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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少说,书归正传。
入了伏,天气便一日热似一日,直教人无法忍受,杨云也不敢轻易出门,日日窝在店中招呼生意。杨柳风周边的摊贩也一日日变少,想必都在家歇凉避暑。独独有一姓王名福的汉子,仍是日日出摊,无论寒暑。
这王福也是苦人家出生,无甚家财,日里和他父亲王老爹贩些瓜果售卖,每日落下几分银子,混个肚儿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六月里,王老爹无端得上心口疼的毛病,每日求诊抓药,不消多时便把家资花得精干透底。王福无法,只得让老爹在家休养,自己拼着伏天出来做生意,卖点时鲜果子,赚了银子好给老爹抓药。
杨云见王福在日头下晒的可怜,给他端了一盏酸梅汤过去,叫他消消暑,王福接过盏喝了,不住道谢。
回店的那一截路,杨云觉得从脸到脚都被热气围着,连手背上都出了一层细汗,衣衫早已湿透了,心中不由为王福叫苦。
到了午间,越发热了,街上没了人,道路好像忽然加宽了许多,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白花花的令人害怕。
杨云担忧的往门外看了一眼,王福已瘫倒在地,必是中了暑。杨云心头一惊,赶紧和店伙一起将他抬进店中。解掉他身上衣衫,又用湿帕子拭了全身,再给他灌下两盏汤药,王福儿才睁开眼睛来呼了口气。
王福儿谢过众人,挣起身子欲往外走去。杨云见他脸皮暗黄,病恹恹的没有一丝活气,开口劝道:“王福,今儿就算了吧,不要出去再烤那日头了,送了命了不是玩的,就在我店里歇上半日,明日再做计较。”
这不劝倒罢,王福儿听到杨云如此一说,眼中突然涌出一串豆大的泪水,嚎啕大哭起来。众人不知何故,又扶他在凳子上坐定,王福儿抽抽噎噎地说:“我死了倒也罢了,只可怜我那老爹在家中盼我卖了果子拿银子抓药吃。”
众人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都是一阵酸楚,眼睛发涩,差点陪他掉下泪来。
杨云可怜他,也可怜他老爹,遂说道:“王福儿,你家老爹吃药短多少银子,先从我柜上支去使,他日手头宽裕了再说。今日切不可再去吃那毒日头,白白送了性命,你老爹在家无依无靠。”
王福儿擦了擦泪,说:“王大哥,银子倒也不缺多少,只是我全副身家都在这瓜果摊上,一日不做买卖便一日没有进项。这天气又如此的热,这些瓜果一两日不卖掉就全烂掉了,莫说老爹,我自己也只得饿死了。”
杨云听他说得恓惶,花了二十两银子,将他那瓜果尽数买下,王福儿千恩万谢,又在店里歇了一会,才拿着银子给老爹抓药去了。
店里伙计和歇暑的客人都夸他是菩萨心肠,杨云只是发愁这百多斤瓜果如何消灭。发动店中的伙计都来吃一时也难以解决,放个两日又坏了。
也是碰巧,店里老来光顾的一位老丈对杨云说:“杨掌柜,老汉家里有一副榨床,还是四十年前我浑家从南边带过来的陪嫁,不如送了你榨水喝。”
众人皆不知这榨床是何物,老丈也说不清,只听他浑家说过是用来榨取瓜果汁水的,老丈北方人,也不知如何用,一直撇在家中角落。
杨云差伙计去老丈家取来,仔细一看,这榨床好生精巧。模样生的如普通长凳一般,两头共有四只脚,凳面向一端倾斜,并开有圆槽与流口,中间加一横枨。榨板如一把拍子,尾端插入枨下,采用了杠杆的原理,榨板手柄一端细长,圆在榨板前端,着力点选择十分合理。将水果放入圆槽,压动杠杆,汁液便由流口流至容器。
拭去灰尘,清漆透亮,光滑如绸,众人皆称精巧,好一个巧夺天工的器械。
列为看官,请原谅我笔拙,无法准确描述榨床的精巧。若是有兴趣,有机会可以去参观一下民俗博物馆,或许有幸能看到此榨床。
伙计洗净桃李西瓜等果子,一一榨汁,杨云一尝,味道酸涩,难以入喉,只有西瓜汁味道尚可。杨云以西瓜为主要材料,辅以其他汁液,反复调配数次,味道才慢慢和现代果汁接近起来。冰镇以后,口感更佳。
杨云心念一动,明代百姓尚无饮用果汁的的习惯,自己何不做这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将鲜榨果汁在杨柳风售卖,未尝不是商机。
又经过数次试验后,再加入砂糖等其它辅料,味道越发可口。杨云小范围内请人品尝,反馈信息良好,心中便有了底。
杨柳风冰镇果子露开始售卖了。于店中另辟一柜,柜上摞满瓜果桃梨等时鲜水果,色彩鲜亮,好不诱人。顾客指定果子,伙计现榨现卖,好不新鲜。果汁榨成后,盛以青花小盏,加入冰块,好不清凉。
结果可想而知,杨柳风又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是古代没有冰箱冷库之类设施,更没有大棚技术,各类瓜果无法长期保存、保鲜,时令性较强,瓜果成熟后需立即食用。好在杨云掌握了硝石制冰这一技术,制得冰块无数,雇人挖了一个大地窖,冰放入地窖,瓜果得以长期保鲜。顾客也可一年四季皆有果汁可饮。
第二十三章 献俘()
崇祯九年乃是多事之秋,此时李自成还是闯将,而第一任闯王高迎详正率部纵横于豫、皖、川、陕各省。高迎祥与各路流贼会师陕西,合兵二十万,直逼西安,连营五十里,烽火照西京。匪情如此,就算崇祯皇帝再沉稳,也会惊慌失措。
乱世出英豪,一个猛人出场了。孙传庭,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自动请缨,出任陕西巡抚,组建秦军,在陕西周至黑水河畔设伏,以逸待劳,拦截高迎详部。高迎详率主力部队行军至此,中伏,激战四日,力战不支,受伤被俘。
流贼横行数年,朝廷屡派重兵剿贼,贼反倒越剿越多,惊闻高迎详被俘,崇祯皇帝反倒不相信了。直至高迎详被押送到京城,孙传庭准备献俘阙下,崇祯才知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幸福来得太突然,崇祯喜极而泣。昔日高迎详率张献忠攻凤阳,掘了他朱家祖坟,时隔一年,终于将此逆贼擒获,一雪前耻。
献俘阙下,这可是的大仪式,崇祯却否决在皇宫举行的提案,不顾众臣反对,决定将这一仪式在外城举行。一来众人围观,可以好好羞辱这逆贼一番,二来让老百姓见识造反的下场,以儆效尤。
皇帝出城可是件大事,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现身于百姓之中,光是安保措施就让人头疼不已。无奈皇帝心意已决,京师三大营和御林军、锦衣卫只得加强防范。
献俘仪式的式地点早在数天前就已确定,数千民夫连夜在鼓楼外清出一片大空场,以黄土铺地夯实,再搭建高台一座,作为皇帝下撵之所。空场一里以内皆为士兵戒严,观礼百姓不得越过一里线。
这几日,卫戍京师三大营忙得不可开交,张磨盘效力于神机营,自是责无旁贷。
皇帝出城接受献俘,是一辈子也难得一见的奇事,京城百姓只要是能走会爬的几乎是全城出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掌管着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利,长期居住在深宫禁城之中,能够一睹真容,实属三生有幸。
闯王高迎详,出生草莽,自崇祯元年揭竿而起,统领十三家七十二营,拥兵数十万,纵横五省。如今兵败被俘,献俘阙下,是生是死,将听候皇帝发落。
一个是九五之尊,君临天下,一个是草莽英雄,横刀立马,今日就要当面对质。如此盛况,自然引人入胜。
七月廿一日,一切准备就绪,吉时一到,皇帝起驾。由三十二名太监所抬的帝辇稳稳的升起,一溜宫灯簇拥着御辇,沿着宫墙夹道走去。前面是三大营士兵们重革靴踏出嚯嚯之声,后面只听得见近侍太监们薄底靴轻快的步声。
远处的殿宇之外,满天皆是绚烂的晨曦,如此变幻流离的颜色,橙红、桔黄、嫣红、醉紫、绯粉泼彩飞翠,浓得就像是要顺着天空流下来。在晨曦中,前呼后拥的帝辇已经出了乾清门,广阔深远的天街已经出现在眼前。
出了禁城,尽是一眼看不到边百姓沿路跪拜,蜿蜒无穷。崇祯坐在帝辇上,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泛起了激动的红霞,心中暗想,如今闯贼一灭,天下即可大定,亦可抽出兵力收复辽东,自己的王位也就稳了。
张磨盘混迹于众多护卫军士中间,更是感慨良多。何为皇家威严?何为帝王气概?眼前这就是。
回想以前跟着混天王一伙乌合之众,自认为众横天下,威风凛凛,跟今日这气势比起来,真是以蝼蚁之力,撼巨象之躯。
杨云伏在人群中,远远看着帝辇上那个面色苍白,身材羸弱的年轻人。心中明白,几年以后,大明王朝二百多年的历史将在他手中终结,不知到时他该如何面对这国破家亡的悲惨命运。
御驾进入空场,三十二个太监跪地弯腰,将肩上的帝辇缓缓停放在高台之上。接着观礼大臣们徐徐入场,待众人站定,面向崇祯三跪九叩,山呼万岁。皇帝抬了抬手,示意众臣平身。
此时司礼官出来,清了清喉咙,抑扬顿挫地唱道:“献俘仪式开始,诸臣退下。”
众人一阵骚乱,弯着腰退着小碎步离开空场。
“奏乐!”司礼官拉长声调唱道。
刹时乐声大作,黄钟大吕、萧笙簧笛、编钟铜磬相伴而奏,真是声彻九重,荡涤人心,令所有官员和百姓无不面色肃穆起来。
接着是鸣炮,远处三座红夷大炮得令,炮手点燃火绳。
“砰!”
“砰!”
“啪!”
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三炮居然炸膛了,炮手立时血溅当场,身首异处。众人心中一惊,出现这种情况绝非吉兆。一名太监附在皇帝耳边说了几句,崇祯眉头一皱,脸色大变,很快镇定下来,坚毅点了点头。
司礼官再次唱喝:“将闯贼押上来!”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一散发男子被五花大绑着由一群士兵押至空场。仔细一看,纵横天下的高闯王也不过是一相貌普通的寻常人,虽然全身被缚,唯独眼中却发出凛凛之光。押解高迎详的士兵并未退下,强按着高迎详,迫使他跪下,然后分两列守在他旁边。
崇祯注视着百步以外那个被称为闯王的男子,见他目光凛凛,昂首望天,心头一阵不悦,正待发问,猛然轰的一声巨响,二人中间的空场刹时黄土四溅,烟尘升腾。
场内一声高呼:“逆贼劫法场了,看紧闯贼,莫让他跑了。”
无数士兵手持长枪冲入场内,瞬间已将高迎详层层围了起来。
轰!轰!轰!猛的又是三声巨响,士兵站立之处又出现了三次爆炸,残肢断体,武器衣甲漫天飞舞。场外百姓顿时乱做一团,四野逃散,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一时哀声四起。
烟雾还未散尽,四周的树上出现一群黑衣白巾男子,取出背上弓箭,搭弓就射,嗖!嗖!嗖!箭羽破空而来,包围高迎详的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另一队重甲坚盾的士兵立刻补上,竖起盾牌,围成一圈盾墙。树上黑衣男子抛下手中长弓,飞身下树,抽出长刀往场中疾奔而来。
八十步,六十步,三十步
一声暴喝传来:“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