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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著里,范进五十四岁才能考上秀才随后中举,还是靠遇到一个同病相怜的倒霉鬼周进督学才有机会,显然这一世如果不想点办法,他也别想提前发达。
如果非要等到五十四岁去找贵人周进……,那就意味着现在的家要卖掉,高堂和胡大姐儿要跟着自己受几十年的罪,乃至发迹之后,母亲也因兴奋过度随之去世。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
不管怎么样,自己都必须在这一科考出个名堂,这个秀才自己做定了。
“望省城,路几程,多少长亭和短亭。山又高,水又深,无钱寸步也难行。我手上全无有缚鸡力,腹中只有八股文。倘若是流落在异乡无人问,岂不要死在了沟壑做孤魂?罢罢罢,且耐忍,待等今科登龙门。”
山野之间,四下无人,只有范进的唱腔在山林间回荡,若干年后,范进回忆起此时的情景,于自己所读过的文章内容已经记不清。悬梁刺股,凿壁偷光所学道德文章,圣贤文字,在脑海里只组成了一句话:一定要考取功名,离开这个村子,一定要做人上人。
第四章 坍塌的祠堂()
大明洪武年间规定每五十家就要立一社学,以便良家子弟求学,社学都是官办,教材免费,教师由县令选任,开支都是公费。学生所要付出的,只是第一次拜师时的贽礼。这一制度在仁宣之治期间达到顶点,但是自嘉靖朝始,私学大兴官学衰落,如今的大明社学发展,已是私远胜于公,学生也要真金白银的付钱。
大范庄的社学正是一所私学,与大明大多数社学一样,社学临宗祠而建。由于财力有限,请不起有名的坐馆,只能由一位过了县试、府试却始终未能通过道试的老童生担任塾师,大小范庄总计六名学子在此读书。当然,教师如此,弟子成色不问可知,也都是未青一矜的平头百姓,最多也只是通过了县试而已。
这六个人不出意外的全都姓范,其中出自小范庄的只有范进一个。作为异类,平日受的白眼和排挤,不问可知,好在范进不管穿越前后,都不曾把这种事放在心里。在穿越前,范进的眼里只有四书一经,穿越后,只有真金白银,同宗兄弟如何,他压根就不在意。
虽然不从事劳动,但是按着后世科学的方法锻炼身体,加上武术操练,眼下范进的身体远比普通农夫更好,在社学里更是武力最为强横的一个。几个同学都吃他揍过一顿之后,两下便自和睦相处,兄友弟恭。
因为路不好走,范进到学校的时间,早已经迟到,按规定该挨戒尺,可他平素就不怎么招老师待见,挨骂挨戒尺的次数不少,已经不当一回事。他看不起这个童生老师,一如看不起儒林世界里未来的自己。
一个五十几岁的童生,安心教私塾不再科举,人生也就没了前途。于学业而言,这穷乡僻壤的社学也没什么意义,塾师自己的文墨就只能算二流,又不像那些书香门第掌握四书五经精义,跟他学也学不出什么本事。最大的作用,也就是在县试的时候押题。
大范庄的社学成立已经有六七年,虽然连个通过府试的都没有,一起读书的人里,倒是有两个过了县试的。可见,这个塾师在县试押题上,还是有点道行。这也是他能在大范庄一直坐馆的原因,否则膏火之费,也不是那么好赚。
刚一进入村口,路旁的田间就有人向他这边看,随即有人大喊起来“九叔!是九叔来了!”
随着话声,一个赤了脚的中年汉子从田里拔出腿,费力地向范进跑过来。来人只穿着短衫,下面的裤腿掀到膝头,小腿上及赤足满是泥巴,脸色黑红,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看模样是那种典型朴实憨厚的庄稼人。
范进的年龄比之小了许多,但是宗族之中的辈分,不是按岁数算的。一把白胡子的老朽,要喊三岁孩子做爷叔也属寻常,范进恰好在范家辈分甚高,因此对大汉的称呼也坦然接受。
他后退两步,不让对方身上的泥碰到自己衣服,“是志高啊,你找我有事?不能等我散了学再说?”
“九叔,不是小侄找您,是族长找您。本来族长是打发小侄跑一到小范庄去请九叔,可是小侄想着,九叔总要来社学的,也省小侄点气力不是?您看看,今年的年成眼看要糟,地里实在是离不开人。”
范进深知,眼前这个名叫范志高的庄稼汉,是大范庄有名的多智之士,靠着他那憨厚模样可是没少坑人,谁要是信了他是老实人,最后一定是自己倒霉。对方虽然满脸带笑,但范进的警惕心理并未因此而有所放松,他点头道:“出了什么事,族长要找我?事情很急么,不能等散学再说?”
“族长他老人家请您商议什么事,小侄哪里敢问?不过社学九叔就不必急着去了,这遭瘟的雨一下,社学都塌了,怕是一时间难以复学,您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让那些圣贤滚一边去。圣贤哪里大的过族长?他老人家就在祠堂那边等,您还是赶快着过去,别让老人家等的太久。”
大明如今是典型的二元制社会,于城市里,衙门有绝对权威,到了乡下,则是宗族掌握一切。族长在本族里的威风,甚至超过父母官,尤其是在祠堂里,更可比土皇帝,听到祠堂召见,范进就觉得事情不会太简单。
大范庄的族长范长旺是范进父亲一辈的人,论起来,范进要喊他一声大伯,彼此的关系,却谈不上亲厚。长房与他房,大村与小村,因为利益分配而产生的矛盾,导致彼此貌合神离。听到族长的召见,范进不禁想起胡大姐儿的提醒,大范庄难道真对自己有什么恶意?
等来到祠堂,才知道为什么今天上不了课,曾经社学的所在,现在已是一片废墟,祠堂也垮塌了一半有余。对于迷信天人感应的明朝土著人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吉兆,是以当范进来到时,正看到族长范长旺带着一干族人,给放在一块青石上的祖宗牌位磕头请罪。
“进仔,你来了啊,也先来给祖宗磕头。大小范庄现在分成两个村子,可是一个祖宗,我们是同根之木,同源之水。大家日子可以过的下去,全靠祖宗保佑。现在祠堂成了这副样子,证明是我们这些子孙后辈不肖,让祖宗生气了。如果祖先不保佑我们,咱们的田里再也长不出庄稼,家宅也不得安宁。先磕头,给祖宗赔罪,有话再说。”
范进骨子里并不信这套东西,但是入乡随俗,便也只好撩起衣服下摆跪在泥泞之中,朝着这些书写着范家列祖列宗名讳的木牌磕过头去,心里却在嘀咕着:这些木牌要真是有什么灵性,怕是第一个不放过我这个冒牌范家人。所以他们最好安心当木偶,不要多管闲事。
泥水浸湿了衣服,连脸上都沾了泥,等起身时,范进用袖子擦去头上的泥泞,心内想到:这回算是彻底脏了。
范长旺在前,范进于后,两人在祠堂的废墟中穿行。在当下这个注重祖宗的时代,对乡下人而言,祠堂是第一等大事,祖宗比自己的生活更为重要。范进已经想到,范长旺接下来,要谈的是什么问题。
“进仔,你也看见了,祠堂成了这副样子,不重修是不行的。祖宗是咱们两村共同的祖宗,进孝之事一视同仁,不拘大小。出工出力,都该是两村平摊,祖宗在天之灵,荫庇子孙时,也会公平对待。你是个读书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吧。”
“大伯,道理的事我们先不谈,但是小侄不明白,这件事难道不该是和我们小范庄的村长去谈,与小侄谈……小侄怕是也难做主。”
范长旺并没有回头,“你不用先把肩膀卸的这么干净,自从两年前开始,你们小范庄的事,明面上是长友兄弟说了算,背地里却是你范进拿主意,这事你当别人不知道么?两村过去支差完税,都是按村摊派,按人丁口数田亩数字分派的主意,难道不是你出的?这件事我对长友说了,他肯定也是要问你,我就不如直接从你这先问问,你对修祠堂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当着老朽的面说个明白,话说在明处,总比说在背后好。”
大范庄的人丁田亩都远比小范庄为多,经济条件自然也比小范庄好。可是在支差力役等问题上,向来是按村为单位,平均分派,不考虑具体的人数及经济实力,这在范进看来,当然是极大的不公。关键是,村里多出一分,给自己的学费就少一分,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也得争到底。
自他魂穿之后,就一直在小范庄村长那里提建议,改变以往的摊派方式。没想到,村长居然把自己给出卖了。想来这两年,自己在族长这总是挨白眼,多半也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否认也没有意义,他只好点头道:“大伯说的是,小侄年纪轻,思虑不周之处,您做长辈的还得多担待着些才是。至于说修祠堂,小侄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出人出工出钱,都是子孙后辈应尽之责,但是小侄只有个疑问,这祠堂重修,到底修在哪?是继续修在大范庄,还是小范庄?”
范长旺站住身子,取出腰间的烟袋,不紧不慢地装烟,范进不等招呼已经走上前去,取了火石为范长旺点烟。
白色的烟从范长旺嘴里吐出来,连吸了几口,才不紧不慢道:“进仔,你这么问,是想要重定社火?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村子的意思?”
第五章 重定社火()
一座祠堂影响的并不只是个祭祖地点,祠堂所在的村落,实际是拥有很大相关利益的。包括社学、社仓等公益项目,以及因此而产生的祭田、社田、学田。
这些田地由于是全村公益开支,所以在缴纳粮税时,肯定是要刨除在外,不用考虑进去。但是朝廷的赋税,不会把社田学田豁免掉,这部分开支,还得所有人共同承担。由于都是范氏宗族中人,田选在大范庄,小范庄也要承担租税。祠堂的位置,既有着经济利益,也代表着一个社的中心所在。
范长旺这个问题,如同一位武林高手刺出一记花枪,内藏无数变化,万千后招,一个回答不当,便会遭到一记凌厉的杀招攻击。范进心内暗笑:乡村老朽,也想与读书人斗智?他微笑道:
“大伯,这不是小侄的意思,更不是我们村子的意思,而是祖宗的意思。修一座祠堂耗费人工物力不小,不可草率行事,在行动之前,一定要想明白,祠堂是怎么塌的。您看,之前台风过境祠堂都可以挺住,区区三天的雨,祠堂就塌了,这合理么?依小侄看来,这分明是祖宗示警于子孙,他们不想继续住在这里,想要换个地方承袭香火,保佑子孙。可惜没办法对子孙说明,就只能作出警告。人说顺者为孝,我们既然要做孝子贤孙,就得听祖宗的话,祖宗想搬家,咱就得顺着祖宗的心意。否则的话,这祠堂怕是不容易修好。即使把祖宗强留下来,也再难得到庇佑。当然,小侄岁数小,见识短浅,若是有话说的不到,大伯还请多多见谅。”
烟雾缭绕间,范长旺一双老眼直视范进。他的年纪已经过了六十,在大明朝,这绝对算是长寿那一类的老人,尤其是广东这种闹海盗倭寇的地方,男性的平均寿命更低。范长旺算是经过风浪,见过大场面的主,双目之内精气十足,两眼紧瞪着范进,一字一句道:
“那你的意思,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