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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微笑道:“你不需要考虑他怎么想,这些东西都将属于我,怎么支配也是我说了算,他的意见无足紧要。再者说来大明天朝上国无所不有,这匹绸缎价值虽高,却也不至于让人为之翻脸的地步。咱们两下只有合作,未来像这样的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不会太紧张。就算你真的用它做一件袍子,也没什么大不了。海珊的想法我是支持的,我们要在江宁开出一条路来,你们在海上得到的东西有地方销售,这里的绸缎也多一个去项。当然这事不好做,得一点点来,但是第一步,就是得我们彼此合作。”
瑞恩斯坦的脸色变得严肃,一旦涉及到生意领域,这位看似粗豪的军伍,就变得如同狐狸般狡黠。“阁下的提议很有吸引力,我想指挥官阁下也愿意与您合作。但是我想知道,这样的生意需要我们做什么?”
“诚意,一些足以打动部分官吏的诚意。这件事我们稍后再谈,现在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比如这些东西曾经的主人,和外面告状的百姓。”
瑞恩斯坦道:“如果阁下需要,我可以组织一次突击,解决外面的麻烦。”
“伯爵你错了,外面那些百姓不是一次或十次突击能解决的。我相信你和你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士兵,但是如果你和他们为敌,最终被解决的只能是你自己。相信我,他们的怒火足以把这座城池化为白地,而我的工作,就是在他们的怒火燃烧起来之前,让它们熄灭。这件工作一点也不好干,甚至比打仗杀人更难,这座城池里不缺乏睿智有能的官员,但是他们的目光大多只向上看,不向下看。在他们的眼里,只能看到上方圣意,看不到下情汹汹,所以一旦起了火,就不知道怎么处置。这种倒霉事总得有人做,只好我来。瑞爵爷只要记得,适当适合配合我做事就好,你们这些夷人的身份,在合适的地方会非常好用。”
他又看了看那些箱子,不由摇摇头。江宁固然富庶,冯邦宁这种搜刮也未免太过分了一些。这二十几口箱子里的金银财宝价值怕不下几万两银子。范进不是一个道学先生,亦不想用洪武大诰来要求谁,但是这么短的时间,这么大的数字,而且是用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可想而知,城中士绅富户受到了何等盘剥。乃至整个应天府,怕是都要被波及。
冯邦宁破坏之后可以抬腿走人,地方官却要为他来善后,这次不论如何,也要好好治他一治了。
在派出捕快传冯邦宁到衙之余,范进另外派了一路人马去抄了冯邦宁的住宅。为防不测那一路人马里还带了凤鸣歧手下几个得意弟子,预备与对方交手。不过查抄工作比范进想象得顺利,那些京里来的护卫并没跟官差发生冲突,反倒是十分配合查抄。至于原因也不难想象:他们害怕了。
这些人平日作恶多端民愤极大,眼下民变一生,随时面临生命危险。他们又不是冯邦宁,官府不会派兵力保护他们,那些愤怒的百姓足以把他们撕成碎片。比较之下,把金银财宝交给官差,随他们进衙门,反倒是更为安全。
想着方才那些百姓的控诉,尤其是那些失去女儿、妻子的男子愤怒而又委屈的面容,再看到这些财宝,范进心知冯邦宁这回犯了众怒。这些百姓是推到前台的,在他们身后则是城中士绅商贾。被一座城池排斥的冯邦宁,也确实到了该付出代价的时候。
走出房间,范进还没等来到关押冯邦宁的地方,却见郑婵面色灰白地跑过来,一见到他二话不说就投到范进怀里,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将头埋进范进怀里叫着“当家的!”随即便低声抽泣起来。
由于知道奴变的消息,连幽兰居那边都做了准备,家里自不必言。里外戒备森严,按说郑婵不可能吃亏。即便是因为最近被分了雨露,她也不至于如此。难道是宋氏的事发,这美厨娘翻脸了?
就在范进满腹狐疑的当口,却听郑婵道:“当家的,我又看到他了。那个混蛋!就是他!在京里朱国臣抓了我,就是送给他我方才准备送茶给你的客人,可是在门外就看到了他的脸那张脸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当家的,我怕你别丢下我,不要让我像那些从他住处救出来的女人一样,我不要变成那样子。”
被朱国臣绑架,以至于失真,是郑婵心里最大的苦楚,也是最大的短板。她一直认为如果不是有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她应该可以做个姨娘,不至于像现在一样只当通房。其实于朱国臣的案子里,范进早就猜出其幕后靠山是冯邦宁,只是碍于冯保,不能深究。郑婵也知道这一点,没有过分苛求。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见面又好似另一回事,这次亲眼见到了那个毁灭她纯洁的男子,再加上见到从冯邦宁住处救出的女人,她的情绪失控也不足怪。
范进紧抱着她,好言安抚着,“别怕,相公一直在这,不会让人再欺负你。你放心,相公给你出气。”
“别!别去我们惹不起他的只要当家的不嫌弃我就好,抱抱我,怎么样都好。”
范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随即拉着她直奔了冯邦宁所在的房间。房间里,冯邦宁正如同一头困兽来回走动,见到范进进来,他没好气道:“你搞什么鬼?让我等这么久才来。我也不是说你,我是说整个江宁官场,都!是!废!物!一群老百姓而已,有什么可怕的?这要是在京师,我随便写张名刺就能把他们都收拾了,哪会像现在搞得那么狼狈。这帮废物,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帮刁民给我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们!你也算有心了,这个时候知道帮我,这个人情算我欠你的,等过几天慢慢还你了。对了,你给我找条船,我要尽快离开江宁。你带个女人什么意思,给我赔罪?倒是蛮漂亮的。我这个人最义气的,向来不占人便宜。我那些女人你看着挑一个,挑谁都可以你干什么这么看着我,要吃人的样子。我又没跟你要女人,是你自己带来的,不想送就算了,我又不是非要不可你走那么近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我翻脸的”
话音未落,冯邦宁的衣襟已经被抓住,随即整个人再次腾空而起,在一声惊叫中,人便被重重抛出去,砸在房间的墙上反弹回来,重重摔倒在地。人被摔得七荤八素,勉强爬起来,还不等翻脸开骂,范进却已经抢先一步欺身向前,挥舞起拳头朝着冯邦宁劈面砸下!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名利双收(下)()
一手提着衣领,另一只拳头如同雨点般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不管从服色还是出身,冯邦宁无疑都得算做武人,范进则要算文官,何况冯邦宁还是本科武进士头名。如果只说两人打架,多半都是以为冯邦宁以力欺人,可实际情况却是武人被文人按着打,竟全无还手之力。
“江宁官场都是废物,这话其实我是赞同的。但是我还要补充一句,就是你连废物都不如!”
一拳砸在脸上,冯邦宁立刻成了五眼青。他想要反击,但范进一拳落在他肋条上,打得冯邦宁面色苍白,所有的反击都被消弭于无形。
“酒色财气,这几样东西我也喜欢。而且我承认,自己不如你的条件好。可以有一个好叔叔做靠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去造反,不招惹自己惹不起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哪怕大白天去强占民女,也没人能把你怎么样。这种生活很爽啊,我是很羡慕的,但是你该想想,你凭什么能享受这种生活,凭什么可以为所欲为?是因为你有本事,还是因为你有功劳?”
冯邦宁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两人的几次交手都能证明一点,他的武艺远不如范进。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差距越来越大。他有心大喊救命,却发现自己只能动嘴,声音却喊不出来。平日为所欲为的作风,掩盖了他的怯懦。直到发现身边无人可供指使,又遇到一个完全不买帐的人时,才发觉自己竟是这般没用,就连简单的呼救,也无法做到。
“你是想叫人么?我建议你省点力气,你的人进了衙门里就叫着喝热汤祛寒,我的手下满足了他们的要求,只是在热汤里加了点别的东西,现在他们都在牢房里睡觉。大概要到明天这时候才能醒过来。你的那个老家将倒是机警,可惜凤四爹亲自去招待他,机警也没用。所以不会有人来救你,不会有人来破坏,今天这顿打你是挨定了,我保证不会打死你,前提是你不反抗。”
砰砰做响,声如擂鼓,冯邦宁只能盲目地立起胳膊招架。嘴里已经忍不住开始叫疼,求饶。
“你居然懂得求饶?这很难得,我以为你只会飞扬跋扈来着。我刚才的问题并不复杂,只要不是白痴都能想明白。你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娶妻纳妾,吃喝玩乐,是因为当今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一个朝廷给你我撑腰。大家都是吃朝廷饭的,护住这个盘子,大家就都有好日子过,有朝一日这个盘子碎了,大家就都没好下场。你要砸我的锅,你说我该不该打你?”
“今天外面那么多百姓,冒着雨顶着雷站在外面,为的就是让朝廷还一个公道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出气申冤。那些人是什么?是你眼里他们是贱民,蝼蚁。在我眼里,他们是大明的基石,现在他们肯来衙门向朝廷讲道理,请官府主持公道,这个盘子还可以维持。有朝一日他们不肯讲道理,就只会想着砍人,到那个时候,大家都会死!你,我,还有其他人……为了他们,我也得给你教训!”
一拳打出,冯邦宁踉跄着倒退,眉角口鼻已经满是血污。他已经放弃抵抗,转身想往外跑,可是没等跑到门边,就被范进又拖回来,举着拳继续打下去。
“跑!还敢跑!你想跑到哪里去?如果不是我的人去,你现在已经被打死了知不知道?现在衙门外面,有成百上千的百姓,而且他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跑啊!我看你有多本事,能从这跑到下关码头上船!”
“你……你不敢……你不敢的!我如果出了事,叔父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江宁官场所有人,你们都要给我陪葬!”冯邦宁含糊着说道。嘴巴虽然硬,但是已经不敢再跑。
范进挥着拳毫不留情地打下去:
“你说的不错,你死了我会很麻烦。但是我不会让你死,到时候我会派人去救你,我自己也会去救,而且还会受伤。保证你能活着出来,但是也只能保证你活着出来。到时候我的岳父会保我,冯公公也不会盯着我不放,再说江宁城里上有巡抚、六部,下有江宁县,怎么也轮不到我背锅。大不了我革职,到张家做上门女婿,你就变成半死不活的活死人,这笔生意要不要做做看?”
冯邦宁吃不准范进话里几分为真,几分为恐吓,从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看,自己和他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恨不得搞死自己。冯邦宁大脑转动着,却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几时与这书生结下如此深的梁子。明明几次冲突,都是自己吃亏忍让,怎么他反倒不依不饶了,这是什么道理?
但是不管是什么道理,眼下的拳头是实打实的,他从小到大惹祸无数,冯保的家法也不是吃素的。但是不管哪一次动家法,都没法和这顿打相比。他现在开始担心,照这么打下去,自己会不会被这个发疯的县令打死。即便未来冯保会让他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