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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谁主-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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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昀含笑看向十一,“柳儿,你觉得呢?”

    十一正扶着额出神,听得他问,才“哧”地一笑,旧日伤痕处贴的翠钿般光华闪耀,生生映亮了那张泛白的面容,顿觉瑰姿艳逸,摇曳人心。

    她舒展着手脚,悠悠道:“与他们有关又如何?如今正对北魏用兵,难不成还能召他们回京查问?还是先找到聂听岚吧!我希望……她还能开口说话!”

    宋昀被她笑容惑得失神,便有种遇到了妖精般的困厄无奈,抚额苦笑,“朕怎么觉得她开不了口的可能更大?”

    十一道:“哦,我便不信,她开不了口,我便查不出前因后果了!”

    齐小观苦笑道:“后果咱们已经看到了,前因其实也不用查。模糊不清的,无非中间一些具体行动而已。知道又如何?当年柳相被害,最终又能怎样?”

    二十年后,风光的还是风光,身首异处的还是身首异处。

    便是如今这事,或许很多人都在有意无意间推了一把,但最后让十一功亏一篑、然后彻底断送宋与泓的,还是那位风光至今的。

    十一咳了几声,转身走向内殿。

    宋昀目送她秀逸却渗着冷凉的背影消失,眸光不由一点点黯淡下去,甚至有忍不住的痛意萦出。他低低斥道:“小观,她的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说这话招她不痛快?”

    齐小观自知失言,却叹道:“皇上,她这些日子本就因济王之死伤痛至极,说摧肝裂胆并不为过。发病及病情加重,都是近来的事,哪里还经得起日日夜夜为此事煎心如焚?若不能看开些,太医开再多的药也无济于事。”

    宋昀抚摸沉睡的维儿,却觉心头亦似有火煎油焚,许久才压着嗓子道:“为了维儿,她也该多多保重才是。”

    齐小观道:“总要设法解她心结,至少让她出了这口气,不然……”

    宋昀便抬头,“这几日京中流言更多,听闻多是议论施相如何跋扈矫旨、济王如何无辜惨死的?”

    此事多由凤卫安排指使,齐小观料得瞒不过宋昀,只得眉眼弯了弯,“其实传言并不假。好在皇上回来后并未向施相问罪,施相虽然不悦,也无法迁怒皇上。”

    宋昀微露嘲讽,“你觉得朕怕他迁怒?”

    齐小观怔了怔,忙道:“枯木将朽,于皇上当然不足为惧。”

    宋昀道:“怕就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才真正令人忧心。”

    齐小观细品他言外之意,已然心神大畅,笑意顿时通透明朗,若朝阳曜曜,“皇上放心,小观必领凤卫全力以赴,助皇上剪除剑佞,还朝堂一个清明气象!”

    宋昀轻轻一笑,“那也是你师姐一直想要的。她要的,朕都会给!”

    他的柳儿要的,他都会给。

    不论历过多少年,做过多少事,他依然是渡口那个被小朝颜救起的乡间少年,努力地涂亮自己天空,并踮着脚尖妄图将她灰暗下去的天空也涂上明亮的颜色。

    从一无所有,到手握江山,他已有足够的资格站在她身边,站到她统领的凤卫的上方。

    韩天遥、赵池换着寻常商旅装束,依然低垂帷帽,在入夜后悄悄潜入了赵池的小院。

    小院中只一老仆守着,见他们回去,喜不自禁,连忙去收拾饭菜时,赵池已止住。

    “李叔,你且告诉我,近日可曾有人过来打探过我或侯爷消息?”

    李叔笑道:“说来也奇怪呢,前些日子是有人过来问过公子可曾回来。我想着公子跟着侯爷去战场都几个月了,如今北魏未平,怎会忽然回京?差点把那些人当傻子打出去。如今瞧着倒是他们有先见之明。”

    韩天遥闻言,已向赵池道:“看来此处目前应该还算安全。”

    赵池点头,“我上次回京并未回这里住,他们打听得我不曾回来过,自然不会指望能从这边得到消息。”

    他叮嘱了李叔小心行事,又将点起一盏红灯笼,高高挂在一侧檐角,出神看了片刻,方才和韩天遥进了屋,倒了些冷茶喝着,眉眼已极郁闷。

    他叹道:“侯爷,你说聂姑娘到底去哪里了?如今她离开相府,又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

    回京后,正值相府专权和湖州之变种种流言传得沸反盈天。

    宋与泓英姿侠慨,仗义爽直,纵然不够帝王之姿,却也颇得人心;薛及、李之孝、盛樟等施铭元的亲信狠毒剑滑,被称作“四凶”,则是恶名远扬。于是如今十人倒有九人在传说济王无辜枉死,竟不顾施铭元处重擅权,对其唾弃不已。

    这议论之中,便少不了相府诸多异事。

    诸如姬烟六七个月的身子忽然小产发疯,诸如施铭远被刺伤,诸如施少夫人莫名失踪,以及相府仆役四处寻人,甚至一再和人发生冲突。

    若论施铭远在朝中权势,敢得罪相府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便是和他走得近的“四凶”也得罪不得,宦员稍有忤逆,往往革职的革职,下狱的下狱,更别说寻常百姓了。

    可偏偏就有人三言两语不合,便跟相府那些仆役动了手。或者换一个说法,就是找岔把横行京城的相府走狗痛打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瘸着回府告状。那边卫士领了宦府的人还没来得及抓人,已有禁卫军出面保人,公然将那些人放走。

    据说,这些人乃是从湖州护送济王灵柩回京的宋与泓部属。因宋与泓之冤,他们对施相恨得切齿,日日在京中游荡,的确是在寻机报复。

    施铭远心痛未及出世的儿子,又因姬烟之事受伤,惊怒之下病卧在床,估料着下面的人也不敢说得太严重。

    何况,济王府旧部原与凤卫走得亲近,涂风、段清扬等更是齐小观的好友,便是相府遣出高手,有凤卫相助他们也吃不了亏。

    待要闹到朝堂时,云太后因心痛济王之死已经病倒,柳贵妃明着护定了济王旧部,文武百宦虽已认定宋昀为大楚之主,却多对宋与泓这个原先的继位人选暗怀同情,如今见其枉死,更有不少人愤愤不平,宋昀有的是借口推托过去,不加惩治。

    因着这种种混乱,几方人马早顾不上监视韩府的动静,更不会再注意到赵池这方小小的院落。

    韩天遥连李叔端上简单饭菜都未察觉,只默思着京城内外局面,然后轻叹道:“聂听岚……恐怕再也找不到了!”

    “哦,侯爷是说她躲起来了,还是……”赵池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地惊痛而呼,“侯爷的意思,有人……杀人灭口?”

焚心以火(2)() 
韩天遥胸中阵阵发闷,只缓缓道:“我们离京已有数月,为何前些日子忽有人过来打听你可曾回来?若所料不错,聂听岚早已被人监视,你去见她时被人察觉了……若她真是无意向闻博传递消息还罢了,若是受命于人刻意而为,她既被疑,对方第一个会杀她灭口!”

    “对方是谁?施相?”

    赵池眼前恍恍惚惚都是那个清丽窈窕裹着清雾般的女子,忽然如被烈火灼烧般跳了起来,“她已本本分分做着他施家的儿媳,年纪轻轻便孤灯相伴,课子守节,那老贼还要她怎样?”

    韩天遥黯然而笑,“守节?杀了夫婿然后为夫婿守节?赵池,你想多了!若她真能放得开,早离开京城了,还肯留在相府那等是非之地?何况,她既无夫婿,又无儿女,执意奔相府守寡做什么?”

    赵池道:“聂姑娘本就是个贤惠心善之人,只是放不下侯爷,才会偶尔迷了心窍。”

    韩天遥瞅他一眼,终究没忍说他才是迷了心窍。

    只是论起为人处世,聂听岚的确可圈可点,连她夫婿都被瞒至死到临头的那一刻,其他人又如何看得清?

    他提起筷,却又放下,眸光越发地深郁,“或许,查清一切并非好事。你便当聂听岚厌倦相府生涯,到谁也寻不到的角落隐居去了吧!”

    “然后就这么算了?”

    赵池眼圈都通红,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在忧恨间起伏不定,“若是施老头所害,我绝不会放过那个老匹夫!”

    “我开始也疑心施相。所有知晓济王谋反前因的人,要么在猜疑我或闻博,要么在猜疑施相。而我当然只能疑心施相在背后布局。何况,是他矫旨赐死济王。这一连串的布置,好像就是为了这个结果。”

    说着这话时,韩天遥眉眼依然是一贯的冷峻,寂然如再大风浪也掀不起的一潭死水,不肯让人瞧出半分悲喜。

    赵池便颇为聂听岚的那份真心颇感不值,只挑着眉反问:“难道……不是?”

    “施相诚然除掉了最大的祸患,可同样迎来了这一世最大的危机。你可曾瞧见如今多少人在背后唾骂他?便是他能如愿掌握部分兵权,以他越来越狼藉的声名,还有多少的可能得到大臣和百姓的拥护?”

    “也是……还有,相府怎会恰好在这时候乱成这样?”

    “那更说明,很多事根本不在施相的预料之中。”

    “那是……谁?”

    “我不想猜。”韩天遥忽然间心灰意懒,“得看谁在这件事中得益最大吧!或许,不猜得好。”

    赵池灵光一闪,“你是说……是说……他就不怕我们忠勇军倒戈,不怕柳贵妃疑心?”

    “忠勇军驻于边境,最靠近京城的机会,也就是湖州这次。我们兵马虽多,到底不抵禁军数十万之众。如今魏人败局已定,大楚反守为攻,即便忠勇军有所举动,禁卫军也完全腾得出手来处置……”

    韩天遥慢慢地端着茶盏喝茶,眸光越发地黑冷幽沉。

    而赵池已被他的推断惊倒,早已手足冰冷,只结结巴巴道:“其实……咱们也只是胡乱猜疑,胡乱猜疑……我瞧着皇上温和有礼,御下宽仁,何况又年轻,这才继位多久……”

    又得多深的心机,多久的筹谋,才能将那许多人一起算计进去,令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声名狼藉的声名狼藉……所有的反对者几乎被一网打尽!

    正汗出如浆时,李叔忽然又敲门了,“侯爷,公子,外面有名女子求见,说是看到那盏灯笼,知道公子回来了。”

    赵池狂喜,边往外奔去,边喊道:“聂姑娘!”

    但赵池迎进来的不是聂听岚,而是一个衣衫朴素、神色惶恐的少女。

    他正追着她问道:“绢儿,你家少夫人呢?”

    绢儿眼圈红红的,上前向韩天遥磕头,哭道:“原来南安侯也在这里!太好了,少夫人的原意,应该就是把东西交给侯爷。”

    赵池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扯着她手臂急急问道:“先别管别的,你告诉我,聂姑娘到底去哪里了?”

    绢儿呜咽道:“我不知道……我服侍少夫人五六年,少夫人一直待我极好。但她十多天前忽然将我送出来,安顿我在附近住着。她跟我说,若有一日听说她死了或忽然消失了,就留意这院里动静。等哪一日看到檐角挂上红灯笼,便过来找赵公子,让赵公子将一样东西转交给南安侯。”

    赵池站在旁边,一时似被冻在那里,定定地说不出话来。

    而绢儿已从袖中把一油纸所裹的物事取出,托过头顶,奉给韩天遥。

    韩天遥默默地扫过那物事,然后双手接过,打开。

    里面包的是信函,极厚。

    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上,是聂听岚清秀端正的字迹:“天遥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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