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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金山似乎对徐励的双拍(拍照和拍马)不感兴趣,没有接腔,他的眼光扫到墙上的标语“蒋军必败,我军必胜”时停了下来。
“卑职刚才光顾搜捕残敌,没来得及铲掉****标语。”张立江发觉他在长官面前出了个可大可小的差错,慌忙解释,“我这就派人”
“先别急,”唐金山对张立江摆摆手,然后站到标语跟前,挺直腰杆,背起双手,“徐小姐,你要把墙上标语和墙边的我军士兵都拍下来,登在报纸上,让**看看。”
“好,别动,笑一笑。”徐励按动了快门。
“报告,”刘雁走到唐金山跟前,“美国顾问来了。”
一辆插星条旗的吉普车从远处驶来,到了城门口停下,下来三个穿军服的美国人,走在前面的中年男子人高马大,肩章上扛着两颗金星,后面两个肩章上扛着两道槿树干(美军上尉标志)。
“你好,唐将军。”前面的美国人操着有些生硬的中国话说。
“你好,巴勒将军。”唐金山招呼道。
“亲爱的将军,祝贺你刚刚取得的胜利。”巴勒脸上洋溢着笑容,“你的胜利证明了**可以被武力消灭。”原来,他是主张武力**的死硬派,对一些美国政客提出的和平演变**势力的想法十分恼火。“我们有些美国人被**的扩张吓坏了,说什么对他们只能用冷战的方法。毫无疑问,这种容忍**的主张是对他们的投降。遗憾的是,连我一向尊重的马歇尔将军也赞成冷战主张,他还说服杜鲁门总统把冷战定为美国外交政策,这太糟糕了!现在好了,我可以拿你的胜利去批驳那些悲观主义者”
站在一边的二牛子小声问张立江:“营长,那美国人叫啥名字?”
“美国陆军少将哈里巴尔高特,美国顾问团的。”
“哈”二牛子咧嘴笑了,“营长,那家伙叫顺了嘴,不就成了哈巴狗了吗?”
“鬼东西!”张立江忍不住笑了。
二牛子还在瞅着洋人,“营长,他明明叫巴什么来着,可军长刚才怎么喊他疤瘌?”
“那是他的爱称,洋人的爱称就像咱中国人的小名,但跟中国人的小名又不完全一样。中国人不兴在公开场合喊小名,洋人越是在公开场合喊他爱称,越显得你跟他亲近。”
二牛子又问了一句,“那洋人刚才说冷战是啥意思?”
张立江眨巴着眼珠子,“大概是洋人的洋招安吧。”
巴勒和唐金山从张立江和二牛子跟前走过,两人立正敬礼,二牛子说:“您好,疤瘌将军。”
巴勒转身看着二牛子,眨了眨蓝眼睛,高兴地说:“谢谢你叫我的爱称,亲爱的士兵。”
巴勒走后,二牛子得意地晃晃脑袋,“营长,我刚才叫他疤瘌,他还乐呢!”
“混小子!”张立江抿着嘴。
陈书香夹着公文包匆匆走来,刘雁迎上去,“什么事?”
陈书香说:“有份急电要面交军长。”
刘雁故意咳嗽一下,唐金山对巴勒点下头,转身走过来,陈书香拿出一封电报,神情焦虑地说:“刚刚接到69军邓军长发来的急电,69军在徐楼县的任河圩陷入重围,邓军长请求我部救援。”
唐金山一惊,慌忙摆手说:“回电邓军长,说我马上赶到。”
“来不及啦!”陈书香沮丧地摇摇头说,“69军的电报还没拍完,电台信号就中断了!”
“什么?”唐金山打了个寒战,他颤抖着手接过了电报,他感到电报纸格外地沉,上面写着——
“唐兄:我在徐楼任河圩陷入重围,请”
任河圩战场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成千上万穿灰色军服的解放军战士开始了冲锋,他们手执武器欢呼着,奔跑着,跨过田埂,跨过鹿砦,跨过壕沟,就像涨潮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扑向蒋军阵地。
张皇失措的蒋军官兵像溃堤的河水,四下奔逃,抱头鼠窜,几个军官挥舞手枪想阻拦溃逃,却被溃兵们裹挟着也往后退,阵地上到处都是被遗弃的火炮、枪支、汽车、马匹。
一排炮弹打来、爆炸,一面蒋军军旗被爆炸气浪掀翻在地,旗面上靠近旗杆的白底竖条上工整地写着“陆军第六十九军”
还是在那间农家小屋里,那个年轻的女播音员拿着稿子,满脸通红地对着话筒说:“江淮人民广播电台,现在播送重要新闻,我英勇的江淮人民解放军与兄弟部队黄淮人民解放军全力配合,胜利地进行了任河圩战役,一举歼灭国民党69军两万一千多人,击毙敌中将军长邓寅奇,创造自卫战争爆发以来,我军一次战斗歼灭敌人一个整军的范例,这一战役标志着我军战术技术水平跨上了一个新台阶!”
林河西北边缘的一个小村子,常戈、罗正平等人此刻坐在村口的草堆上,相视无语。旁边池塘原本平静的水面掀起阵阵波纹,水塘边的大柳树光秃的树枝也晃动起来,起风了。
见冯滔走过来,两人便站起来。
“报告,一营完成了掩护全师转移的任务并冲出敌人包围,现在归队。”细高挑的冯滔现在更显瘦长,长方脸变得细长,原本就明显的颧骨也更突出了。
“辛苦了。”常戈握着冯滔的手说。
“辛苦倒没什么,只是没能守住林河。”冯滔布满血丝的眼睛湿润了,晶莹的泪水涌出了深陷的眼眶。
“冯滔,这事怪我。”罗正平拍了拍冯滔的肩膀,“第一师一开始就没有死守林河的任务,江淮分局只是要求一师机动防御,拖住74军,为主力打歼灭战争取时间。”说到这里,罗正平脸上露出一丝愧色,他这次特意亲临林河前线当然还是想守住林河。“受上次保卫战胜利的影响,我的头脑也有些发热了,心想74军就那两下子,再打赢一次没问题,于是我就提了个‘打好第二次林河保卫战’的口号,这是我的失误,动员口号没提好。”
“不,我也有责任。”常戈也面露愧色,“我没想到敌人会在那鬼地方钻空子,本来林河可以守住。”
“下一步怎么办?”冯滔问道。
常戈说:“江淮分局研究了一下当前形势,任河圩战役开始前我们有四座县城,现在全被敌人占领。为了保住江淮,谷司令员曾设想在敌74军由林河向徐楼驰援的路上设伏,再打一个任河圩式的歼灭战。可狡猾的唐金山一连几天都趴在林河城不出来。鉴于我们在江淮既无歼敌战机,又无立足之地,江淮分局决定,除留下一部分部队就地打游击外,主力全部转移陇海路以北,与黄淮部队汇合。”
“放弃江淮根据地?”冯滔吃惊地瞪大眼睛。他当然清楚,撤退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将遥遥无期。虽然自卫战争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上级领导一方面为放弃江淮根据地做撤退准备,另一方面,也极力争取至少保住一部分根据地。他当然清楚其中的奥秘,**只要能在江淮站住脚,就能很快赢得胜利,任河圩的胜利让他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就在昨天,根据战局态势,他还在乐观地憧憬着,内战即将胜利结束。在辞旧迎新的除夕黄昏,他的那一位,头戴水红色细呢贝雷帽,脖子上系着紫色丝巾,身穿深黄色呢大衣,配着紧身黑色毛料长裤和黑皮高帮高跟鞋,挽着身穿灰色棉大衣和灰色细布中山装、脚蹬黑色圆头皮鞋的他,漫步在林荫路下。千万根细长的柳树枝低垂在半空,树枝上长满了许多突起的嫩芽。路边的腊梅开满了黄蜡色的坛口状花瓣,散发出浓烈的香味。成千上万片宛如米粒大小的雪花从天而降,在空中悠闲转动着轻盈的舞步。远远近近,许多人家都在燃放鞭炮过年,电光闪烁,火蛇飞窜,响声震荡,烟雾缭绕。一股清风迎面吹来,把冯滔那一位脖子上的丝巾吹拂起来。绣着多片花瓣的丝巾翻卷着,遮住了她的脸庞
但是,仅仅过了一天,冯滔的所有美丽憧憬就被突如其来的变局冷酷地撕碎了!这让他怎能不感到惶惑和迷茫呢?此刻,他瞅着两位领导,神情还是有些不甘心,“主力刚刚在任河圩打个大胜仗,现在我们可以集中兵力反攻林河,夺回林河呀。”
常戈明白,夺回林河,形势仍会好转,但却苦笑了一下,“你的想法很好,只是目前唐金山据守林河,附近又有第七军和28军接应他。我们现在要打林河,就得同时跟蒋军三个军交战。”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眼下,我们还没有打更大规模歼灭战的能力呀。”
冯滔转了一下眼珠子,“我们可以分散打游击呀。抗日战争的时候,形势比现在还坏得多,但是我们靠分散打游击,最后都保住了江淮根据地。现在,我们分散打游击不是也能同样保住江淮吗?”
常戈这会儿笑得很自然,“过去分散打游击,是依据当时的环境。今天,集中兵力打大仗,同样也是依据现在的环境。”
“我们在这里跟日本鬼子斗了八年,没被日本鬼子赶走。如今打了半年自卫战争就北撤黄淮,只怕有些战士想不通吧?”冯滔其实还是自己心里想不通。
“这不奇怪,”罗正平拿出几页稿纸,“这就需要我们向干部战士说清楚,我们今天撤退不是一去不回来,而是准备以后的大反攻。我受分局委托,草拟了一份告江淮人民书,你这演过戏的大明星给推敲推敲吧。”
这个告江淮人民书并没有对外广播。还在冯滔看稿子的时候,一个坏消息顿时让罗正平嘴巴张的老大,眼睛瞪得溜圆。刚才有几架敌机轰炸了江淮电台所在的五柳村,播音员金嗓子小曹受伤了,两名电台技术人员牺牲了。虽然电台设备器材基本上没受损失,不影响播音。但是罗正平晓得,这时候了还播能哪门子音?他赶紧扫兴无奈地下令,广播电台暂停播音,这就转移到黄淮,一分钟也不许耽搁。
林河县城东关矗立着一套砖石结构三进式宅院,前后院里栽种的十几棵高大的松柏枝杈和房子两侧斜坡式屋顶上的青瓦几乎连成一片。两次林河战斗期间,宅院附近也落过几枚炸弹,但是房屋主体没有受损。蒋军占领林河后,这里变成了74军军部。这会儿,唐金山和少将参谋长杜松、秘书刘雁坐在前院正房华丽的厅堂里,瞅着摊在八仙桌上的军用地图,都没有说话。
唐金山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彩色水墨画,画的是一只大白鹅浮在水面上嬉戏,画面左边还配有草书写的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此刻,唐金山可没有那只鹅那么悠闲惬意,他两眼发呆,嘴唇撅起,心里好一番后怕,他隐隐觉得,如果****主要打击目标当初不是放在徐楼,而是放在林河,那他不仅没有林河大捷的荣耀,相反还会
“****主攻目标不在林河,真是万幸呐!”唐金山瞅了一眼参谋长,吁了一口气。
原来,此番会战一开始,各路蒋军都遭到解放军阻击,会战期间解放军阻击兵力占参战兵力的一半左右。用这么多人打阻击,是因为解放军指挥员一时拿不准选择哪路蒋军当主攻目标。74军在对林河攻击第八天之后,前沿部队报告,对面****阵地上出现大量北方口音的士兵;第二天报告,北方口音又突然减少了。江淮解放军士兵大多是南方人,黄淮解放军士兵大多是北方人,黄淮部队是在会战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