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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道:“这……这是我!”
话音未落,已经有旁人呵斥道:“喊什么,谁还认不得你的样子!要是敢乱了范公子画相,仔细老子的拳头!”
范进低着头继续做画,只笑道:“没什么,这铅笔画不怕出错,出了错拿干馒头擦一下,就可以下去了,大家别急,这画说话间就好。”
又过了约莫一盏茶光景,范进终于将铅笔一放,朝王掌柜行个礼道:“有请老人家上腕。”
“上腕?”王掌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倒是茶客里亦有读书人,解释道:“范公子是跟你客气,让你指教。”
“指教……这是笑话了,我哪里指教的了,这画……这画怕不是只有城里几位老爷才能指点,老朽就算是只看一眼,便是前世修来得福分了。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
只见雪白的画纸上,老人弯腰倒茶,喝茶的客人正拿了铜钱放在桌上,在老人身后两茶客指手画脚,谈的正入港,角落里的客人趴在桌上,把头埋在胳膊上睡觉,在另一处,一书生执笔做画,身边围了十几个人驻足观看。这幅画,竟是把方才茶棚里的一切都画了进去。
靠着系统的加持,范进的素描水平放在后世,也是一流水准,这幅画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将方才茶棚里的人物情景,尽数呈现在这画纸之上。茶客中几名穿长衫的读书人,直看的目瞪口呆,良久之后才自语道:“太守无目,这等大才居然不肯录,人说场中莫论文,依我看,却是场中莫论才,这世道,不公平!”
几个书生带头,各自取了五十文钱,买了范进一幅画作,其他客人倒是出不起五十文,却对范进这幅素描爱不释手,啧啧称奇流连不去。王掌柜已经准备把画卷起来,“这画是范公子送老朽的,可不能挂在外头,风吹日晒,那就糟蹋了东西。”
范进道:“这画不妨就挂在这,让人看着也算是为铅笔画传个名。至于老人家,我明个还来,单独送您一幅铅笔肖像画,那就可以收起来,不必悬挂了。”
王掌柜只觉得无比惶恐,连连道谢:“这……这怎么使得,区区两碗凉茶,哪换的了这许多。范公子你明天早些来,小老儿为您备几道点心,也算是尽点心意。”其他茶客则七手八脚的把那幅铅笔素描与越王山景挂在一处,在外头指手画脚,依旧品评个没完。
范进说定了这事就不再多留,提起那幌子,又走上了大街。第一天做生意,范进没打算生意能做到多好,按他想来,前三天都是不怎么可能赚钱的。毕竟画作不是刚需,不管自己画的多好,一开始的销路也不会太大。
铅笔画尤其是新生事物,从诞生到让人接受,可能还要消耗许多时间,好在他现在倒不急着卖铅笔画致富,只要赚的钱可以满足日常开销,就没什么要紧。在茶棚里,就卖了三幅画出去,凭一百五十文,足够过了今天,至于明天的事,留到明天再想。
天过了巳时,范进便准备往回走。刚刚走过一条斜街,迎面就见几个穿直裰戴方巾的男子走来,为首者身上的月白直裰破了一大块,打着补子,两只袖子高高挽起,直露出半截黑乎乎的胳膊。
身后之人,不是少袖子,就是方巾开花,样子很是落魄。但是凶眉立目,神态狰狞,攘臂挥拳气势十足,竟是封住了范进的去路。
为首者三十几岁年纪,生的黑面大耳,粗一看颇似胡屠户的亲戚,举手指着范进鼻子道:“你便是金沙乡来的乡巴佬范进?”
“是又怎样?”
“那就没错了,你身为衣冠中人不知自爱,居然做起商贾勾当,不是丢光了我们读书人的脸?再说你还与城外那个卖狗肉的梁三姐不清不楚,不顾书生的体面。更可恨者,你敢在县试的时候做歪诗嘲笑大宗师,这眼里还有尊长二字么?我们几个身为秀才,不能看着你胡作非为,坏我仕林声望!今天,便要替大宗师好好教训你。让你明白,广州是个有规矩的地方,容不得人乱来。”
范进后退一步,看看几人,“几位咱们素不相识,何必见面就动气,有话好商量。你们认为我有什么不对,可以讲道理,像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动武呢。”
“你说对了,我们就是要给你些拳头上的苦头,你才知道厉害,与我砸了他的书箱,再送他去见官!”
为首的一声令下,一记巴掌就朝范进脸上打过去,范进却一低头,将这记巴掌躲开。心内暗道:这不知又是哪路仇家,居然想出找秀才砸摊子的办法。不得不说,这个方法确实太好用了。
明朝的文人比武人更爱打架。当年嘉靖朝争大统时,滚滚长江东逝水作者,大明才子杨慎,就带了一群文官在左顺门搞伏击,准备打死支持嘉靖的张璁、桂萼。而稍早一些,土木之变后,锦衣卫指挥使缇帅马顺,也是被文官打死在朝堂之上。
比起街头上的泼皮,这些书生才最是难缠的角色。同样是打群架,如果是泼皮打了案首,不管怎么样,皮肉都会受苦。可如果是秀才打了童生,很有可能就会不了了之,比起泼皮来倒是书生对范进威胁更大。
眼见对方来意不善,范进将书箱系紧,后退一步道:“你们几个,多半是三等附生吧?又不是廪膳生员,何必为他人所用,强自出头,小心吃亏。”
为首的秀才看看范进,嘿嘿笑道:“我们虽然是附生,但是对付你一个童生,却是绰绰有余,今天就让你知道下,读书人的厉害。弟兄们,打啊!”
远处一直悄悄跟着范进的壮汉们见到书生们出现,都如释重负的出了口气,一人道:“这群杀星一来,我们就没的干系了,这些人是凶恶惯的,有得范进好受,洪老爹那也好有交代。这洪家也是,既能找来这群泼皮,还找我们这等良民做甚。”
“是啊,他那画不错,若不是与洪老爹为难,我都想去买一幅放到家里挂。就是不知这几个人得了多少好处,是要打断他一只手,让他不能再下考场,还是打坏他的脸,让他不能去选官?”
正说话间,为首的泼皮头目却一皱眉:“不对劲,这姓范的有功夫!这回怕是这帮书生要吃亏了。”
范进在书生冲过来时,已经后退到墙角,小心的放好了自己那根布招,足站马步,两手握拳如同卷饼,朝着第一个扑上来的书生下巴,一记重拳直轰而出!
第五十九章 借艇割禾(上)()
范进的体型,属于那种典型的文人秀士,高挑而纤瘦,体型并不算十分强壮,从体态上看,远不及对方黑面书生来的强壮。可伴随着这一拳落在脸上,那黑面书生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而出,后退两步人便倒在地上,两手托着下巴,在地上翻滚。
这几个附生平素在街上打人的事做了不少,由于有生员身份,只有他们打人,没人敢回手,从不曾吃过亏。以多打少,居然对方敢还手,还先打伤了自己人,让这些书生颇有些诧异。前冲的势头微微一顿,随随即便愤怒地叫道:“这厮敢打人?扯了他去见官啊!”
范进并没有动地方,只把后背靠墙,保证背后不受攻击,随即就挥起拳头,朝面前的书生打去。在前世因为唱京剧,打把子是必修的功课,在这一世自穿越后,武术锻炼也没有停顿过。加之跟梁盼弟学过技击手法,范进非但不是文弱书生,反而是技击健儿。
挡住面前挥过来的拳头,接着就是一记擒拿手法,在惨叫声中,一记肘击就轰在对方脸上。另一人的拳头刚刚挥到,范进就已经合身抱过去,膝盖猛起,那倒霉蛋就捂着小腹蹲在地上。
五指叉开,一记巴掌扇在一人脸上,这记耳光声并不响亮,反倒显的有些沉闷,被殴者踉跄着退了两步,一脸迷茫的捂着脸随即倒在地上。一名书生大叫着冲上来,却发现身边的同伴已经倒了一地,自己竟是一个人面对着目标时,冲锋的势头生生顿住,两眼看着范进,竟是有些迷惘。
范进脸上的表情并不如何愤怒,而是有些戏谑或者好笑的看着他们,一连打倒这么多人,他身上脸上却不见伤,这让对面的秀才更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松开拳头,边后退边问道:“你……真是范进?”
“没错啊,我就是范进,南海县试案首范进。我府试不第,粮差也被夺了,在省城卖卖画也不妨碍谁的事,你们却还要上来凑趣,真当书生不敢打人么!”
他说着话,人已经向前跨出一步,右手握指成拳,一记利索的炮捶,向着对面秀才面门捣出。拳风激荡之下,对方那顶破烂方巾缝隙里露出的几缕发丝,被吹的向后飞起。
本来几个人约好了一起动手,怎么想也是必胜之局,不想却一脚踢到铁板,几个人都被打翻了自己肯定不是对手。秀才既惊且惧之下,面对这一拳,根本无从防御,只觉得一股凛冽劲风扑面而来,一只拳头在眼前不断放大……
范进的拳头,在离书生面门只有寸许之处猛然停下,但是那书生两眼一翻,人却依旧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范进冷哼一声,“就这点胆子,也敢学人出来打群架?”
他转而看向被自己打翻了一地的书生,“我问你们是不是三等附生,就是想告诉你们,平时连饭都没得吃的穷鬼,不要掺和到这种事里来,没好处的。只有祭丁的时候才有猪肉吃,又怎么有力气,还想学人打架?省省吧。再敢来捣乱,信不信打断你们的腿!”
范进边说边在两个书生身上各踢一脚,弯腰拣起自己放在墙角的布招,起身就待离开。却见在这条街的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个着青衫的儒士。那人朝范进点头一笑,“南海案首果然文武双全,不但做的一手好文章,还耍的一手好拳棒,佩服佩服。”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足有四十几岁,气质上也偏为儒雅,想来不会是打手之类。头上一样有方巾,一看而知是有功名的,见范进看向他,他连忙一笑,
“范小友别误会,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你把方才的手段拿出来,我便吃不消。我姓陈,陈望,是咱们南海县的廪生。方才的冲突,我全都看见了,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如果想要打官司,我可以为你做证。”
秀才之中分三六九等,像是陈望这种头名廪生,享受朝廷月给俸米,是秀才里最高级那一等。如果是秀才之间的冲突,廪生说话较附生管用,也自是情理中事。范进不知对方来意为何,只好道声谢,等着下文。陈望从袖里拿出一幅画道:“范小友,这画是你画的么?”
他手里那幅正是范进为王掌柜画的铅笔素描,范进点点头,陈望笑道:“范小友笔下春风,佩服佩服。现在正有个地方,需要范小友的丹青妙手,且随我去,包准有一笔财可发。”
两人说话间已经离开那条巷子,范进却停住脚步,看着陈望道:“陈朋友,咱们初次见面,你便说有笔财可发,实在让范某有些不敢相信。读书人不该言利,你是个廪生,怎么张口就是发财。方才的情形你也看到,我现在可是担心的很,万一我们走到哪,忽然杀出群健壮汉子来,我可是消受不起。所以陈朋友要么是把事说清楚,要么这处所在,在下便不好去。”
陈望并以为忤,反倒是一笑,“范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