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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的平凡生活-第4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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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伯明察,他们虽然送了银子给小侄,但是小侄的言语确实是为了朝廷考量。把他招安于朝廷帐下,总好过逼到佛郎机人那边。这些人是大明的好百姓,只要给个官身,就肯为朝廷卖命,实在是一颗忠心感召天地。”

    “好百姓?好百姓都在田里种庄稼,即便饿死,也不会想着与朝廷作对。啸聚海上,杀人放火的,又哪有什么好百姓?至于忠心,更是可笑至极。一群盗贼,又哪有什么忠心可言?国朝招安强盗,那是早就有的事,不过从没人会蠢到替强盗打包票,说他们不会再造反。记住,盗贼就是野兽,他们没读过圣贤书,不懂得做人的道理,礼义廉耻于他们而言毫无意义,誓言之类的话,也约束不住他们的行为。你可以保举他们,招安他们,利用他们,但是绝对不能为他们打包票!也不能让人直到,你们二者之间有什么交情,这是要掉脑袋的!”

    张居正语气略缓,“我能理解你的心思,但是正如你对老夫说的话,做人做事都不能急,欲速则不达。招安的事兹事体大,徐徐图之,你可以给他们找几条路走,让他们疏通了关节,到时候水到渠成,事情自然可以成功。急于求成,就注定一败涂地,明白了么?”

    “小侄明白!”

    “大员的事我只当没听见,开海的事,你写个条陈上来,连罢内织染局的事都提了,也不差多一条开海。最多只当你发了热昏,也不至于让人觉得太诧异。你的话我老夫会考虑,但是眼下咱们说回上元,说说看,你心中的城池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又是怎么做。”

    范进清清喉咙,指着那幅平面图道:“小侄心中的上元或者说江宁,就如画中一样。每个人都遵守自己的本分,当官的安心牧民,让老百姓可以看得见自己,让老百姓认为官府会为他们撑腰。百姓各安其业,大家都想着发财,不想着好勇斗狠,杀人放火。人们可以有非分之想,但是不能有非分之行,谁想要过好日子可以,都只能靠朝廷允许的手段,自己去想办法,卖命卖自己卖什么都行,就是不许过线。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线在哪里,过了线,就要受到处罚。发现有人过线,就去找官府讲道理,求衙门为自己出头。等到大家都主动去避免碰线,遇到有人过线也愿意相信官府的力量可以解决问题,这个国家乃至这个天下就太平了。当然,这条线不管是百姓还是官员都得守,而且官员衙役的线,比普通人还要更紧。这个结果或许不那么容易得到,但是小侄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做事。”

    张居正摇头道:“你说错了,你的时间并不多。把你丢在上元十年八年,等于牛刀杀鸡。你在这里最多干一任,接下来就给我到其他的地方,去做真正的大事。不过上元这个地方,倒是可以作为东南的样本,你好好做,我会让整个东南的县令以你为榜样,如果谁学的不像,我就摘谁的纱帽。至于你,如果做的不够好,老夫也一样不会轻饶。这副画给我留下,老夫有用。”

    下午时分,范进已经回了自己的县衙门办公,张居正在女儿陪同下,漫步于这处乡间院落的花园内,看着那些被昨晚暴雨摧折的花草。

    “一场风雨,多少花木就此摧折,甚是可惜啊。”

    “是啊,这雨太大,多好的花也抵挡不住,好在等到来年,这里便又是百花齐放的好风景。”

    “可惜来年,老夫不可能还在这里赏花,那时候的景色多美,我都看不见了。”

    他看了看女儿,“退思说为父行事过于急躁,这个说法是对的。为父知道自己急,但是不急不行。我的年纪大了,后继又无人,未来一旦不能视事,接任者会怎们样,是谁也无从预料之事。是以总想着趁我精力还算健旺,把能做的事做完,哪怕过程有些瑕疵,只要能做出成就就好。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差了。退思的话又道理,或许我是该慢下来,也让其他人慢一些,不要走的太快。”

    张舜卿道:“退思年轻识浅,哪里比得上老爷。若是说错了话,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不,他的话没有说错,相反倒是真知灼见。老夫原本焦急,是因为身后没有可用之人,如今不急,是因为我后继有人。老夫先用二十年时间打下基础,再让退思以几十年时间推行,就不信新法不能便行诸省,惠及万民!”

    张舜卿以愣,老爹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要范进继承衣钵,做江陵一派未来的头领。这种庞大的正直遗产,不能用金钱来衡量,连张家自己的子弟都不享受这种待遇,范进一个女婿,又如何能获此殊荣?

    她玉面绯红,连忙道:“老爷……”说话间便要下拜,张居正却已经阻拦了爱女的动作。

    “这是老夫决定的事,你劝阻推辞都没有用。这是国事,不是家事,老夫是为国家选一栋梁,不是为自己的家产做处置,你不要多口,将来也不会有人说闲话。这是你我父女之间的话,你不要说给他听。再者,也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好事,这爿基业不是那么好接的。从现在开始,有得他罪受!他聪明是够了,但是历练还不足,就靠凌云翼那点本事,能教出什么好门人来?这次他送老夫的上元丁口、田亩数字薄,老夫很喜欢。我不能白拿他的东西,把我那几本文稿留下,你也多给他提点些。”

    张舜卿知道,老父说的几本文稿,实际是平时处理政务时的心得经验,属于大明朝首辅交接时,留下的工作记录性质。方便后任者好接前任者的班,不至于一无所知。只是嘉靖朝几位首辅交替都是刀光剑影乃至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这种传递手稿的事也就不再流行。张居正自己记录这些,本意是教导张家子弟,现在交给范进,这就是天大的恩惠。

    “老爷三思,退思他不是翰林……”

    “那又怎样?阁臣自翰林出并非祖制,如何不能更易?即便是祖制……又怎样!”

    张居正眉峰一挑,目光中满是不屑之意。“老夫就是要坏一坏规矩,看看谁敢不听?”

    张舜卿闻言心头狂喜,自己丈夫未来若真能为阁臣,自己一生便再无遗憾。顾不得地上泥污,盈盈下拜道:“女儿代退思谢老爷恩典!”

第四百七十章 千金赏() 
上元县衙内。

    望着眼前一口口箱笼,郑蝉两眼发直不知所措,人直愣愣地木在那里。

    自从跟了范进以来她也算开了眼界,不再是过去那个混迹于市井底层的小妇人,金银财宝很见过一些,有人把礼物送到她手里走通范进的关节,已经有了笔很丰厚的私房,就像宋氏送她那一盒首饰,价值也颇为可观。上次查抄冯邦宁的住处,也有不少金银送来。

    可问题是眼下这些礼物数量太多,而送礼人的身份也实在太高,让她一下子有些失神。这些礼物来自张居正家中,名义上是张家老太夫人赏给范进的,由总管姚八安排人送来。几十个大汉来回搬运数次才告完成,在县衙门后院铺开,几乎铺满了整个院落。

    箱笼盖全都敞开,露出里面的花红彩缎、金银珠宝,即便是江宁富贵之家,也不会有如此丰厚的家底。张老太夫人初次见面,便赏出一个江宁头号财主去,这手面也未免太阔绰了一些。

    “这些……都是给我们的?”郑蝉的声音都有些嘶哑。她并不算贪财的妇人,但是贫苦的出身让她对于金钱确实有着追求,对于朴素的平民女子来说,嫁人的主要原因之一,还是要吃饭穿衣。金钱对她的吸引力,还是不能小看。

    对比而言,薛五倒是比她从容多了。这秦淮河上的前花魁见多识广,眼下的情景虽然少见,但是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比郑蝉从容多了。走上前去,手轻轻抚弄着一批上好的大红缎子,又拿起两个金元宝在手里来回磕碰,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这些不是给我们的,是给咱家大娘子的。连这还看不出来么?老太夫人赏咱家老爷是个幌子,提前给自己孙女过嫁妆才是真。富贵不过帝王家,宰相人家也差不到哪里去,这点啊也就是个开胃菜,正席还没上呢。”

    “啊……这是嫁妆?她过门的时候陪送过来多有面子,怎么现在就送来了,不是白费气力?”

    薛五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嫁妆太多,真正过嫁妆的时候麻烦,所以先把这不要紧的送过来,为的就是方便。相爷的面子又不是体现在这些金银财宝上,再说等到真正过嫁妆时,这点也太少了,根本引不起注意。反倒是太占分量,早点送过来省事。”

    “啊?这还少啊?那要是正式过嫁妆时,还不得专门买几间房子放嫁妆?我在京里也见过不少娶媳妇的,陪嫁大多是八抬,这……这相爷家的陪嫁,就算翻十倍也够了啊。可是这得是多少?”郑蝉已经被这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感慨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都顾不上和薛五斗嘴。薛素芳毫不掩饰对郑蝉的鄙视,冷哼道:“你见过什么啊?八十抬?笑话!我告诉你当初江宁户部侍郎嫁女,嫁妆装了三条大船。三条大船知道么!相爷嫁女,怕是得预备出一天时间专门过嫁妆,至于多少抬,到时候你自己慢慢数吧,数清楚了告诉我一声。你看什么好自己拿点吧,人家张大小姐不会往心里去的。”

    郑蝉当然不会蠢到真的伸手,只是被这种隆重仪式吓的心惊肉跳乃至开始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过去虽然知道范进和张家的这种关系,但是缺乏直观认识,以为所谓宰相之女,也不过就是比普通人富贵一些,没什么大不了,自己好好伺候相公,也不怕她敢把自己怎么样。可是今天从嫁妆上她已经认识到两下的差距,就只比钱财一项,自己就被碾压的连灰都不剩。过去和几个女人斗,现在看来都太小家子气了,人家正房只要随手一挥,自己怕是立刻就得灰飞烟灭死无全尸。

    不行……必须想个办法!郑婵如是想着,目光透过窗纸,看向院落里另一间房舍,再那里自己布置的棋子不知几时才能发挥作用。

    同样震撼的还有金玉奴。她虽然搞不清楚范进和自己丈夫具体的关系,但是对方嫂子长嫂子短的,似乎和丈夫真有莫逆之交,对自己极是恭敬,又拨了几个丫鬟专门伺候着,她也就在衙门里暂时住下来。除了那几个丫鬟有些妖冶外加举止不像好人家的姑娘外,倒也没什么毛病。

    今天张家送礼,她也被丫鬟请出来看,受到的震撼比郑蝉更大。当初金二他们拦路抢劫,虽然生计不愁,但是也没见过大笔钱财。如此庞大的财富,也让她的心灵受到巨大震撼,乃至于生出面对庞然大物的恐惧与无力感。

    这些日子里,她刻意避开薛素芳,怕的就是被看出来她对薛五的恨意。在脑海里,也构思过的若干种复仇的方法,但是到具体实施时,就不敢真的行动。其终究是个被父亲刻意保护,在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于胆量上其实不大,否则这些手段早就用在了对冯邦宁或者黄继恩身上。好不容易从地狱里爬出来,她并不想再回去。

    现在看着这些巨大财富,她的内心更是生出巨大的无力感。从小被父亲教育穷不与富斗,财不与势争的她,在看到这些财物之后,心里生出巨大的畏惧感,脑海里想的不是杀父之仇,而是自己这些日子的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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