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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姐道:“进哥儿,那我们送谁的礼?银子我这里有啊,有你给我的钱,还有首饰,可以送好几个人呢。听阿爹说,那些学官很穷,给几两银子就会欢喜,我的钱,可以送好几个学官呢。到时候再让阿爹一人送他们几十斤猪肉,保证他们满意。”
范进摇头道:“谁都不送!现在广州城里,有人挺我,有人恨我,还有人恨不得拍我的黑砖。如果我这个时候送钱,等于把把柄往他人手里送,这么蠢的事,不能做。明天让关清去下个贴子,把萨世忠请来,我跟他好好聊聊。我不去送礼不代表不能做其他手脚,比起抓肉票,我有更好的法子!”
“其实……其实就算进哥儿没功名也没关系,现在我们有吃有喝,不需要功名也可以活的很好啊。再说西关几位员外,也都想要和进哥儿合作做生意。那位潘老爷来过几次,点名要跟咱们合作这莲蓉饼,可是三姐都没答应。说必须要你点头,才能谈的到合作。”
梁盼弟看看林海珊,又朝范进道:“其实大姐说的是对的。我认识你时,你也是个穷小子,我还不是把心给了你?有钱没钱都没有关系,只要你高兴就好了。”
林海珊不解道:“书生,你既然有这些法子发财,为什么当初还会穷啊?”
范进摇头道:“这法子必须要有人撑腰才能用,光有办法是赚不到钱的。没有人在后面撑腰,这酒楼你怎么开?所以功名就好比护身甲胄,有了甲胄在身,才好去冲锋陷阵的。这跟你们江湖规矩不一样,你理解不了。”
“麻烦。”林海珊嘀咕了一句,很自然的将腿放到了范进腿上。梁盼弟眉头一皱,胡大姐的眼睛则变得更红。
久别重逢,本应是蜜里调油的气氛,因为林海珊的出现,而变的诡异。原本已经不算默契的合奏里,又加入一件陌生乐器,于是整个交响曲都变了调。范进在林海珊腿上轻轻一掐,“你这个当家不去看手下的?不好吧?”
“啊?你不说我倒忘了,十九姨,海鲨婆她们好久没见,我去看看她们,你们慢吃啊。”林海珊放下腿,举起饭碗一溜烟似地下了楼,将饭局让给三人。
胡大姐期期艾艾的看着范进想要说什么,却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去洗澡。”也满脸羞红地离开。
雅间里只剩了范进与梁盼弟,气氛便变的更是尴尬,梁盼弟看看范进,忽然长叹一声道:“那大脚妹怎么样,是不是一身臭鱼味?你也是的,找谁不好,非找这么个大脚女人,她有什么?不就是两个大木瓜加上一身刺青?那刺青我也可以有啊!”
“不是那回事。这事……”
梁盼弟不容解释,起身来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户。外面天已经黑了,即将进入秋季的广州,夜晚也有几分凉风吹过来。梁盼弟深吸一口气,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才悠然道:
“不用解释,更不用向我解释,我是个暖床丫头,没资格过问主人的事情。才子们进了城,就都去找女人,还有的找男人……这对你们才子来说叫佳话。我只是……只是不甘心。就算明知道将来会有其他女子进门,甚至会有个大妇骑在我们头上,但总想着是未来的事,眼下总是没关系。我现在还没老么,还能伺候你几年的,你想女人,我就多去两次罗山好了,大不了住下也没关系。谁知道你真和大脚妹搞到了一起!”
纤腰一紧,男人的手已经搂过来。“我……知道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大姐,都是我错好了……”
“其实……你也不用这样的,你眼看就是举人了,我就更配不上你,大姐儿也是。我脾气又臭,你不甩我巴掌或赶我走,我就该烧高香,不该还和你闹什么。”梁盼弟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脸上依旧强做着笑容,“我不是个大度的女人,不会喜欢和其他女人分享你,就算是大姐儿我也不喜欢。但我是个现实的女人,知道自己能要什么,不能要什么,不会硬要你和她分开。只是今晚,你是我和大姐儿的,那个大脚妹不许参与进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考前()
八月的广州,桂子飘香。走在街头,便有阵阵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这个时令的广州,气温还是很高,不过秋风吹拂,湿热的情况大为改善。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于广州而言,这便是难得的好天气。
这种天气很适合聚会,做诗顺带喝花酒。尤其是官军在罗山打了大胜仗,又要设直隶州,开金矿。总之有大批的好题目在,怎么也该热闹一下。可是海瑞即将回乡的消息,就像是一坨冰块从天而降,适时冷却了人们的热情。
对于一个敢抬棺谏君的人,谁心里都有些发虚。担心被指为学风不谨,参考学子都在住处闭门苦读,不再出来应酬。连带为非作歹,打架斗殴的事,也不敢再做。大多数学子都会闭门苦读,为临考做最后的冲刺。
贡院作为乡试场地,此时便是书生们瞩目的焦点。已经发过的在贡院外指点着,讲解着其中布置、秘辛,在那些未曾获取入试资格学子面前,展现着自己的经验丰富。几个即将下场的书生带着父母亲人跪在贡院外那老榕树下焚香祷告,祈求神明保佑,许诺得中之后将给树神现上若干供应。青烟包裹了树身,把树皮熏的发黑,好在精神不正常的考生在当下还是少数,否则下一科的学子多半就只好拜枯树。
往日贡院锁门不开,也没人在意,走的急了在这当茅厕也不是不可以。可现在,这里已经成了重点保护区域,身着鸳鸯战袄的官兵以及明黄罩甲锦衣卫,将贡院团团围住,任何人试图靠近贡院,都会遭到呵斥甚至是以皮鞭驱逐。
虽然书生地位超然,靠着人多更是横行霸道。但是在贡院不同别处,一旦承担上作弊通关节的嫌疑,就可能妨害功名。所以这个时间段,他们在护场兵面前,还是比较弱势的。何况作为监临官的巡按梅淳已经入驻贡院,书生们就更得谨慎些,免得被言官惦记上,那就不死脱层皮。
树阴下,一些书生小声议论着这一科的情形,分析着谁可能中举,谁又有可能得解元。
“潮州林梦楚,他起码有八分把握中解元。前几天周老爷家办的文会上,有人向他发难,他当场做了篇文章出来,整个文会上就没人说话了。那文字当真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要我说,这一科的解元非他莫属。”
“不能这么说,顺德黄灿人称鬼才最好出奇制胜,这解元他也很有希望呢。”
“别忘了,还有海家的人。海笔架虽然自己只是个举人出身,可是他家的学问是极扎实的。这科下场的海中平可是海笔架的侄儿,据说他的功课,是海笔架亲自开的蒙。我看过他的窗稿,文字古朴厚实,是个做学问的模样,说不定他倒是个解元呢。”
“是啊,听说海老大人的船就快到广州了,他虽然是恶了首辅不得不致仕,可是朝廷体面荣养不能不讲,他又是南海出来的总宪,当年连世宗爷爷都被他骂过。咱们广东的官总要顾全他体面,海中平中解元的希望确实很大。”
“海刚峰啊……我听说他在应天,不许别人吃鹅。这次他回来,要是不许我们吃莲蓉饼、双皮奶怎么办?我可是不怎么喜欢他回来的,别说海中平了,范进怎么样啊?”
几个书生摇摇头,“他……算了吧。每天不是开酒楼,就是写词话,好久不曾见他的文章了。至于他南海案首那篇……文章是不错的,但也就是不错而已,跟那几位比起来,可差了好大一截,解元是不用想的,也就是可以中举而已。他最厉害的,就是跟凌制军身边办事,可是现在海笔架要回来了,难道考官还敢放交情?真当海老大人是假的?你们不管怎么不喜欢他,也得承认一点,这老爷子就是镇鬼灵符,只要他在,就没人敢徇私。”
这时,一阵大笑声传来,随即就是奔跑的脚步声。贡院附近向来严肃,何况主考就在里面,谁也不敢喧哗,这笑声就显得很突兀了。几人望过去,却见一个年轻书生,和一个周身短打的武夫说笑打闹着跑过来,又从几人身边过去。方才正在批评范进的书生被那武夫轻轻碰了一下,只觉得一阵香气飘过,忍不住道:“好香啊。”
“这是?哪个海盐班的武生吧?样子没看清,不过看他那跑是有功夫的,多半就是吃这碗饭。真是的,养小倌儿怎么非要跑到贡院门口来闹,还是书生呢,真是不准备考了?”
另一个书生道:“那个书生……好像是范进?他不读书,还跑来这边陪小倌儿?”
被议论的两人,此时已经跑出一段路,跑过贡院,再往前就是一条较为僻静的胡同。跑在前头的林海珊停下脚步,将一个钱袋在手里抛起又接住。
“这书生说你坏话,我就该让手下用麻袋套他打一顿,只拿他个钱包,太便宜他了。我说,你风评不怎么样啊,大家都在说你不中。你怎么也是南海案首,怎么可能不中的?”
范进靠在墙边,摇着折扇道:“这些人你理他干什么,打不过来。说到底还不都是故意放空气,想让人知道我学问不行,文章稀松,能中举全靠制军面子。现在海瑞回来,谁也不敢放交情,我这举人就没把握。这种话没什么依据,纯粹是凭空捏造,但是一旦形成舆论压力呢,就有可能倒逼考官,让他们在录我的时候要加小心,本来想录的也不敢了。”
“海瑞……这么厉害啊?我原本只知道他是清官,不想还能坏你功名?”
“他们这么说而已,海瑞能从举人做到总宪,放眼国朝不做第二人想,哪里会真的一根筋?他当初是骂过皇帝,那是因为他认为皇帝太不像话,忍无可忍。这个人其实很聪明的。我听凌制军说过,他到了南京之后,发现南京的官田因为税重没人种,老百姓都去种民田。甚至还勾结了胥吏,把官田改成民田,那些没改的,就成了荒田。他老人家上任之后,就修改黄白册页,把江宁官田全部改成民田,这样那些荒地也就有人可以种了。你想想,他这么一个人,又哪里会当真不通情理?”
“哦……是这样啊,那你就无所谓了。不过陈子翁的孙子,还有那个张什么鹿的怎么办?他们可全要靠你帮手才有可能中试,海瑞一来,不是都没希望了?”
“海笔架再怎么厉害,他也对抗不了一个城的人。你要知道,那些学官苦了三年,就等着放一任考差赚银子,还有下面那些胥吏,有的全指望差事还债。这个时候他真的跳出来阻碍什么,就是公敌。这里是他的家乡,在家乡成为公敌,日子不会好过。他不会缺乏变通,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僵掉。以他的为人,向来不喜欢以官威压人,又怎么会把自己回来的消息闹的这么大?无非即使传个话过来,我海瑞要回乡了,所有人想要搞鬼可以,但是不要太过分,否则我不会答应。”
林海珊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就没什么事了。”
“本来就没什么事。他们编排我的谎话,就是为了坏我功名,究其根本,则是因为一条鞭法。而海瑞当年在南京,可是搞过一条鞭的,你说他会不会真看我不顺眼?”
说着话范进举目看向远方,背靠砖墙,深吸了一口气。“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