血迹,淡淡地问:“既然你说三家集的人是侦缉队的,那你觉得……他们多久能回到县城?”
躺在地上的卓老四痛苦地扭摆着脖子,同时带着哭腔费劲地回答:“这……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了……如果他们押着人,肯定……不会太快……我不知道……”
胡义皱着眉头静静考虑了一会儿,终于将刀锋划过了卓老四的咽喉……
第165章 赌局()
李有才的脸色很不好,不是因为心情,而是因为状态。从小到大头一遭,亲自动手虐待一个人,这感觉太差劲了。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某些便衣队里的同僚们会对这种事情有瘾,这种事比扔骰子差远了,浑身不舒服,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经历这个。
大下巴招供了,他是个八路军逃兵,说出了他所能说出的一切,独立团,大北庄,兵员人数等等。
李有才在心里谨慎地考虑着:这是个难题,如果报告了这个情报,自己能获得多大好处?杀了五个侦缉队,大下巴就不能交出去了,这事必须自己去说,不能提供情报确切来源,那自己这个报告者就要成为带路者。如果成功剿灭独立团,会得到多少奖励?很可能是一笔奖励小财,外加官升一级,再次成为绿水铺便衣队长。
不过……八路军也不是傻子,逃了个兵,眼线和警戒肯定会加强,姓胡的也在到处找这个大下巴,说明八路肯定已经有防备了,很可能已经准备转移。如果到时候自己领着大队皇军扑了个空,结果可能不会太好看。
如果自己不报告这个情报,那这个情报也许就白白浪费了,八路已经知道大下巴被抓了,还能继续留在大北庄么?自己费力忙活到现在,就变成白忙一场,那还不如一开始就把这个大下巴留给姓胡的讨个人情。
对于那点奖金,穷人会很在意,李有才兴趣不大,本来就出身富家见过大钱,又是个赌鬼,一块钱是一注筹码,一百块钱也是一注筹码,在李有才眼里没什么分别,虽然现在他自己也是两袖空空变成了穷人,可是这点奖金还不够他看。
至于官升一级当队长么……这个是好的,虽然上一次只当了几天的队长,李有才已经尝到了甜头,权力就是金钱,就是面子,就是聚宝盆。
这真是难题,李有才越想越头疼。
一大清早,绿水铺的十几个便衣队员,集合在窝点里,七嘴八舌地开临时会。昨天晚上,队长又死了,尸体被摆在村口上,死前明显受过严重虐待,惨不忍睹。
忽然门开了,李有才进来了,那张年轻秀气的脸上一如往常地散发着阳光,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小子不是去了县城么?
“哎,你小子不是去……怎么回来了?”
李有才咧嘴一笑:“唉,我李有才不是个花心的人,实在舍不得琴姐,当然回来了。”
“……”
“你们这是……说队长的事呢吧?我来就是告诉各位一声,我又想当这个队长了,怎么样,有捧场的没有?”
众人看着李有才笑嘻嘻的德行,跟着都笑了。尾巴倒是没含糊,当场表态:“二哥,我支持你。”另有一个人也开口说:“李有才,我也支持你。”后说话的这人是个懒鬼,上次李有才当队长,让他觉得工作很清闲,所以这次也支持了。
除了这俩人,剩下的都没吱声,只是用嘲笑的眼光看着李有才,意思很明显,上次你小子给了钱,我们让你当,现在你一毛没有了,那就歇会吧。
李有才把全场人挨个看了一遍,看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让满屋子人都一头雾水,眨眼间就不认识了是咋地?
“我知道,你们谁都不是傻子,要是没点甜头,谁能念我李有才的好?是不是?今天兄弟我就再送各位一票好处,能让你们立功受奖。之所以半路回来,是因为昨晚我在路上抓了个八路!我身上没枪,一个人不敢带他往县里走。既然现在队长缺了,那我要这个队长,八路归你们去送,奖励你们去领,如何?别愣着啊各位,我要是骗你们,回来你们就把我帽子摘了不就得了,对不对?”
……
遍体鳞伤的大下巴被便衣队的人从赌坊里给抬出来了,身上被绳索捆着,嘴上被毛巾勒着,李有才说过,这八路试图咬舌自尽,告诫大家留意。
将八路放上一辆推车,十来个便衣队员朝李有才招呼:“队长,那我们可就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