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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上了马车,范志高一边赶着车,一边对范进道:
“九叔啊,你这个座师人很好啊,对我这个仆人也很照应。在门房里给我预备了一大锅炖肉,要是关清来就开心了,一定吃到他满意。他家里人也很和气,一点也没有架子,依我看他比那个湖广佬强多了。我跟张家下人吃饭时听说了,他们家也是生意人出身,家大业大,家里没成亲的姑娘有很多,如果娶一个过门,就能带一大笔嫁妆来,怎么也得有十万八万的银子。既然那边不答应婚事,干脆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反正九叔玩也玩过了,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也没什么损失。正好娶了这家的女子,人财两得啊!”
范进没好气地朝着范志高屁股踢了一脚,“好好赶你的车,再多说话把你赶回广州去挥锄头!”
范志高笑道:“其实小侄现在回了村子也有的吹了,这一路上见识了这么多,村子里都会把我当神仙一样啊。还有啊,我要说九叔你是怎么样的威风。连相府和座师府邸,都是开中门送出,小侄回乡啊,县令见了我都要客气些,否则我就说,你比的了首辅家的门子么?”
范进第二脚踢过去,才算制止了范志高的话。他闭上眼睛,将头靠在车壁上回想着方才与张四维接触的点点滴滴。有些话不适合对范志高说,但是自己心里一定要有数,方才酒席之间,看似亲切的谈话过程中,张四维在探自己的底。虽然探的很巧妙,但范进还是能感觉到。毕竟自己与萨世忠结交,对锦衣卫那套东西有所了解,加上自身也是多智之人,张四维这种话术还骗不了自己。
范进回答的也很巧妙,看上去知无不言,实际上什么都没说、这种关系他可不打算宣诸于口,更不打算把这条路子给张四维走。其想要从自己这里借路,足见野心图谋不小,身在张居正羽翼之下,就想着为自己今后铺路了。这条老狐狸……
马车回到住处,郑国泰也已经回来,而在他身边的,居然是白天被郑家小丫头骂走的小男孩。范进一笑,“你这小子怎么跑到郑大少身边去了?难不成挨了妹妹的骂不算,还要挨哥哥一通骂才舒服?”
郑国泰一笑,刚打了个招呼要说什么,郑家小丫头猛然从后院跑出来道:“哥,赶紧回房去,爹叫你呢。也叫这小东西一起过去,爹有话问。”
说完话又朝范进一笑,“范大老爷,我大哥这人就这样,分不清轻重,您别跟他一般见识。眼下殿试中状元才是顶要紧的,谁也不敢打扰大老爷的学业,其他小事不能这个时候来烦您。”
“臭丫头,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殿试什么的跟说话又不影响,郑大少,您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看看能不能办。”
郑国泰尴尬一笑,“没……没什么。”
小丫头立刻道:“穷人的事,跟大老爷没关系,您别管了。”见她说的坚决,范进也就不好问,自回到房里休息。小女孩拉着哥哥走向内宅,小男孩跟在后面。郑国泰压低声音道:“他真看见了……”
“看见也不行……他又没见过,怎么认得准?再说,人家又不欠咱家什么,哪能为咱家的事,总请人家帮忙,咱跟人家又不是亲戚。爹说的对,殿试要紧,其他事,都往后放吧。”
第二百六十七章 相府相召()
拜座师、拜同年,随后的几天时间,一如公式化一般渡过。其实所有的中试举人,在这段时间的行动都差不多。先是拜过了申时行,接着就是与同榜录取的举子之间,举行几次小规模的聚会。在当下文人圈子里同样流行四大铁,当然内容不是一起扛枪一起受伤什么的,而是同窗同乡同年同师,也就是四同。
毕竟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大家遇到事,基本都先想到找关系,而不是找地方打官司。再说以大明律大而不当的条文,有些事也不是单纯讲制度能解决的。借着科举的机会,先把交情定下,将来如果自己有官司落在有四同关系的友人手中,自然就方便关说。
范进是会元,按说一些活动应该是他发起,可问题是他没什么根基,在举子圈子里号召力有限。何况这次会试放榜以后,举子中意见本来就很大,不少人认为这是黑箱操作。借批评范进而批评这次科举,借此为自己的失败寻找理由。
事实上不但落榜的举子有这种想法,就算录取的举子,心里也未必不是这么认为。毕竟范进这种不怎么出名的广东佬,爆冷中会元,想让一帮举子心悦诚服也着实有些难度。更重要的是,范进终究没靠山好欺负。像张嗣修这种明确作弊的,反倒没人敢说什么。
汤显祖名落孙山之后并没有参与对范进的口诛笔伐,反倒是在举子中积极游说,为范进说好话,证明其学识远在自己之上确实有资格中会元。
他在江西有点名气,自身才学也不差,只是在关系到自身命运的大考面前,这种关说能起到多少作用,却是难说的很。另一个关说的则是周进,他在山东举子中也在为范进说好话,不过用途更小。
由于张居正的强势,加上殿试还没举行,大家不敢在这个时候闹考,但抵制范进还是做得到的。同年之间的几次聚会都很冷淡,彼此没什么话说,这种关系能否用的上大为可疑。
倒是有几个广东中试的举人前来结交,似乎有拜范进当大哥的意思。毕竟对于老乡来说,我管你功名怎么来的,你关系越多,我越有好处,这帮人就算是少有的铁杆粉丝。
另外一些举子找上门来,并不是与范进论交情,而是找范进斗文。眼下京师里对范进的看法比较复杂,一些人坚持认为其是有真才实学的,包括汤显祖等人的尽力维护,也在尽力为范进挽回名声。但也有部分举子因为范进得中会元,而认定其是趋炎附势,不会有多少才学。即使眼下斗文不能改变会试的结果,但是能揭破其本质就足够了。
这个群体里面以湖广籍的学子为最多,除了本科举子,还有一些年轻的湖广籍书生,并未下场参考,依旧要找范进的晦气。其中既有为书院出头,要找范进这个仕林罪人寻晦气的,也有一些,则是想要做张家女婿的。
有关张舜卿的谣言,在京师里传的很广。防民之口胜于防川,这种桃色新闻,更是为百姓所津津乐道,即便是宰辅权威也压不住。无风不起浪,即使没有过硬证据,也有不少人坚信张舜卿确实已失申于范进。这个流言让一些本不会与张家产生交集的人,看到了成为接盘侠的希望。
社会本就是由各种想法各种态度的人所组成,有人爱惜羽毛,在意名声,也有人更看重成功。一些道德君子认为张家千金左右已经失了清白不值钱,谁都可以娶,自己为何不能去争一争?由想法而至行动,开始为提亲做准备,在这之前,打倒范进就成了个必要途径,一如打倒魔龙才能救出公主,郑家这座魔龙城堡外,屠龙勇者络绎不绝。
张居正当国,楚人得势。在京师里,湖广籍文士本来就多,包括一些颇有名气的前辈,也被请出来当做公证。除了这些人以外,甚至还有些参加武科的湖广籍武进士也出现在范家门外,向范进提出比武的要求。其结果就是被范进一句:“回屋睡外头冷”,无情拒绝。
一批批想见或不想见的客人纷至沓来,直到三月初二这天,家里来了一个较为重要的客人,才让范进的态度边得认真起来:张家三公子张懋修,登门拜访。
自从上次与张舜卿私会之后,张懋修是不大敢见范进的,生怕其又提出见面的要求,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这次他前来,倒是让范进大喜过望,忙把他拉进房间里询问着张舜卿的身体情况。
张懋修道:“姐姐眼下身体还好,不过将来就不好说。”
“这什么话?什么叫眼下还好,将来不好说?”
“你别这么凶行不行啊,你现在还不是我姐夫呢,再说将来是不是我姐夫,现在也难说的很。你家门口这些固然是没什么希望的妄人,可是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机会。我爹最近在为二哥办文会,让他多认识一些人,多揄扬一些名声,还让姐姐也参加。这什么用意,你应该很明白吧?”
“我当然明白了,这种文会我可不可以参加的?”
“当然不可以了。姐姐把我派来,就是要我给范兄传话,千万不要为了见姐姐参加这些文会。姐姐不会去,也不让范兄你去,免得中了计策,白白丢了面子。”
“你看,舜卿还是关心我的,所以说我早晚还是你姐夫。再说,我为张二兄扛了这么大雷什么都没说,你还敢说我不是姐夫?不是姐夫谁为这事扛啊,我冤不冤啊。”
张懋修笑道:“得知范兄中了会元之后,姐姐也发了顿脾气,在家里把张四维和申时行好一顿骂。说他们心机太重,用范兄做挡箭牌,这不公平。。”
范进笑道:“你回去对她说,能为首辅分谤,我求之不得。再说我这一出头,就把张二兄掩护下来,也算是自己人替自己人挨刀子,不冤枉。”
“话虽如此,姐姐还是不欢喜。按二哥说,这就叫女生外向,一有了情郎就不再念着家里人的好处。”
范进笑道:“舜卿打发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那倒不是,是姐姐要小弟提醒范兄,张四维、申时行两人皆无肩胛,不足以共商大事。若是范兄有所请托,不能找这两人,他们不会帮你,只会出卖你。还有就是一定要耐的住性子,不可操之过急,否则只怕反为不美。按姐姐的意思是……”
“殿试之后再说,如果可以中一甲,提亲就比较硬气,老相国一高兴也许就点头了也未可知。”范进接过话,随即笑道:“这事说易行难,殿试不比会试,一不糊名二不誊录,谁的卷子一目了然。若是相爷有意把我放到第三甲最后一名,我也没什么脸面提亲。”
张懋修道:“那倒是不会,不过名次上只怕好不到哪里去。范兄,你别见怪,家父对姐姐视若掌珠,你们两个这回也实在是过分……”
“不必解释了,我都明白的。这件事错在我身上,我自当承担后果。至于提亲的事,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找合适的人向相爷提媒。”
范进在京里是没什么根基的,但是要想找个媒人也没那么难。不管是冯保又或是李夫人,都有资格出来做个冰人。说到底,这事还是取决于张居正,而不是取决于媒人,除非范进能强大到请来皇帝或太后出面,那当然容不得张居正拒绝。可想想也知道,这是办不到的事。
张懋修道:“范兄,其实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姐姐对你的情义,我看的很明白,除了嫁你,嫁给其他人,姐姐都不会快活。可是父命难违,小弟做不了家父的主,他老人家认定的事,外人也很难逆转其心意,这里面的难处实在是势比登天。在家里,我和阿古丽都不敢在姐姐面前说起这一层,可是姐姐冰雪聪明,如何猜不到。我真的有些怕……”
范进道:“舜卿也知其中艰难,但是她对我有信心,相信我能解决这个难题。张兄也该对我有信心,你的姐夫,我当定了。”
两人正说着话,范志高从外面进来,手上又拿了封名刺,神色有些古怪,以家乡话道:“九叔,这次来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