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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军装的陈墨山走进屋里,文达和严光喜赶紧迎上去,哭丧着脸,连敬礼都忘了。“陈长官,情况糟透了,****发起进攻时,参加会议的军官有好些都还没有回部队。据空军泉城机场说,鲁文才他们乘坐的飞机四个小时前在机场降落,随后坐汽车顶着风雪回部队。可73军说,至今仍未见到他们。三兵团的军官现在也没有回到部队。二兵团的唐金山倒是刚回部队的,可他说眼下什么准备都没有,仓促进攻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
陈墨山顿时急了,“那马育英呢?他、他应该能很早返回部队,告诉他,一定要坚守阵地,等候援军。”
文达苦笑了一下,“马育英在晚上七点冒雪到达瑶湾县城,然后他就在县城住下来了,没有返回26军军部。”
“什么?”陈墨山倒吸一口凉气。
位于鲁河以北四百多里的东岳山区,在一个被国民党73军临时征用为指挥所的村公所堂屋里,瘦小身材、小眼睛的少将参谋长季耘此时正满脸愁容地背着手围着火盆转来转去。位于屋子中央的八仙桌上的大蜡烛和东西两面墙上的蜡烛一起吐着腾腾的火苗,把屋子里照得十分亮堂。
这时,门外喊了一声“敬礼”,紧接着,大门开了,穿黄呢子大衣的鲁文才和成桂章、扁平脸的12军军长沈赫走进屋里,后面还跟着秘书白露、报务员金玉淑和三个勤务兵。
季耘见来人都是身披雪花,慌忙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军座,哦,不,应该叫您司令官,恭喜您荣升北线兵团司令官。一路上一直下这么大的雪,耽误了行程,让您受苦了。”
“好啦,不必来这些废话了。”鲁文才不耐烦地摆摆手,对于1943年就已经做到集团军总司令的鲁文才来说,现在这个临时的兵团司令官确实没什么值得陶醉的。随后他和成贵章、沈赫同时脱下沾着雪花的大衣和军帽,递给站在旁边的勤务兵,等勤务兵出去后,三人一起走到八仙桌前,分别坐到三张太师椅上,季耘也过来,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
“我在半路上就通过车载电台收到了陈长官打来的电报,说****向南线第一兵团下手了。”鲁文才指了一下桌上地图,见季耘点头,又接着说:“我们这里有什么情况吗?”
“我们这里一切正常,当面的****目前还没什么动作。”话音刚落,外面突然响起几声枪响,砰砰。在寂静的深夜,这枪声特别刺耳。
季耘见三个长官面露惊色,慌忙陪着笑脸,“这、这是对面的****在打冷枪。哦,自从我军进入共区前沿以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打冷枪。”他随后从桌上皮包里掏出两张电报,“陈长官已经连续来了两封电报,催问司令官是否返回部队,还要我部立即向当面****发起进攻。”
鲁文才接过电报,扫了一眼,随后把电报递给成桂章,然后托起下巴,眨巴一下眼睛,“金小姐,给陈长官回电,就说我已回到部队,北兵团将尽快向当面****发起进攻。”
金玉淑麻利地打开文件夹,记下电文,然后把文件夹和钢笔递给鲁文才,在他潦草地签上名字以后,再收起文件夹,向长官们敬个军礼,转身出去了。
鲁文才指着地图,对季耘等人苦笑了一下,“眼下情况不明,再加上大雪纷飞,强行进攻只能是自找麻烦。南线兵团的所谓进攻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所以我们也来个虚张声势,命令我军炮兵,向当面****阵地开炮。”
鲁文才命令下达后,从热被窝紧急叫醒的蒋军炮兵匆忙穿上军装,出屋后慌慌张张地揭掉已经蒙上一层白雪的帆布炮衣,把火炮推到发射阵地上,调试、校正、瞄准;还有一些炮兵赶紧从放炮弹的屋子里把一箱箱炮弹搬到火炮跟前,打开盖子,准备装填炮弹。
通通通,几十条火龙穿破漫天雪花,飞向对面****阵地。
74军军部设在鲁河南部的牛头镇里,这天深夜,陈书香挎着文件夹刚拉开房门,一股冷风夹着一团细碎的雪花就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公务在身,她仍然走出房门。院子里十分寂静,西北风的呜呜声和雪花的沙沙声听得清清楚楚。远处还不时传来密集沉闷的炮声,“轰轰”,这是74军的炮兵正在打炮。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遭袭以后,唐金山也按照陈墨山的命令组织部队向当面****阵地发起攻击。当然,和鲁文才一样,唐金山这也只是做做样子。
陈书香快步走进唐金山的屋子,由军用车载式柴油发电机组供电的大灯泡把屋子里照得格外亮堂,正趴着八仙桌看地图的唐金山见她神情紧张,就眨眨眼睛,“陈小姐,你怎么了?”
“刚刚收到26军的求救电报,”陈书香从文件夹里掏出一张电报递给唐金山,沮丧地说,“电报还没拍完,电台信号就中断了!”
“啊?”坐在唐金山旁边的杜松和刘雁同时惊叫起来,刘雁瞅瞅唐金山,又瞅瞅陈书香,神情有点茫然,“那、那这么说,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就、就算”她发觉继续说下去很不好就慌忙刹了车。这时,徐励走进来,举起相机对着唐金山按动快门,咔嚓一闪,然后她笑眯眯地说:“唐将军,您刚才看地图的效果好极了。”
唐金山疑惑地眨眼打量了徐励一番,心想,这女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对照一下楚州与林河两次战斗,她的嫌疑最大。可是蒋安邦却很信任她,这可怎么办呢?那么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要么她是党国忠良,要么,她就是隐藏很深的共党密探!二者必居其一!
天亮以后,雪停了,天色转晴。太阳升到空中,把温暖柔和的阳光撒到大地。太子庙战场,上百处余火仍在吐着黑烟,雪地里到处都是散落的背包、钢盔、枪支、炮弹壳、弹药箱、罐头盒等军用物资。几百辆美式卡车,几百门美式野炮、榴弹炮,几十辆美式坦克此时静静地横卧在开阔的原野上。
经历了一夜激战的战士们现在瞅着、摸着这些涂着青天白日标记的战利品,虽然大家眼睛熬红了,脸被熏黑了,但是人人兴高采烈。有的站在大炮跟前,有的爬上卡车、坦克,大家不停地挥舞着枪支,军帽、手巾,一遍又一遍地欢呼着。
大批蒋军俘虏被解放军战士押解着列队走下战场,许多人耷拉着脑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当他们从坦克大炮汽车跟前走过时,忍不住转头瞅了一眼,看着这些昨天还属于他们的美式装备,见谷雨等人抚摸坦克,好些人眼睛湿润了,泪珠顺着脸颊簌簌地往下流淌。
这时候常戈走近谷雨,小声说,被围敌军基本被歼,另有零散溃敌正在搜捕中,估计今天天黑前可以结束战场扫尾。
金堰西郊兵营,十几辆坦克停放在操场上,几十个装甲兵正在雪地里为坦克除雪、加油、注水、擦灰,作例行检修。虽然国民党当局尚未正式公布消息,但是太子庙兵败一事已经不胫而走。听说“成仁殉国”的官兵里有自己的同伙,装甲兵们普遍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此刻,大家脸色阴郁,嘴唇紧闭,只顾低头干活。
这时,有个装甲兵看见三个装甲兵军官陪同两位穿黄呢子大衣的长官向操场走来,赶紧丢下油盒,轻轻咳嗽一下。其他装甲兵也丢下手里工具,一起面向长官立正行注目礼。
陈墨山和蒋安邦走近坦克,在一辆坦克跟前停下脚步。仰望着两点六米高的坦克车体,陈墨山感慨地摇了摇头:“我真不明白,我们的26军和第一快速纵队都是拥有美式装备的精英呐!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就被****捣掉了呢?”
蒋安邦阴沉着脸,“也许我们败就败在美式装备上。”
“嗯?”陈墨山瞅了他一眼,显得很惊讶。
蒋安邦指了一下坦克,“长官请看,这是美国的m3a3式坦克。全部自重只有14吨,车体是用薄钢板制造的,这样的坦克毫无防护力可言,****扔炸药包甚至手榴弹都能把它炸坏。至于掉到了烂泥窝里,也就当然不能自拔喽。”说到这里,他抬腿踢了一下坦克车体,愤愤地说:“这也叫坦克?简直就是纸糊的蛋!”
随后,他又爬上车体,指了一下坦克炮,“陈长官,您知道这炮的口径有多大吗?37毫米!打不远也打不狠,杀伤力还不如六零炮呢!”他抬起戴白手套的手拍拍炮筒,“这也算炮筒子吗?又短又细,简直就是个烧火棍子!”
余怒未息的他接着又叹了口气,“我们很多人总拿拥有美式装备沾沾自喜,殊不知,拥有美式装备并不等于就拥有了美**队的装备!美国给我们的坦克是战斗全重14吨,炮筒口径37毫米的轻型坦克,可美**队自己装备的坦克是啥样的?战斗全重33吨,炮筒口径75毫米的m4中型坦克和战斗全重41吨,炮筒口径90毫米的m26重型坦克。美军一个陆军师的队属炮兵配备105和155毫米榴弹炮,数量超过八十门。可我军一个军的队属炮兵配备的美式榴弹炮只有105毫米,数量不过十几门。说白了,美国人给我们的所谓美式装备不过是美国淘汰、落后和过时的东西。我们花我国民众巨额的血汗钱买了一堆洋破烂、洋垃圾,还以为捡了大便宜呢!”
脸色涨红的蒋安邦跳下坦克以后,陈墨山拍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老弟,你太容易激动了。老弟刚才说美国人给我们的坦克是烧火棍子,而****连烧火棍子都没有,可他们照样打了胜仗,这你如何解释呢?”
蒋安邦鼻子哼了一下,“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一般情况下,骑自行车比步行快,开汽车比骑自行车快。可这自行车、汽车要是出了故障,推着自行车或者汽车走路能走过两条腿的吗?”
“推汽车走路?”陈墨山右手托起下巴,若有所思,他沉默了一会,又说:“老弟,你看通过此次太子庙兵败,我们能得到什么教训吗?”
蒋安邦苦笑了一下,“最重要的教训就是,我们决不能依赖吃洋饭!”随后蒋安邦叹了口气,耷拉下脑袋,“现实的教训就是,今后我们的坦克在行动时不要沾水,避免在水网地带行动。”
牛头镇,临街的一家小饭店里,摆放了五张方桌,十几个穿军服的顾客在闷头吃早饭。大家已经听到了太子庙兵败的消息,一种兔死狐悲的心理笼罩着官兵们,虽然天色晴朗,虽然碗里的蒸包、煎包、沙汤、油茶、豆浆不时冒着热气,大家的脸上却是一片阴暗。
矮胖的老板是地下交通员,前天他刚接到通知,这两天将有自己人扮作顾客来送情报。上边要求他只管按地下工作程序接收情报,不准当面识破送情报的。此时,他还是忍不住悄悄观察着就餐顾客,心想,这里头会不会就有自己人呢?会是谁呢?
刘雁、陈书香、徐励坐在靠西边窗户的一张餐桌上,吃完早点,徐励打开自己手提包,“今天算我请客。”
“算了,还是各掏各的吧。”刘雁和陈书香马上打开自己手提包,掏出钞票放在桌上。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吆喝“不许动!”,接着闯进几个握手枪的便衣。另一张桌子就餐的田小珍也刚刚把钱放在桌上,见风头不对,慌忙伸手拿钱。领头的大鼻子甩手给了一枪,“砰”,一个金边细瓷碗被打得粉碎,田小珍吓得脸色煞白,浑身哆嗦。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