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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男子的话没有说完,范进的拳头已经砸在他的胸膛上。这男子武艺倒是不弱,可是面对五品命官总是有所顾虑,毕竟冯邦宁不大可能替自己背打伤命官的锅。可是范进毫无顾忌的一拳速度和力量都远超他的想象,他的“将”字还没出口,就被这一拳轰的吞了回去,一声闷哼中,身形不住倒退,一口血已经喷出来。范进却已经进步跟身而上,接二连三几拳轰出。
“冯府了不起啊!家了不起啊!你们已经进了上元县,进了本官的地盘,还敢为非作歹,找死啊!”
一拳砸出。
男子高大的身影重重倒在街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是砸夯。范进朝身后挥手道:“这些人夤夜之际私自聚会,恐有谋反之事,把他们都抓起来带回衙门好生审问,谁敢反抗格杀勿论!”
说着话他已经来到马湘兰面前,望着这有些狼狈的女子。本来马湘兰在范进面前总是摆出个姐姐模样,拿他开开玩笑,或是数落几句。可此时看到范进的模样,她竟是有些害怕,腿莫名有些软,身子向后缩去。范进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到身前,斥责道:
“你个蠢婆娘!本官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搬到上元来你就是不听,这回满意了!跟我回衙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话间他一指那小轿,“来人,把马姑娘抬回衙门仔细分说。”借着这当口,却在马湘兰耳边小声道:“湘兰,你受惊了,我带你回家。”
公人们与这些打手们的冲突已经开始,这些人自然不会乖乖伏法,再说一些人本身是锦衣卫,也不肯让衙役捉。凤鸣歧一言不发走上去,举手投足间,几个泼皮的骨环就已经被摘了,胳膊抬不起来,就无法反抗。东南武林第一人,在单打独斗的前提下,这些人基本没人是他一招之敌。
一个爽朗的笑声响起,“哈哈,今天上元县倒是热闹啊,居然有这么多人聚会,难道不知道这是犯法的?儿郎们听令,把这些人都抓起来,交范大老爷发落。”
马湘兰听的出,这是徐维志的声音。却见一身官服的徐维志在簇拥下从黑影里走出,在他身后,则是一队身着号衣的官兵。徐维志来到马湘兰面前一笑,“我是该喊你四娘啊,还是该喊你马姨娘?退思跟我可是好朋友,我是兄他是弟,你今后可不能没事再想些鬼点子消遣我这个大伯。”
他向后面看了看,忽然眉头一皱,“那边哪来的火光?好啊,这帮孙子放火了!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抓了,放火是大罪,谁敢跑就给我拿枪打。”
凤鸣歧沉声道:“不必动火器,有老朽在,我倒要看看谁敢跑!”
第四百零九章 湘兰()
发生在这个深夜的大火,对于江宁城里的妇女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们的丈夫在此之后,可能要在家里待上一段时间,不至于每天都拿了家里的银子往外面跑,整晚不着家。从这个角度上,她们或许还要对冯邦宁说声谢谢。
本来想了无数残酷手段报复的冯邦宁,到了地方发现找不到人,不啻于一拳擂到了棉花上,有一身的气力不知道往哪里使,心中郁闷不问可知。正如胭脂所分析的一样,他把幽兰馆的女人怎么样都没意义,他要报复的是范进不是马湘兰,收拾她们没意义。只要马湘兰跑了,就意味着他的彻底失败。
虽然把胭脂和罗武堵在房间里,可是那没有用。胭脂这种当女管家的,词锋无碍,只说是来幽兰馆收一批债,别的都不肯认,冯邦宁也不好把她怎么样。何况罗武在旁虎视眈眈,此人的武艺修为冯邦宁见识过,这次行动没敢告诉冯仁,带的人居然没一个打的过罗武,只好悻悻地让他们离开。
心中有火散不出,这不是冯邦宁的性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马湘兰可以跑,她的产业跑不掉。是以冯邦宁干脆命人一把火,把幽兰馆烧个精光。
当然,烧死人的胆子他是没有的,所有的伎女小厮都被赶了出来,虽然幽兰馆有护卫,但是冯邦宁的身份在那,谁又敢对他出一指之力?只能看着他将油泼上去,又丢了火把,将一座雅致的院落化成白地。
夜里起了风,风助火势,初时冯邦宁还觉得欢喜,但随后才发现情况不妙。附近的几家勾栏也被风吹过去的火星波及,烧了起来。客人和女人们,很多是尖叫着光着身子跑出来的。
饶是他及时派人鸣锣示警,这里又守着秦淮河取水方便,还是烧死了几个人,好在都是些客商伎女,没什么紧要人物,事情不至于闹太大。
固然地方官府会把火灾说成是某家勾栏防范不当导致走水,冯邦宁也会因为见义勇为指挥得力,避免了火势蔓延,救下无数人命而被申请嘉奖。但是事实如何自己心里总是有数,大明眼下还不是一个无法时代,杀人放火都是重罪,即便是权臣子弟,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干犯。
作为一个纨绔,冯邦宁不想做好事,但也没胆子去触犯这种死线。自己的命令直接搞出人命,即使有家族势力在后面负责善后,表面上也会装出若无其事或是拿这种事吹牛,但心里依旧是害怕的。在大火之后的几天里,冯邦宁修身养性,在自己的住处不露面,便是这种心虚的体现。江宁城也因此,享受了几天难得的太平。
然而对于马湘兰来说,这显然是一个巨大损失。自己十几年的心血就这么付之一炬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除去金钱上的损失不提,她那些心爱的兰花全都葬身火海,还有自己收藏的字画古董,也没能逃脱。在看到大火的刹那,如果不是范进拼命拉着她,她几乎就要不顾一切的冲回火场里,至于去做什么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在这种情绪下当晚自然什么也做不成,到了第二天清晨,望着马湘兰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范进只好请了三声慢来陪她做个开解,再有就是设法把幽兰馆的那些女人接来。
在幽兰馆里的女人,一小部分身契在马湘兰手上,当然随着这一把火就烧光了。剩下的就是合作关系,她们在幽兰馆招待客人,会抽出一部分收入交给马湘兰,作为使用费。如果她们介绍的恩客来这边找其他女人开销,她们也要抽成。还有一些人欠马湘兰的钱,就在幽兰馆做这生意偿还债务。
按照常理,这种事一出,这些女人也就作鸟兽散了。毕竟连凭据都没了,谁也不能掌握谁的命运。可出人意料的是,等到中午时分转回后衙,却见满院的莺莺燕燕,这县衙后堂,简直成了秦淮别院。
“大老爷……”
“范公子……”
“姐夫……”
各种古怪的称呼都有,一些胆大的女子已经靠过来抓住范进的胳膊,用自己的胸脯来回摩挲着,“我们的家被烧光了,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反正现在我们无处可去,就只好先住在你这里了。奴家晚上睡觉从来不关门的,大老爷可不许溜进来欺负人,人家可是会叫的。”
从脂粉阵里好不容易摆脱的范进,带着脸上几个唇印来到房间里,见马湘兰坐在床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三声慢正在与她说着什么。见范进来,三声慢连忙起身福了一福,一言不发的就出去,范进来到马湘兰面前,施了个礼。
“湘兰,这次是我牵连你了。打冯邦宁的时候,就想到他一定会报复,但是不曾想到,他是这么个方法。连放火这种事都做的出。这事不会就这么算了,肯定要让他付出代价,至于四娘你的损失,我来想办法。”
“不必了。”马湘兰的语气里带着一股颓丧,“钱财的事是小事,千金散尽还复来,身外之物没了也就没了。可是那些兰花,是我费尽心血栽培而成。其中还有不少,是百谷送我的。你知道,他没什么钱,能送我的礼物不多。那些兰花是他的心意,结果……还有那些画……连你为我画的,也都烧掉了。其实包括幽兰馆,也是百谷一手设计图样,这下却烧了个干净,什么都没剩下。”
“我明白。但是四娘你得这么想,人贵物贱,只要有人就有一切,钱没了可以再赚,兰花没了我们再重新养。我很会养花的,你很清楚,我帮你养,保证很快还你个兰花满园。至于画一张张画起来就是了,总之这是我的过错,我一定得补偿……”
“你这么说就太看不起人了。我马四娘是何等人物,目光哪会那般短浅,心胸也不会那般小。昨天没有退思,我就活不成了。比起救命之恩,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我如果是连这点轻重都拎不清,又怎么做她们的大姐。”
她用手指指外面,“这件事说到底最该怪的人就是我,如果我一早听你的,把生意关门,挪到上元来,就没那么多事了。遇到这样的事,是老天对我的惩罚,不怪其他人,就是对不住那些女子。她们跟着我没享多少福,如今却肯陪着我受苦,我对不起她们。”
范进此时已经坐到她身边,马湘兰将身子靠在范进身上,小声道:“你答应过的,愿意借肩膀给我靠,不能失言的对吧。现在是需要你肩膀的时候了,让我好生哭一阵就好。”
她的头埋到范进怀里身子剧烈抖动起来,她的哭声很小,如同小兽哀鸣。本是一个比范进年纪大的女子,此时却似个小姑娘,惹人怜爱。范进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慰并表达着歉意。他心里有数,马湘兰这种女人要面子,肯在自己怀里哭,就说明拿自己当成了最亲近的人。这种亲近不单纯是因为身体上的关系,更多的,还是因为心灵上的认可。或许在此时,在她心里,自己的地位已经能和王稚登相与颉颃,也正因为此她才要反复提这个名字以作为内心支撑。
哭了足有一顿饭功夫,马湘兰的哭声才渐渐停歇,抬起头看着范进问道:“我的样子是不是好丑?”
妆容惨淡眼睛红肿,这样子当然是不如平日妩媚动人,但也不至于丑。范进摇头道:“湘兰你什么时候都很美,当然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所以我希望你多笑少哭,我保证一年之内还你一座一模一样的幽兰馆,连那些兰花也都一盆不差的还你。”
“不。烧了就是烧了,重建起来也不是原来那座,不必强求。”马湘兰深吸了两口气,努力做了个笑容出来。
“退思说得对,我还是应该多笑少哭,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不能哭。外面那些女人啊,就是信我这个大姐,居然肯陪我一起落难。我如果倒了,谁来罩着她们?为了她们,我也得笑。退思你上次说的酒楼还算数么?我现在虽然还剩了些细软,但已经开不起酒楼。”
“没关系,资金的事交给我,这酒楼是我送你的。至于外面那些,她们肯做酒楼的话我欢迎,就是怕吃不得苦。”
“吃不得苦的,我会给她们安排出路,凭我马湘兰三个字,给她们找个地方不成问题。可是这一行做不了一辈子,有机会上岸,也没几个人愿意待在泥水里。酒楼生意虽然辛苦些,但好歹是个正经营生,有机会的话还可以做个良家妇女。我想很多人,还是愿意留下的。当然,这也要官府给她们撑腰,让她们知道自己是有靠山的才行,否则以前在幽兰馆被摸一把有钱拿,在酒楼被人欺负了白吃亏就没人做了。所以……今晚退思能在我这睡一晚么?让她们知道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