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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来的野和尚?!”太子朱标低声嗔笑了一句,大踏步踱了进去。
僧录司左善世宗泐见太子进来,连忙摆手止了日课,驱步迎了上来。朱标微一点头,来到大殿正中央,高声道:“有旨意——”
“阿弥陀佛”,众僧慌忙下拜,就连在一旁瞌睡的道衍也被惊醒,迷迷糊糊地跪了下去,却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儿。
“皇后薨逝,乃国之大丧。三年之内,天下不可行礼乐之事。已就藩皇子,于僧录司选派高僧一名,同赴封地,日夜诵念佛经,为皇后守孝。凡随行僧侣,望能督促藩王,诵经守孝,宣谕佛法——”
这件事宗泐早已经跟众人提及,除去督促皇子守孝,其实乃是普度一方的殊荣,众僧虽然佛法精湛,却也难免怦然心动,因而都肃穆端坐,只等藩王来选。朱标轻轻一笑,朝诸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径自来到一边,不再言语。
第三十一章 【道衍随行】()
秦晋二王对于选僧就藩之事其实也并不上心,相视一笑,绕道众僧跟前仔细端详,却多有几分闹剧的模样儿。朱棣也假意缓缓踱了两步,沉吟着又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道衍,想过去,又担心是否会太过显眼了些。
偏在这时,道衍颠着肥胖的身子,晃晃悠悠地径自踱了过来。只见他来到朱棣跟前,稍一躬身,嘴角含笑道:“燕王殿下,让贫僧随您就藩,不知意下如何?”
朱棣不禁一呆。太子朱标和秦晋二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得看了过来,就像看笑话一样看着道衍,心底里也在奇怪这个野和尚怎么忽然去寻燕王的“晦气”?
朱棣尴尬地笑了笑,想着这出戏还得演得逼真一些才行,便正了正颜色,微觑道衍,冷冷道:“僧录司的高僧共有二十八位,本王又为何要选你呢?而且,请恕本王直言,瞧着大师的模样儿,可不像个佛法精湛的高僧啊?!”
众人听了都不禁失笑,只见道衍却面不改色,犹自笑嘻嘻地辩解:“人生就一副臭皮囊,殿下怎可以一具皮囊妄测贫僧佛法呢?说起来,如何才算佛法精湛?如何才算是得道高僧?还请殿下赐教。是能背的经文越多,就算佛法精湛?嘻嘻嘻,岂不闻万法皆空么?佛法也只是色相罢了,它既是佛法,也非佛法啊。殿下岂可执念色相?”
秦晋二王见他们色相、佛法地要打哑谜、论偈语,想来又是一出无聊的闹剧罢了,便冷笑了一声,也就不再理会。
道衍和朱棣在大殿内论法,二人交锋不下,正自僵持,道衍忽然附耳至朱棣跟前悄声地说:“殿下,让贫僧随您就藩,贫僧可送您一份厚礼。”
朱棣原本只是与道衍唱一出双簧罢了,不想道衍忽然压低声音说要送自己一份礼物,也是愕然:“什么?大师送本王厚礼?”
只见道衍一对眸子闪着精光,四下看了看,见太子和秦晋二王都已经没有理会他们二人,这才嘻嘻笑着悄声道:“正是!贫僧要送给殿下的厚礼,是一顶白帽子——”
一顶白帽子?朱棣被惊得呆住了。自己已然是藩王,王字头上戴一顶白帽子,那不就是一个皇字吗?这和尚怎么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说了出来?虽说道衍是压低了声音,贴着耳朵根说的,可毕竟当朝太子、秦晋二王都在当场啊。这份勇气和魄力,也真是骇人听闻。难道道衍是有意为之?是故意让自己直面几位皇子,生出夺嫡的念想来的?若真是如此,那这个胖和尚的心机也就太深了。
正想着,秦晋二王已然选定,笑嘻嘻地踱了回来:“怎么?燕王?还在跟这个睡罗汉论佛呢?嗯,哥子我看呢,这位大师佛法精湛,要不,你就选他得了?你不瞧瞧,人家费了这许多口舌跟你说法,心意还是蛮诚的嘛!你就算不看佛法,也该看诚意不是吗?啊?哈哈哈”,说着众人都笑了起来,众人都知道,秦王这是将话反着说,揶揄道衍和燕王呢。
哪里想到朱棣等的可就是这一句话,心下欢喜,却不敢表露出来,仍旧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儿:“嗯,二哥说得有理。方才与大师一番论佛,本王也觉着这位大师傅佛学很是不错,正有意讨教呢。嗯——好吧,那本王便选这位大师傅了”,说着就将道衍拉到太子朱标的跟前。
朱标看着也觉得有些滑稽,但既然这是燕王指定的,也就不好驳他的面子,却还是忍不住笑:“四弟,你,你可想好了?选定了?若是报到父皇那儿,只怕想换都不行了。要不,你还是再选选?”
朱棣浑不在意地一摆手:“君子一言,我既已选定,就不会再改了!”
朱标见燕王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联合了僧录司左善世宗泐匆匆写了回折,将诸藩王选定的僧侣报了上去。洪武皇帝朱元璋不明底细,自然也就一一恩准。旨意下来,几名被选定的僧侣便自收拾行礼,告别同门。却只有道衍和尚一人,早已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僧录司,直奔东安门外的燕王府,似乎不愿在太庙多留一刻似的。
马皇后的丧礼终于了结,燕王妃徐仪华带着长子朱高炽也早已回到应天一同守了孝。四十几天下来,夫妻终于又在燕王府团聚。仔细的洗浴,用过晚膳之后,年幼的朱高炽早早地就睡去了,留下燕王夫妻二人在屋内相对,早看得朱棣目眩神迷。
王妃徐仪华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肤色越发的白皙,身材也风韵起来,早不是当年含苞待放的少女了。因引了两杯酒,徐仪华面色红润,眼神也有些迷离,见朱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身体,更有几分羞怯,忙低下头去。
朱棣在北平时,日日想的都是战事,徐仪华也有孕在身许久,二人很久没行夫妻之欢。如今多日疲劳过后,远离了北平战事,道衍又已确定可以随自己就藩,朱棣一口气松下来,也有些闲情逸致,尤其见这位与自己多有缘分的王妃这般模样儿,哪里还忍得住?便起身紧挨着徐仪华坐了过去,低头朝徐仪华一张殷桃小嘴深深地吻了过去,直吻得她透不过气来方才作罢,一双手却不安分地在徐仪华身上摸索。
徐仪华越发的娇羞,想拒却又舍不得,只能任由朱棣在身上放肆,直惹得娇喘连连,呼吸越发的沉了起来。
眼见干菜烈火,一点就着,朱棣正要宽衣,不妨门外忽然传来郑和的呼唤:“殿下,殿下可曾安歇?”
朱棣与徐仪华都被惊得一愣,手也就停住了,朱棣没好气地问:“何事?”
“道衍大师傅来了,看着行色挺匆忙的,如今已被朱能领着去了吟风楼。殿下今夜见他不见?”
道衍不是已经指定了要随自己就藩了么?如此深夜匆匆赶来不知为何?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再说以道衍在燕王府的地位,是没人能比得了的,他匆匆来了,自己不去相见是有些怠慢了的,那太说不过去。
想着朱棣也觉无奈,只得迤逦起身,却又舍不得满脸期待神色的徐仪华,便又三下五除二在徐仪华身上摸索了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出门会那道衍和尚!
第三十二章 【同门情重】()
道衍仍旧懒洋洋地坐在吟风楼,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窗外的夜色发着愣。朱棣原以为他匆匆赶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儿,如今看着他悠闲的模样儿倒不像,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信步便踱了进去:“本王原想着大师傅必定要在太庙耽搁几天的,不料大师行动竟如此神速,行李都收拾好了么?本王这就给你安排住处”,说着朱棣就要招呼在吟风楼下守候的郑和。
道衍却摆手止住了:“殿下,贫僧恐怕今夜不能宿在燕王府了。”
朱棣来到道衍跟前坐了下去,听他如此说不禁吃了一惊:“哦?莫非。。。。。。莫非有什么变故?大师不宿在燕王府,又要去何处?”
道衍沉着脸,眼中闪着诡异的精光,冷冷道:“贫僧今夜就离京,今夜就要去北平。请殿下为贫僧安排一下!”
朱棣越发诧异,觑着道衍许久,见他不似说笑,方讷讷道:“你。。。。。。。大师为何如此行急?你不等着随本王同行么?”
道衍摇了摇头:“不,迁延日久,恐怕生变。朝中局势微妙,北平才是用武之地,还是早些逃脱为好。这一次皇上会有这个旨意,实在来得有些突兀。哼哼,若是贫僧所料不错,怕是出自贫僧的师兄宗泐的手笔啊。”
“宗泐大师?”朱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宗泐是个醉心佛法之人,历来不理俗世间的事,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机来成全自己呢?他又怎么会愿意搅和到皇子间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争斗中来呢?这。。。。。。。太不像宗泐的行事作风了。
道衍举起茶壶为朱棣冲了一杯热茶,方十分惬意地坐定了,冷笑着说:“殿下是不知我那个师兄啊。哼哼,他的聪慧和智谋决不在贫僧之下,他是有大智慧的人啊。只是醉心佛法,可惜了人才。否则,以他的才智,只怕古之张良、萧何也不外如此啊。当年贫僧师傅还在世时便说了,同门中以师兄宗泐的才智最佳、心念最纯、佛性最强,放在天下恐怕都无出其右者,光耀门楣的事,终会落在他的身上。如今看来,师傅当年的断语真是没有丝毫错谬之处,哼哼,如今他不就成了天下第一高僧了么?”
“宗泐大师佛法精湛,世人皆知,否则父皇也不会让他做僧录司左善世。只是本王却有些疑惑,他为何会为本王设谋呢?本王与他虽然有些投缘,却并无私交。况且,他又如何知晓本王的心意,便是要你随行北平呢?”
道衍沉吟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贫僧这位师兄,天分太高,对朝局想来也是洞若观火的。至于贫僧与殿下的私交,只怕也是看在眼里的。他曾劝过贫僧笃信佛法即好,不可搅入朝局,更不可与皇子走得太近。嘿嘿”,道衍若有若无地笑了笑:“贫僧嘴上答应,他也无话可说。直到近年年初,贫僧与他同游丹徒的北固山,贫僧一时兴起,曾赋诗一首,以缅怀古贤。想来,他便是那时候认定贫僧沾染红尘,不会回头了。”
朱棣听他说起自己沾染红尘并不以为耻,心下觉得诧异,又觉得有些好笑,抬眼看时,道衍眸子悠然闪着精光,似悲怆、似忧郁、又似有几分不桀和欢喜,说不出是个什么神情,便问:“哦?不知大师所赋诗词是何?何妨念来听听,也让本王见见大师文采!”
道衍一队三角眼难得地露出沉郁,慢慢地起身在房内踱了几步,来到窗口,望着夜色吟了起来——“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五州山近朝云乱,万岁楼空夜月寒。江水无潮通铁瓮,野田有路到金坛。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
朱棣一边听一边慢慢咀嚼品味,至此也是起身赞道:“好,好啊,好一句‘谯橹年来战血干,烟花犹自半凋残’,便是最后一句‘萧梁帝业今何在?北固青青客倦看’,虽然有些暮气,却也是英雄心胸啊。嗯,这样的诗,非英雄不能吟出。难怪宗泐大师听了这首诗,便料定了你尘缘未了啊。”
道衍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滋味。
朱棣却忽然惊问:“这。。。。。。大师难道是担心宗泐师傅出卖你,从中作梗,才急于离开京师去北平么?宗泐大师。。。。。。只怕不至于此吧?否则他就不会安排了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