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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局面,说白了,是因大汉朝廷中势力交错,上下皆有其利,所以相互牵扯,难以动用全部力量,这才让匈奴有喘息之机,加上阴差阳错的得了大胜,有了谈判的筹码,但若是逼迫的过了,就等于帮着汉廷内外团结了,得不偿失。
有鉴于此,他并不想过分刺激汉朝朝野,更不愿将得罪人的活揽过来,自是乐得刘乂做这个恶人。
“刘乂乃是副使,他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就算有影响,我也可以用正使的名义加以转圜,不至于一下就恶了汉朝。”
他这边打定主意,也就不怎么开口,刘乂却是越说越来劲,越说越是靠近,最后干脆来到了陈止等人跟前,引得冉瞻脚步一转,挡在刘乂前路上。
刘乂颇为顾忌冉瞻,石勒的能耐他是知道的,刚才斥责两句,是为了表现自身的权威,真碰上能和石勒比拼的人,定是要谨慎对待的。
但谨慎之中,他还是顺势说道:“怎么?陈止你要躲在这稚子小儿的背后不成?”言罢,哈哈大笑,故作豪爽。
未料,陈止根本不去理会他,还是看着靳准,笑眯眯的问道:“靳正使,你还未回答我之问题,阁下先王何人?”言语间,赫然是将刘乂视若无物。
这下子,刘乂固然是怒意勃发,而靳准也是心头念转,瞬息之间居然有些无措,无疑是被陈止打乱自己的计划。
但他最后还是朝北边拱拱手,说道:“我家先王,乃是炎汉后裔,为匈奴之主……”
话没有说完,作为品评人之一的古优,就冷冷的打断道:“这可就奇了,若是炎汉后裔,何以要据兵割土?莫非是要谋朝篡逆?”
靳准被这般质问,也不着急,摇摇头道:“非也,先王在时,时常言及,说是北地官吏无道,压榨、奴役并州子民,又欺上瞒下,是以圣天子不知,先王无奈,这才举义旗,给生民做主。”
“好一个大言不惭的给生民做主!”坐于一旁的王衍眼睛一眯,也顺势开口了,“若是如此,刘渊事后何以要立号建国?若真如你所说,那你现在就归国,告诉刘聪,马上去号撤国,带领族人退回塞外,还不失为一个显贵,将来青史之上,他也是忠臣,连带着刘渊也有个好评价。”
靳准丝毫不以为意,他也知道王衍其人,笑道:“国老此言差矣,我匈奴族人在并州北朔繁衍多年,遍布各方,怎舍故土?”
“好一个故土!”陈止却笑了,“靳正使真个好口才,陈某对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还真是见之不多,你算是第二个。”
他一开口,一个厚颜无耻的名头就落下来了,靳准本来都准备好应答之话了,却不得不生生止住,心里也生出了恼火和怒意,毕竟陈止的话,确实太难听了。
作为出使之人,口才是必须的,往往要事先预估他国可能提及之事,提前准备好言辞,靳准也不例外,刚才虽然略有无措,但也猜到了陈止询问之意,是以做好了言语准备,谁料陈止也不和他辩论,当场就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帽子戴过来了。
连王衍、古优等人都是一脸错愕。
毕竟是一国使臣啊,这么说,是不是太过了。
刘乂更是义愤填膺,他对靳准没有多少好感,二人交情一般,但陈止这话,隐隐侮辱了匈奴一国,刘乂岂能容忍?
他大声的斥责起来:“陈止,你枉为汉朝的太乐令,却是丝毫也不知礼,大庭广众之下,却说出这等粗鄙之言,难怪你搞得这个什么文评,也是乌烟瘴气,有才之人根本就入不了门,只能在外徘徊,可谓昏庸!汉朝皇帝,竟然重用你这等庸才,也是昏头了!”
他也不糊涂,注意到院中内外的人,对自己都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想到了事先准备好的棋子,马上调转枪口,要占领道德制高点。
他这一番话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就让随从将严形等人拉了过来,指着他们道:“这几位都是有学问的人,我与他们交谈过,都是一时之选,却连这太乐署的门都进不来,陈止你怎么说?莫非这背后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越多,这些人越是恼怒,索性直接抛出严形等人,想着以这个为突破口,扰乱人心,煽动民意,然后趁乱而为。
刘乂到底是出身贵族之家,操弄舆论的手段还是懂的,在他想来,陈止难免要为此大动干戈,好好解释一番,如此一来这气势也就弱了,辩论之中,气势一弱,有理也要退避。
但对于严形等人来说,此举却仿佛晴天霹雳,顿时惊怒交加。
他们后悔莫及,已顾不上什么利用不利用了,只是听匈奴人之言,再看王衍等人的反应,严形等人就知道,今天一个不好,就要被看做数典忘祖之人,和那边疆蛮夷同流合污,若是因此传名后世,还不如直接死了来得直接。
见陈止目光看来,严形等人心中忐忑,不知道这位太乐令要如何斥责自己等人。
陈止看了严形几人一眼,摇摇头,问道:“你们是哪家书院的?”
严形压下心头惊颤,拱手回道:“回太乐令,在下等乃是若水书院从学人,这次是受那匈奴人蛊……”
“若水书院,本官记得这个名字,是正式参与文评的书院,那就应当知道规矩,”陈止不等对方说完,摆摆手,“本官早就说过了,规矩立下,那无论书院大小、名望高低,都要遵守,你等却还是过来找来,这就是坏了规矩,还不速速退去,若有第二次,本官就要取消若水等书院之后参与音律评、丹青评,还有次年诸评的参加资格!”
此言一出,严形顿时呼吸急促起来,心头更震颤起来,原本就很忐忑,而在这瞬间,担忧中又增加了愧疚和负罪之心。
从文评使得洛阳万人空巷的势头来看,诸多书院未来想要提升名望,是绕不开这个文评的,若不能参加,很有可能就被其他书院甩落。
若水书院本不是什么大书院,如果再被甩下去,结果可想而知,那严形就要成为师门的罪人了,他如何能够承受?
惊惧之中,严形颤颤巍巍的谢罪,但陈止却皱眉道:“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速速退去,若是心有不满,不要靠这些盘外招,也不要想着借助他人之力,当潜心为学,再来比拼,文评非此一次,明年亦有,何况文评之外尚有诸评,将会意义彰于世,你若真觉得怀才不遇,难道还担心缺少机会?”
严形闻言,浑身一震,如梦初醒,朝着陈止躬身,肃穆说道:“多谢太乐令指点,形等谨记在心,定不再演!”言罢,带领众人,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随后在刘乂的目瞪口呆中,缓步退去。
第三百六十四章 行华夏之道,方称之为民()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在刘乂看来,要经历一番唇舌,乃至经历一番辩论、争论的事,在陈止淡淡的话语中,就顺理成章的解决了。
之前还表现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样子的士人,就在陈止的轻描淡写中,变成了感恩戴德的模样,就这么离去了。
再看高坐席上的品评大家,那门外人头攒动的围观布衣,对陈止的做法都没有任何异议,仿佛本就该如此。
“北海王到底是年轻啊,这时候提出此事,等于将我们的势借给了陈止,让他可以直接处理问题,本来一个可供利用的棋子、文评的隐患,就这么被他补上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靳准心中遗憾,却也明白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弥补了,只计划着,如何把陈止刚才的一番话上升到两国争端的程度,到那时候,陈止作为始作俑者,难免就要担责,要是能进一步让他倒霉,那这番努力,回国之后,都会成为晋身资本。
因为陈止是宣传中,害死了匈奴王的人。
不同于刘乂的惊讶,也不同于靳准的算计,石勒见了眼前的那一幕,看到陈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将眼看着就要爆发的问题处理了,再看陈止那挺拔的身子,心里生出了浓浓的羡慕和向往。
“权势!这就是权势啊!任凭他人如何算计,任凭这些人怎样不满,但抵不过上位者的一句话,就是这么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若我也有这样的权柄……”
不过,他也明白,靳准那样的老狐狸,不会放任陈止顺利过关的,后面肯定还要追问,否则他们这一行人气势汹汹的上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如果最后灰溜溜的离去,不激起一丝波纹,就太失败了。
“若如此,整个使节团的气势都会被压下去了,再和汉廷谈判起来,也要居于劣势啊。”石勒看待问题的眼光,和过去为奴隶、为马贼的时候,已经有了变化。
不要看他刚才莽撞冲锋,那不过是顺着刘乂之话而为,他心里很清楚,新汉丝毫也不怕匈奴,但自己的使节身份,却可免去不少责难,否则给再多好处,他不敢在此造次。
但出乎石勒和靳准意料的是,不等匈奴一方提起,陈止在斥退了严形等人之后,居然一转头,就主动提起了刚才话题。
“靳正使,一点插曲,乱了你我的话,你不是问我为何说你厚颜无耻么,我这并非是侮辱你,而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听着这话,众人的面色都古怪起来,陈止的意思,就像是骂一个人王八蛋,完了又说,我不是骂你,我要证明你是个王八蛋。
靳准和刘乂当即就气笑了,连话都不想说了。
陈止却继续道:“你说,匈奴人在并州北朔繁衍多年,所以难舍故土,但这并州之地,何时成了匈奴的故土了?光武受附,连绵百多年,匈奴单于传承诸多,于扶罗死,弟呼厨泉立,以于扶罗之子豹为左贤王,即刘渊刘元海之父,刘渊为于扶罗之孙、刘豹之子,虚连题氏后裔,以汉和亲之事为籍,乃自称炎汉,虽然牵强附会,却犹可说之,但将并朔之地说成故地,这就太过厚颜无耻了。”
陈止一句一顿,娓娓道来,语气不见激昂,话音未有起伏,却说得靳准、刘乂等人神色连变,连王衍都是面容微动,露出意外之色。
陈止竟是对这匈奴历史,有些了解。
放在后世,或许旁人不觉得什么,因为学堂密布,幼童从学,都有政史地理之科,可以九年学之。
当今之世,世家垄断学识,为那经史子集都嫌不够,哪里又有时间多学历史,而史家涉猎众多,就算是当朝史官,不查阅典籍,有些事都不明所以,因史料浩如烟海,难以尽查。
中原王朝的历史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四遍诸夷之纪?
能明这些的,往往是上了年纪、饱学诗书的长者,又或是专供起注史记的官吏,怕是连当朝的大鸿胪,都未必能将匈奴的来龙去脉搞个清楚。
但陈止一开口,就将刘渊一系的单于源流说了个通透,又谈及南匈奴内附根本,让人无从指责。
靳准准备的腹稿,可以无中生有,却不能扭转历史。
陈止也不管他,说完了刘渊,扣住了一个“厚颜无耻”的名头,转而又道:“先前如何且不多言,却说昭烈续祚,宣武一统,秉先祖之意,对匈奴亦多有照料,凡有逃来,多有接纳救助——”
“北方平定的一年,塞泥、黑难等两万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