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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边,终于也有人在问,嗓音已在惊吓中变调。
他们追杀韩天遥的一行七八人,未必个个都称得高手,但也绝非庸常之辈,却在片刻间被一个蓬头垢面的寻常女子杀得片甲不留,想不惊吓也难。
十一剑尖指向他,锋芒在夜色里明晃晃如一片温柔的水。
她亦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你不该问我是什么人,因为我根本不会告诉你。不过你可以问我为什么杀你们。”
那人便问:“你为什么杀我们?”
“因为你们想杀我的猫!”
剑尖灵蛇般探出,正中那人喉间,恰到好处的力道,不深不浅,刚好致命。
那人的惨叫只发出了一半,扩散的瞳孔无力地对着那边的狸花猫。狸花猫正弓着身,不知惊吓还是兴奋地抖动着高翘的尾巴。
十一收剑,从黑衣人的衣衫上割出一大块布帛,小心地把剑锋拭净,插入持于左手的剑鞘,走到那边树丛里取出褡裢,用一个锦袋仔细套好,依然收了进去,才负起褡裢,又走了回来。
雨,寒却归路(二)()
她随手捡起一把刀,重在那些黑衣人的伤口处一一划过,盖住原来的伤痕,口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小珑儿忙道:“我没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十一夫人心善,绝不可能见死不救。”
十一没有说话。
小珑儿才意识到,她问的应该是韩天遥。
她忙看向韩天遥,同时从他臂腕间挪了开去,然后惊住了,“公子,你……你伤在哪里?”
韩天遥一身墨色锦袍,再看不出伤在何处。小珑儿这一起身,借着一旁尚在燃烧的火把,才发现自己衣衫上竟已沾满了他的血迹。
韩天遥恍若未觉伤处的疼痛,只侧耳倾听着十一那边的动作,好一会儿才答道:“承蒙援手,应该死不了。”
小珑儿道:“你们本是一家人,不需要这么客套吧?”
十一已处理完毕,擦着自己收回的飞刀,仿佛没听到小珑儿的话。
小珑儿猛地想起十一说过“没有夫婿”之类的话,立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差点没咬了自己舌头。
韩天遥静默半晌,开口道:“十一,可否麻烦你将我送往绍城闻府?”
他重伤在身,双目失明,于这山野之地只怕寸步难行。何况这些黑衣人不过是敌人中的一小拨,只因胜券在握,再不肯让他人分得功劳,才没有召唤同伴前来。若再有强敌追至,他将万难抵挡。可如果有十一这等高手相助,顺利脱身的机会便大多了。
他性情沉静峻傲,但与雁词诗酒相交,甚是投契。来往于秋雁阁时,他时常与十一见面,彼此并不陌生。——可如今细细想来,他对她的印象,无非是个有酒万事足的惫懒女人,性情和气,从不与人争竞。他甚至不知道她叫什么。直到宣布纳她为妾后,她才渐渐有了“十一”这个更像代号的称呼。
她显然不会是寻常人,所以他言语之间礼数周全,乃是很客气地请求她的相助。
韩家公子不仅文武双全,更兼品格高贵,傲视王侯,数度推去朝廷征召,平生从不求人,却已开口求她。
十一抱起了狸花猫,眸光如冰水般从他因失血过多而煞白的面容掠过,轻淡一笑,“公子爷客气了!我要救的是我的猫,不是你,不必谢我援手。还有,小珑儿没受伤,她应该可以陪你下山。”
一道闪电当空滑过,隆隆雷声里,韩天遥面色白得近乎透明。
他静静道:“知道了。”
小珑儿失声道:“什么……十一夫人,你……你不和我们一起走?”
韩天遥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个危急关头跑来护主或者说送死的小丫头是谁。
他温声道:“原来你是帐房里老陈的小孙女。我记得,你前几天刚来。”
雨,寒却归路(三)()
小珑儿道:“是。爷爷带我见过公子。”
韩天遥问:“你爷爷和叔父他们呢?”
小珑儿喉间像被人扯了一扯,直直地搡得难受,“都没出来。我遇到了十一夫人,十一夫人心肠很软,就带我一起逃出来了……”
她转头又去牵十一的衣襟,说道:“十一夫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很好的人……你既肯救我,就连公子一起救了吧!你看这天,就快下雨了!而且,山里有狼,有狼啊!”
十一柔声道:“没事,这里死人多得很,狼吃他们吃饱了,便不会吃你们了……”
小珑儿打了个寒噤,登时说不出话来。
而豆大的雨点已星星零零地打了下来。
韩天遥只觉身体阵阵发冷,眼底却刺痛得越来越厉害,脑中不时如有光怪陆离的幻影阵阵飘过,便知自己伤得极重,遂道:“小珑儿,十一的确是好人,你便随她一起下山吧!”
小珑儿一呆,“那公子呢?”
韩天遥道:“我已向朋友求助,他们很快便会前来相救。不过这边有狼啃尸体,只怕会吓着你。你还是随十一先走妥当。”
小珑儿便白着脸犹豫不决。
十一将狸花猫塞入褡裢,说道:“走了!”
小珑儿忙扯紧她衣襟,拦住她哭叫道:“十一夫人,假如狼不啃死人,先去啃了公子怎么办?哪有你这样救人的?救了一半还把丢他在这里等死?”
说话间,那雨点骤然转剧,扑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十一皱眉,“他等死……也是他自找的。既然掺和进那些事,光宗耀祖或尸骨无存,都该是意料之中……”
她后面一句话声音极低,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连小珑儿都听不真切,看着十一又是焦急,又是茫然。
那边韩天遥双目被雨水淋湿,原来的刺痛感竟成了万针攒刺,凭他再怎样刚强坚韧的心志,此时也已无力支持,一歪身倒了下去。
小珑儿大惊,忙冲过去查看,声声唤道:“公子,公子!”
韩天遥握紧拳,好容易在剧痛中凝回一缕思绪,低声道:“快跟十一走!留在这里……你也会死……”
十几岁的小姑娘,想在这下着暴雨、虎狼密布的山野里救人,其实也和方才送死的举动差不多冒失愚蠢。
小珑儿愈加肯定,韩天遥所说朋友接应的话不过是安慰她的谎言,便更努力地想抱起他来,却哪里抱得动?
有鲜血的热意透到她掌心,又被冰冷的雨水冲开。
她在雨水里哆嗦,却倔强地揽紧他,向黑暗里叫道:“十一夫人!”
十一立于雨中,被淋透的清瘦身影如一杆经霜的竹,翠意犹存,却只凭着天性挺立着,再没有春日里蓬勃向上的劲气。
雨,寒却归路(四)()
半晌,她方走近两步,看了韩天遥一眼,拍了拍小珑儿的肩,说道:“小珑儿,跟我走吧!他伤得太重,没法救了!”
闪电下,韩天遥的指甲摁入了泥水里,却吸着气,向小珑儿柔声道:“听到没有?快去吧!”
他的眼睛里恍惚有什么在刺痛里钻出,黏腻得似连扑面的雨水也冲不开去。
十一的言行可恶,但也许并不算刻毒。或许他的眼球都已被毒液化去,光双眼所受毒伤便足以致命,他自然不肯再连累小珑儿。
这时,忽有冰冰凉凉的手指伸出,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拂。
小珑儿又惊又怕,正双手紧紧扶着他,试图将他抱起,自然不会是小珑儿。
韩天遥不由屏住了渐渐微弱下去的呼吸。
又一道闪电划过,韩天遥看不到,小珑儿却已发现,十一正捻着自韩天遥眼中溢出的液体,仔细观察着,然后放到鼻际轻嗅。
大雨里,她淡漠的神色正无声无息地龟裂开来,眼底更似有什么东西正逆着雨水烈烈如焚。
再低下头瞧向韩天遥时,她的眸子却已如两汪淌着水的琉璃,坚硬美丽,却一击即碎。
她弯下腰来,用力将他架起。
“韩天遥,起来,我带你离开……”
***
说来就来的暴雨瓢泼如倾,小珑儿帮着十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韩天遥扶到一处山洞。
三人都跟落汤鸡似的,小珑儿已冷得浑身发抖,好容易走到一处暂避风雨的地方,脚一软坐倒在地,抱着膝一时已说不出话来。
十一负担了韩天遥一大半的重量,居然举止自若,甚至能借着闪电打过的光亮,寻着比较平坦的位置将韩天遥放下,让他倚坐于山壁旁。
韩天遥伤势极重,却始终清醒,一路极配合地向前拖动着沉重的身躯,一声不吭;此时被放到地上,伤处碰到地面和山岩,疼得身体剧颤,依然不曾发出半点呻吟。
狸花猫缩在褡裢中已久,此时探头一瞧,立刻纵身跃了出来,然后甩毛,甩毛……
甩了十一等满身的水珠。
但此刻三人浑身湿透,也顾不得计较这点污水。
十一放下褡裢,在里面摸索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用油纸包的火折子,吹燃,点亮了一支小小的蜡烛,揭开韩天遥的衣襟,仔细查看他的伤势。
小珑儿心神稍定,爬过来问道:“十一夫人,公子会没事吧?公子一定会没事吧?我爹爹生前一直说,咱们老王爷是为国为民、天下第一的大英雄!公子酷肖老王爷,英风侠慨,才识超群,一身武艺罕有匹敌……他不会有事对不对?”
十一才知小珑儿刚来别院没几天,却对韩天遥如此忠心的根源所在。他是她长辈心中无与伦比的英雄,她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成了她心中无与伦比的英雄。
十一便指着地下虚弱狼狈的垂死男子,微微嘲讽地看向小珑儿,“你心里的大英雄,就是这副模样?”
雨,寒却归路(五)()
小珑儿瞠目不知所对。
韩天遥深浓的眉峰微微一动,依然不曾说话。
又或许,同样无言以对。
那边狸花猫“喵”地一声叫,居然走到韩天遥的膝上蹭了蹭以示亲热,并不嫌弃他狼狈不堪的模样。毕竟,它吃过他很多鱼,并在他的地盘被庇护过很多日子。
十一终于觉出自己似乎过分了些,顿了顿,说道:“对不起。”
韩天遥静默片刻,答道:“没什么。我本就不是什么英雄。”
他浑身是伤,但最致命地应该还是眼睛所中之毒。
他的眼睛甚至正流淌着黑绿的粘液,看来甚是可怖。难为在种种蚀痛之下,他说话的声音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平稳。
十一问:“你身边可有伤药?”
韩天遥摇头,“没有。”
夜半惊变,仓促对敌,不过来得及提剑应战罢了,哪来得及拿药?待双眼中了暗算,能逃出别院已不容易。
但他无疑需要伤药。他身下汪了一大滩的血水,伤处还在不断往外渗着。
先前十一说他没救了,原也没错。别说双眼被毒瞎,就是未瞎,无医无药的状况下,他也将很快在大雨中失血而死。
十一便从放下蜡烛,从褡裢中取出酒袋来,仰脖便喝。
一气饮得够了,她方把酒袋递给小珑儿,“来,喝几口。”
小珑儿连忙摇手,“我不会喝!”
韩天遥忽道:“喝吧!可以驱寒。”
小珑儿这才明白十一叫她喝酒的意思,忙接了过来,闭着眼睛连喝两大口,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