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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范进心头转动念头之时,忽然响起了一阵琴声。
琴声悠扬,韵律优美,于炎炎夏日中,一缕清风拂过众人心头,让这种躁动的气氛渐归平和。范进靠着系统加持,如今在音律上算是大宗师级别。正因为造诣高,感受也就越深刻。自家娘子张舜卿是音律妙手,自己更是靠着作弊手段当世无敌,可是眼下听来,弹琴人的演奏水平比自己相差也不太多,张舜卿万万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自己的本事是靠作弊硬堆上去的,不能作数。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弹琴人,才可能是当代最出色的乐手。
原本喧闹的文会渐渐归于平静,人们停止交谈,就连乐户们也停止了和人打情骂俏,或是丝竹伴奏,全都凝神倾听这天籁之音。此时,众人已经发现琴音来源,八面洒金屏风之后。
这屏风是一开始就有的,众人只知是张家的女眷在后面,由于张家的地位,自然没人敢去看看是谁。随着文会时间一长,人们也就忘了这人的存在。不想此时一曲惊四座,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女子,居然有如此手段!
有十数只鸟雀,在屏风附近飞上飞下,如同伴舞。随着弹奏时间越来越久,鸟雀越来越多,有人低声道:“百鸟朝凤……”但随即就被身边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过来,不敢再说。
范进却已经从琴音里听出,演奏者在琴声中发出邀请之意,似乎要请人合奏。放眼四顾,狗资格和这个人合奏的怕也只剩自己。他起身来到嫣红面前,从她手中接过竹箫,随后朝她一笑,道了声:“多谢。”
随后将箫放入口中轻轻吹动,手按箫孔,不多时,一曲真正意义的天籁之音便在花园里奏响。
第五百五十二章 遇刺()
范进之前的文名主要是靠话本外加自己二甲传胪的身份撑起来的,其他方面并不明显。本来就没记住几首古诗词,在明朝能用的就更少。也就是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但是还搞不清楚是送给男人还是女人的,不敢乱用,再有就是一堆竹枝词,因为年头不对,也不能随便拿出来。是以在诗词歌赋这种雅趣上,范进始终都在藏拙。
固然说天子重文章,不必讲汉唐,但是文会的时候讲诗词总归比讲八股的逼格要高。范进有官身加上又有张家这种大土豪支持,没人敢向他发难讨教诗词,也不至于因此就怀疑他的才华,不过内心里有些遗憾总是难免。
当这首曲子奏响,这方面的遗憾以及小部分人的怀疑,全都化作无形。即便大家对于两者音乐水平的高低不好判断,但起码可以确定一点,范进在音律上的造诣,绝对不在弹琴人之下。
张家可能有某个女眷专门学习音律,乃至家里可能豢养有高明乐工,在这个领域有某个能人修为达到某个程度,这都不奇怪。范进作为一名文官,他的立身之本还是学问,诗词音乐都只能算是消遣,不管这个人品行如何,因为安身立命求取功名的需求都注定他只能用业余的时间来练习音乐。
一个人用业余时间练习音乐,居然可以和一个极高明的乐师打成平手,这就已经证明其造诣。何况场中有几个音律大家能够隐隐感觉到,范进的技艺似乎还在抚琴人之上。
在琴箫合奏的过程中,旋律已经发生了几次变化,一开始弹琴人似乎并不服气范进,在他响应之后,琴声陡变,做了几次高难度的音律调整。在几个调子中快速切换,偏又在她高明技法控制下运转自如,不影响美感。如果范进的技艺或反应不及,立刻就会被人发现音乐不协调,也就算输了一招。可是范进每次都能及时跟上,与琴音配合得天衣无缝,从容不迫,仿佛这首曲子是两人早就编练好的。
抚琴人得琴曲已经不是固有曲目而是临场自创,全靠着当事人在音律上惊人的造诣,表现得很自然,范进也以临场发挥相配合,两下相得益彰,外人没人听得出这是两人临时演奏。都认为这是某首自己所不知道的古曲,两人恰好都有所了解,否则怎么可能配合得这般默契?
到了曲子的后半程,弹琴人显然已经收去争斗之心,改为全心全意与范进配合,演奏的效果于是越发出色。等到琴曲终了,范进将竹箫递还嫣红,后者却还没反应过来,人依旧陶醉在方才的音律之中。等到箫一入手,她才面上微微泛红摇头道:“不……这箫我不配拿,按院老爷一曲既出,三年之内只怕大同都没人敢自称会抚琴吹箫。”
范进心道:在家里也是别人给我吹!微笑道:“过奖了,不过是信手为之,多日不练技艺生疏,怕是要让行家笑话。倒是这琴音悠扬,一看就是名家手笔,佩服佩服。”
一众来客这时才渐渐回过神来,看向范进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钦佩,那些女子的眼神就变得更加火辣。毕竟时下的风气都仰慕才子,范进的官身已经足以让她们追捧,加上一个才子的名号,就更让一些女人发狂。
张四端笑道:“这是舍妹一时技痒,忍不住向退思讨教,她那点微末道行也就是在家里能用,与外面的高手一对上就要吃亏。这倒是让退思见笑了。”
“叔父客气了,姑娘琴艺远在我之上,要说吃亏,也是我吃亏。”
“你别欺负叔父不懂琴,往日若是小妹赢了,必然弹奏一曲自娱,今日琴音不鸣,我就知道一准是她输了。活该,平日里目中无人,以为天下难觅知音,今天让她知道人外有人才是好事。”
两人正说闲话,一名青衣丫鬟从屏风后走出,在张四端耳边嘀咕几句,张四端面露难色,无奈地点头道:“按小姐的吩咐去办吧。”
随即他叹了口气,“都是家父把她宠坏了。平日在家里说一不二,这次闹着要到大同来,家父不但不阻拦,还安排人护送,让我们也无话可说。现在闹着要丫鬟挂棋盘,说是想邀请退思手谈,你说说这简直就是小孩子耍性子了。琴输了就要比棋,难道接下来要比书画?退思千万不要见怪。随便下几手就是了,就当是哄她欢喜。”
范进笑道:“小侄这点微末伎俩,只怕不是对手。不过小侄不曾听恩师说起,府上还有这么位千金?”
“哦,这事啊也不怪你不知道,是家父没对外说过。她不是家父的亲骨肉,乃是同族一位叔父的女儿。那位叔父运气不好,去口外做生意结果遇到强盗,全家都被杀了。我们赶到时,就只剩了这丫头一个。当时她只有三岁,强人总算尚有一丝天良,没亲手杀她。把她丢在那自生自灭,如果我们不去,人也是要死的。带回家之后本想由大嫂来养,可是家父与她最投缘,一见面就收为义女,从此算是我张家多了个小姐。我那几个亲妹子早都出阁做娘,就连我们的女儿年纪都比这个小姑姑大一些。家父视如掌珠,到现在都舍不得给她定亲,就把她养成个这么个淘气样子。当初朱千岁还想娶她为妃,家父都没点头。”
两人说话之间,棋盘已经挂了起来,男子在外面下棋,张家小姐则在屏风后,由丫鬟往来奔走,按小姐吩咐行棋。另外挂了一面大棋盘,将棋子放在上面挪动,只为让看客看得清楚。
两人下的不是围棋而是象棋,毕竟是边塞之地,人的性子更为直爽,比起纵横十九道,还是这种楚河汉界黑红厮杀看得分明。看客里很有几个喜好象棋的,就在外面看着大棋盘猜测输赢。还有人低声议论着:“听说蒲坂家中有三十二名美人,每人头上各顶个木牌,对应棋盘上的每个棋子。家中子弟每每以美人为子做戏,是为美人棋,若是有朝一日能开开眼界就好了。”
“美人棋算什么?我倒是听说张家的这位小姐才是绝色佳丽,上古美人也比不得她。不过平素在家里很少见人,当日小王爷求亲都碰了钉子。这回怎么自己跑到大同来,就不怕小王爷硬抢?”
几人议论着,说着有关张家、范进又或者是小王爷的闲话,棋盘上没有硝烟的战争也渐渐变得激烈。从一开始的试探,到正式的较量,张家小姐的棋风比较稳健,也很爱惜子力,尽可能保存每一枚棋子。与之相比,范进的攻击性就变现得强一些,执黑后行反倒是积极抢攻,尤其是发现张小姐爱惜棋子得特点后,开始主动追求兑子。搞得张小姐只能步步防守,乃至为了保全棋子束手束脚,章法有些散乱,接二连三的损失棋子。
几个看客摇头道:“按院老爷这就不够君子了,人家小姐爱惜子力,他就拼命兑子,这太霸道了一些,实在不够怜香惜玉。”
也有人道:“这也没错,毕竟范按院是来边关杀人的。别看他现在办文教,就以为他是善男信女,别忘了他带着尚方宝剑呢。那东西怎么可能不开光?这等人就是有杀气才能做事,否则的话,那口宝剑就成了摆设。这棋路就像是两边的为人,一个菩萨遇到屠户,就是这个样子了。再说他也怜惜不到这张家小姐头上。”
事实其实和看客想得差不多,范进靠系统加持,棋力堪称国手。而女子在象棋上的造诣比之琴曲尚有不足,范进想要赢她完全可以赢得更君子洒脱一些。又或者可以输的不着痕迹,让女子满意。但问题在于,他犯不上。
从一知道这女子身份,范进心里就有些叫苦,即使知道张家会给自己下套,也没想到会下这种血本。张家千金可不是梅花老九可比,后者自己可以吃了吐,也可以随便给笔钱打发,但是这个女人可不是个好对付的。
如果早知道对方身份,自己刚才就该露个破绽,在音律上输一招,对方说不定就不理自己了。现在摆出棋盘,分明是这个女孩对自己产生了兴趣。不管是自己的想法还是张家的安排,范进都希望尽早掐断。
不过好涩之徒的形象已经缔造了,不能再随便打破,他只好用这种近乎无赖的方法,拉低一波好感。果然几十步之后,那位张家小姐的耐心似乎就用光了。在接连损失了一车两马之后,青衣丫鬟跑出来表示,小姐身体不舒服,这盘棋暂时封盘。
张四端摇头笑道:“输了棋就要封盘,赢了就要拉着你多下几局,这丫头的脾气哦,我是没话说了。退思你别理她,我回头说她几句,哪有这样做人的?”
“无妨,也许是范某行棋有差,惹小姐不高兴了,其实该是我去道歉才对。”
“话不是这么说,棋盘如沙场,尤其象棋就是两军对决,在战场上为求一胜,无所不用其极。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哪有那么多在意。赢家不需要向输家道歉,只要最后能取胜,什么手段都是对的,只管防守去做就好。”
范进看看张四端,行礼道:“多谢叔父指点,小侄受教。只是小侄多问一句,如果沙场之上,面对之人非是等闲小民,而是位置极为特殊之人又该如何?”
“沙场无父子,管他是谁也要一路杀过去。在战场上只看谁的刀快,哪有那么多顾忌。管他是谁,只要站在对手的位置上,就只管杀过去,最后谁活着,谁就是道理。瞻前顾后考虑良多,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到底是边塞之地,即便是商贾也带着几分铁血杀伐的果决,范进发现自己对于张家的看法还是有点片面。只看到其为非作歹的一面,却忽略了这家人也是在苦寒之地生活,一路摸爬滚打与天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