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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爱成为大汗之后,必然会发兵来攻,那些商人难道不会受害?”
“他们之间早有默契,辛爱还要指望他们提供物资指引路径,自然不会加害他们。相反,辛爱掠夺来的很多物资,都要通过这些人来处理,还能让他们发一笔横财。再说,这场仗打完以后,朝廷为了安抚辛爱,肯定会开放更多的榷场,对这些商人来说,榷场越多,利益就越大,他们自然希望快点打仗。而且前两年边关来了很多外地商人,让本地商人感觉到了压力。他们需要让人知道,边地是个危险的地方,把那些商人吓回去,才好方便自己控制这里。”
“那他们就想错了。如今江陵相公当国,那可不是个会被武力吓住的人。如果辛爱想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贸易的机会,结果只能是榷场全面关闭,大家回到过去的态度。大不了继续打下去就是了。”
三娘子摇头道:“那样不是打下去,而是我们土默特部落会灭亡,图门汗将吞并我们,实现他祖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一统草原,成为天命大汗。”
她用那双桃花眼看着范进,认真说道:“土默特不能灭亡。这与我的身份无关。现在我是以一个大明臣属的立场在说这件事,只要土默特存在,蒙古就不会统一,而蒙古不统一,就会一直衰弱下去。让草原上的健儿死于彼此攻伐,大明朝的边关才能安宁。如果现在的蒙古只有一个汗,大明的皇帝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她说道这里又苦笑一声,“其实如果最后走投无路,我可能还是会嫁给辛爱。毕竟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土默特,保证天下不陷入战火之中。虽然我是个蒙古人,可是我听过干爹讲中原的风貌,江南的烟雨,京师的富庶,文士风流曲水流觞。这样的好生活,是神仙过的日子,他们……不该被毁掉。我自己吃些亏也就认了,只要朝廷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就心满意足。”
望着三娘子的脸,范进心头也是一阵波动,脱口而出道:“夫人放心,我答应过的事,肯定能够做到。土默特不会灭亡,而你也不用委身于辛爱。我会给你们提供物资,也会提供其他的帮助。辛爱有的,你都会有,而你有的,辛爱却未必会有。”
三娘子愣了片刻,随后起身行礼道:“妾身谢过老爷恩典。不管事情成或者不成,有范老爷这份心意,我这些年的辛苦就没有白费。一切,都是值得的。”
范进看看她,“夫人是不信我?”
“不是不信老爷,而是不想让老爷为难。边关的物资大多掌握在商贾手里,范老爷毕竟是外来人,总不能靠尚方宝剑,逼迫商人拿出物资来资助我。而官府的物资也是一样,郑军门可不想卷进汗位争夺里。他不会允许范老爷公开支持我,落人口实。”
“我要做的事,他们拦不住。”范进自信地一笑,“夫人来之前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带人抓老鼠。这些老鼠又大又肥,个个满是油水。我找到了老鼠窝,从里面找到很多赃物,都是老鼠偷来,准备过冬的。单是老鼠窃取的粮草,足以养活宣大边军一两个月,也足以让眼下宣大的粮价下降三成有余。如果拿来支援三娘子,不知结果又如何?”
三娘子神色一喜,“如果有这么多粮食运进部落,辛爱手下的人马,我能拉过来一半!不过……这么大笔的粮草,想要运到塞外怕是不容易。”
“怎么运输的事我来想办法,只要能起作用就好。除了粮食,还有一些盔甲兵器,以及一些火药。这种东西是草原上最紧缺的,你们虽然可以掠夺一些匠人,但是没有火药,所以缺乏火器。”
三娘子摇头道:“我们确实没有火器,不过不单纯是火药的问题,最大的原因还是用不上。草原健儿有自己的作战方式,一些火药并不能改变什么,相反还会让范老爷担上不必要的风险,这万万使不得。”
“用不用得上是一回事,心意是另一回事。这些火药,算是本官的一点心意,夫人不要推辞。”
三娘子听到心意二字,心头又不免一颤,不知范进这句话到底包含了几重意思。沉吟片刻,忽然莞尔一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低:“范老爷以如此重礼相赠,不知又要什么……回报?”
这种问题在这个时候问出来,不免有些轻佻,又有些挑斗的味道。再配上三娘子此时的表情,就更是相当于把山珍海味堆在乞丐面前。公平来说,她对于将要发生的那一幕是期待而非视为交易。目光扫过房屋,从公案、地面再到书房里用来休息的罗汉榻,脑海里却闪现出范进作品中的若干镜头,一个莫名其妙地念头闯入脑海:不知道他这住处有没有葡萄架。
范进的声音传来。
“我要的回报很简单,就是无恨。夫人对大明忠心耿耿,朝廷能给的回报却十分有限,这不公平。我给不了符合付出的公平,只能求夫人无恨。哪怕有朝一日朝廷的表现不能让夫人满意,只要夫人记得有个叫范进的笨蛋曾经竭尽所能为夫人效劳,对大明没有记恨之心,范某就心满意足。”
房间里陷入沉默,方才的旖旎气氛渐渐被另一种氛围取代,三娘子的声音也变得严肃起来。
“钟金哈屯对天盟誓,只要范老爷在大明一日,土默特永不反明!”
第五百六十九章 香饵(上)()
大批农夫推着车辆扛着麻包,在路上蜿蜒而行,如同一条长龙,间或有军人混杂其中。更多的军人则手持武器站立在道路两侧担任警戒任务,只看队伍的规模以及搬运者头上的汗水就能估计出来,所运输物资的数量不在少数。
代王府在大同传承近两百年的积累,除了府邸中的金银财宝之外,便是山西境内海量田地。这些田地上出产的粮食,便是左右山西粮价的一枚重要砝码。九边的粮食问题,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税收问题,更大的问题在于渠道和商品流通。首先,明朝廷不愿意承担把粮食从内地运送到边塞的成本,就把这部分成本转嫁给商贾,从开中法开始,就是让商人承担这部分开销。
世界上没人从事赔本生意,如果再加上可能赔命,就更是无人问津。因此开中法的废除,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而不是某个人或者某省人的问题。在那之后,九边的粮食供应,就是由商贾和地方大士绅控制。这些人虽然有推高粮价恶意炒作粮食的问题,但是也必须看到,如果不给他们这些利益,那就没人去做这门生意,九边的粮食供应一早就会崩溃,整个九边防线也就不复存在。
只是明朝廷在这一问题里的无作为,才是导致这一系列问题逐渐恶化的最重要因素。朝廷既不想承担运输成本,又不能放弃九边防线,就只能采取扬汤止沸的方式,给九边发放大量白银,随后粮商继续涨价,形成恶性循环。
积重难返,到了万历时期即便是张居正这种人杰,也只能想办法多弄一些银子往边地输送,试图让边军活得好一些,又不至于好到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不受朝廷钳制,就是所能做到的极致。
之前范进想过的解决方法,就是在渠道上解决问题,打破旧有垄断地位,只不过山西的阻力比他想的为大,这个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
这些大士绅能够形成垄断地位,倒也并非全靠侥幸,首先他们自己手里确实要有粮,才能保证局面不崩。在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低价卖出一些粮食,保证维持自己最基本的生存安全。又或者向自己的心腹部队提供粮草,确保有武装站在自己一边,这些都是需要粮食做保障。九边粮荒很大因素都是炒出来,而不是真的荒到那种地步。乃至在另一个时空中,所谓明末的粮食危机,也不是指总量危机,而是指分配危机,土地也是那么回事。
眼下这些粮食,就是撬动宣大粮价的一枚重要砝码。它们的数量惊人,足有近十万石,更重要的是,它们掌握在范进手里,而不是粮商或是地方衙门手里。
“王府的田地遍布山西,所产出的粮食大多要运往大同,毕竟这里靠近边塞,最好卖上价钱。朱家人不可能亲自去负责这些事,所有的工作,都是交给下面的管事和庄头之类的人来完成。粮库里的老鼠最肥,这是大家都懂的道理,这些老鼠又没有猫在监督,就更加肆无忌惮。每一石运给主家的粮食,都会加入起码一斗泥沙,把对应的粮食变成自己的收入。而主家其实也不在意,因为最后买下这些粮食连同泥沙的是边军,不管粮食多糟糕,他们都会买下来,所以没人关心中间的耗损。”
“日久天长,这些老鼠手上控制的粮食越来越多,也放在大同这边,等着贩个好价钱。我相信,这批粮食里,可能很大一部分已经准备卖给辛爱。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还没来得及装运,就被我抓住了。这些粮食如果投到市场上,粮价能被打下来两三成,甚至更多。毕竟由我来操作的话,效果会好很多,一石米能当一石半用。”
范进坐在土坡上,指点着下面的队伍。三娘子就坐在他身边,另一边则是梅如玉。三娘子此时已经更换了衣衫,把伪装脱去,换上的是一身侠女打扮。看上去以为和梅如玉一样,是范进的内宠加女保镖,除非见过三娘子的,否则不会认出这就是草原上发号施令的忠顺夫人。
穿上这身女侠装的三娘子越发显得英气逼人,以至于梅如玉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充满怨念。这种眼神三娘子见多了,俺答那些可敦以及草原上很多贵妇,都投来过类似的目光。她们中一些人的头后来被她砍下来,拿在手里把玩,另一些人匍匐在其脚下,眼睛只敢看她的靴子。至于梅如玉……三娘子甚至懒得想她的结局,一个女奴居然也敢吃醋,简直不自量力。
虽然梅如玉和范进表现得也很亲密,此刻还把头枕在范进肩膀上,但是三娘子目光如炬,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实际关系平常。她敢发誓范进绝对没把这个女人当自己的可敦看,最多就是个暖脚女奴。在俺答最宠幸她的时候,也会与这样的女人发生关系,而她也不会在意。这种身份的女人也配嫉妒自己?三娘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两眼只放在范进脸上。
这个男人认真的样子很吸引人,尤其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透露出来的自信,虽然不具备一个王者的霸气,但是那种智者把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感觉,却足以让一个女子感到安心。三娘子见过俺答这个真正的王者,这位在草原上纵横数十年,甚至曾经敢于围困大明京师的奇男子如同一轮红日,灼热伤人难以接近。即便他给了自己最高的权力,她依旧在心里怕他敬他而不爱他。
和俺答相比,范进如水,看上去温驯无害,让人愿意走近他,拥抱他。天不可无日,但是万物也离不开水的滋润,三娘子已经干涸太久了,遇到水源就不会放弃。
“这么大笔的粮食,如果用来发放给边军,或是真的打落了粮价,大家一定会称颂范老爷的恩德。而且有了这些粮食,边军的士气会提高,辛爱就算想打仗,也未必有好果子吃。拿到草原上,不嫌浪费么?”
“这些粮食或许可以解决眼下这次问题,可是对于将来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不能在山西一直待下去,等我走了之后,市场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