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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守清的心又悬了起来。这几个还活着的“契丹人”若是任由灵州人审问,回头还能活着到自己手中吗?很显然,自家若是想要向上官邀功,活的绝对远胜死的,毕竟死人不能说话,不是吗?
“安副使不可……”突兀的冒出来这么一句,何守清马上停了话头,转而说道:“安副使若能把契丹人交由何某,在审讯之后,何某定将详情报与贵使,至于他们身上所携兵器,何某只需几件作为证物,仍可以谷物作价赎买,如何?”
安提亚诺深深看了一眼眼前这位原本不曾在意的宋国官员,虽然最初印象并不如何,但这会儿他的心中倒是多了几分认可,若是抛开立场,眼前这人的机变能力至少能与远在灵州的轩郎君(李轩)媲美。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家将主所忧心的购粮一事或许可以从这类宋国官员身上找找头绪,于是便随口试探道:“何通判莫急,契丹人多半不过箭矢贯通小伤,与活命无碍,本使尚有一议,何通判可愿一听?”
何守清再次扫了还算“活着”的契丹人一眼,暗叹这灵州人心肠冷硬的同时,也深感惊悚,灵州人如此凶悍,若再有争端,谁来约束他们?指望城外营地那些纪律混乱的禁军吗?他可不看好禁军的战力。
回过头之后,何守清变得沉稳了许多,“安副使尽请直言,何某洗耳恭听!只要无损荥阳百姓,本官定无不从!”
“何通判无需担忧,本使又非盗匪,与这荥阳……百姓何干?”宽慰了对方一句,安提亚诺继续道:“不瞒何通判,我家将主派正使奥尔基与本使一同出访,目的有二,其一,与贵国皇帝约定不得互相侵犯,其二,也就是本使职责——在这宋地购买谷物与种子……不知何通判可愿成全本使?”
互不侵犯?这种国事还轮不到自己掺合意见,但是购粮这事倒是不难,今岁秋末粮食丰收,谷价低廉,已损害到许多平民良家的生计,朝中虽拟设常平仓,却非一朝一夕之事,若能引得大户售粮,谷价必定抬升,与寻常农户倒是大为有利,说不定还可作为自家明岁大考之政绩!何守清把事情想了个清楚,才问道:“不知安副使所需数量几何?若是量多,本官可联络荥阳大户,想来万石1谷物还是有的……”
安提亚诺心中颇为惊喜,却不动声色的核对道:“万石谷物……我知唐石约为一瘦弱男子体重,贵国计量,一石约为几何?”
“一石……我朝一石远大于前唐之时,此处无有量具,本官只能约数,大抵两个成年女子体重之和,近乎一石。”何守清皱着眉毛解说道。
“两个女人的体重之和,万石……甚好!”咕哝了几句之后,安提亚诺贺了一声,断然道:“何通判有心了,既如此……共计十四个契丹人,五个……哦,六死八活,全部交由何通判处置,战利品留下半数,余者皆归何通判作为物证,总计定谷物……三千石!另由何通判联络属地大户,若能汇集谷物过万石,来日面见贵国皇帝,本使必不吝美言!”
三千石粮食不算什么,联络本地大户也不过几句话的事情,联络万石粮食对旁人或者很麻烦,但对自己?同样不是大事,何况若对方真能在皇帝面前提起自己……那可真是天大的好处了!何守清心如电转,仔细的计算得失,猛然发现,依眼前这黄头发灵州人的许诺,自己来年不但能入了朝中大学士的眼,甚至能够直达圣听!
这可是金银难买的好事!
做官,做官,做外州的官和做京官能一样吗?何守清对这些再清楚不过,他这个京畿周边的五品官,说是朝廷大员,实际上若无朝堂旨意,想见皇帝同样是千难万难,如今有这样直达圣听的机会,怎能不努力抓住?
这可比冒着惹怒灵州野蛮人强买马匹的预想好太多了!
何守清强忍住乱跳的心,面色潮红的抱拳拱了一拱,朗声说道:“多谢安副使成全,何某必定尽心尽力!”
安提亚诺尽量维持着平静的表情,说道:“既如此,击掌为誓!”
两只手掌拍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家伙心中同样激动不已——嘿,咱可不是光会俏皮话的!将主忧心的大事,办成了!虽然只有万石粮食,但终究是个好的开端不是!
不过,万石、万石粮食够多少人吃多久来的?这个回头还有仔细算算……
处理妥了所谓‘契丹人’的事情,而且与本地官员达成了共识,安提亚诺的事情并没有完,余下与石郭两家的交涉同样琐碎而麻烦。
好在有何守清在前做榜样,石坤与郭耀庭已经蹭了一鼻子灰,拳头不如人的情况下,即算不甘,又能如何?
而在接下来与石郭二人谈判的时候,安提亚诺同样在粮食换俘虏的交易上加了条件——查找和拯救一些人。
什么人?一些被俘盗匪的家人。
要知道被俘获的石郭两家的家丁家将不过二十八人,还有别的势力派来的探子或者家将。而这些人中,总有一些人并不是心甘情愿找上门来的,这些人或者家人被人所控,或者有这样那样的缘由而不得不冒险。
这类人怎么处置?
杀了?那并不符合灵州人向来的习惯,因为这些人有罪不错,但还算不上死罪。
放了?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杀了可惜,又不能放在亲卫队伍里,怎么办?
于是,清早奥尔基曾与罗开先汇报了几句,得出一个结论——放到赫尔顿手下磨砺去,反正赫尔顿在汴京那里应该缺乏人手,把这些倒霉蛋补充过去再好不过。
但想要这些人收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首先要做的是把这些人的家人救出来,或者说控制在手中。
寻找一些宋国平民这样的事情交给谁?罗开先本人不能出面,奥尔基总揽杂务也不能兼顾,所以之前安提亚诺回院子里听通报的时候,交给他了。
这样一个琐碎的活,若是安提亚诺亲自带人做,也是个麻烦事,人生地不熟,两眼一抹黑,怎办?
这样一个罗开先和奥尔基都拿不准注意的事情,到了安提亚诺这里,还真的碰巧找到了解决办法——没有比石郭两家这样的地头蛇在合适不过的了。
面对这样压到头上的差事,石坤和郭耀庭能说什么?他们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
安提亚诺与何守清交接的时候,他身后不远院落内的箭楼上,石勒嘀嘀咕咕地对罗开先说道:“难怪被称作舌霸王,安提亚诺这家伙的舌头真是灵巧,汉话说得比俺好,连官话都学会了……瞧那宋官的高兴模样,莫不是把安提亚诺当成了他的上官?”
罗开先憋住笑意,回复了一句,“嫉妒了?石勒你平时练箭的时候,安提亚诺可没闲着,没见他路上都在不同追着那个叫贾仁的商人说话?”
“俺才不嫉妒他!”石勒一脸不屑地晃了晃头,“俺怕说话多了,舌头磨薄了,就没法吃肉喝汤了!”
“狗日的,胡说八道!”没好气的拍了这厮一巴掌,罗开先弓着身子站起来,“我走了,你这厮要盯好的外面,有敢来捣乱的……”
“安心,将主!俺敢说射他眼睛,绝不会射到鼻子!”石勒大大咧咧地回复了一句。
跳下了这箭楼,罗开先悠悠然地向回转,心里品评着看到的一切,宋人的表现看在他眼里,更出彩的却不是宋人,而是自己的手下安提亚诺。这厮平素喜欢多嘴多舌,真到了正式场面,也还不错,而且比自己更适合处理这样门面上的事情。
比如说眼下这事,虽然震慑稍嫌轻微,却也足够,尤其试探出了官方交易这种操作,与当事的所有人来说,都称得上利人利己。
对罗开先来说,这个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
住:1石,dan,古时计量单位,一石为十斗,一斗为十升。唐一石约为53公斤,宋一石约为97公斤,而秦时一石约有109公斤,到了清代,一石却仅为28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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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节 赫尔顿问对()
回转内院的路上,罗开先颇有些我心悠然的感觉。
从当初决定带领希尔凡一众人回归东方的时候算起,他还是头一次有了这样轻松了一点的感受。
一步步慢慢走,一步步悠然回想。
若说最早在东非到拜占庭这一路还算轻松,但那个时候孤身只影又何尝不是处处危机?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罗开先一个人走天涯又怎能不处处小心?
至于后来在雅典收了一批角斗士之后,他才可以睡得稍微安稳一些,但开始忙碌的事情就变得多了起来,那会儿,他不但要重新调整自己的战斗能力,还有学习各种语言,更为重要的是要收服角斗士们的人心,同时还要给角斗士们灌输自己的战术理念……如今看来,那个时候的任何一项都是在打基础。
在那之后,从抵达希尔凡一直到回归灵州的路程用了一年半,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已经算不清自己都做了那些工作,充任了多少角色。无论是战争统帅、杂务主管、技能教官,还是工程师、医生、商人,他都曾充任过,甚至偶尔还要扮演民务法官和……孩子王!这其中的辛苦又有哪个人能够猜想得到?
历尽艰苦抵达灵州之后,事情变得更多,不过也让人感到很充实——那一点一滴建设自己家园的感觉真的让人很有满足感。
如今的日子便比以前轻松多了,眼前这个境况需要他低调隐匿身份,必须他亲自处理的事情就变得更少,除了一些把控方向的关键事情,余下皆有手下人自己把握——这对他来说就是个检验之前付出的季节,收获的季节。
而刚刚看到安提亚诺还有诸多亲卫的表现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自他胸中涌起——安提亚诺这厮原本不过是角斗士中不起眼的一个,如今却可以与这宋国的地方大员有来有往的口舌对阵,且格拉斯这种血气灌脑的家伙也能分得清比斗与杀戮,并能够在关键时候收放自如,十二人对阵四十六人,两者谁强谁弱很难说清,但十二人打到四十六人,还保证每一个倒下的敌人伤而不死,那就不是时下随便一只队伍都能做到的事情。
一切正在向他所预期的那个方向前进,他又怎能不自得呢?
这种饱满的情绪一直持续到雪停之后的黄昏时节,赫尔顿的到来。
……
从开封府到荥阳距离并不远,也就二百多公里,放诸后世走高速公路也就两个小时的事情,但在这个时代,即使全速骑马半路不停歇也要一整天的时间,何况还恰逢连夜的雪天?
牛腿蜡烛照亮的宽敞大堂里面,炭火在铜炉里面哔哔啵啵的燃烧着,不同于灵州还在沿袭唐式小桌矮几,这大堂里摆了十二把木质高背靠椅,中间更是纵向拼起来拜访了两张硬木大方桌,方桌之上摆放了许多个瓷质果盘盛放着瓜果干果之类,另外还有一把陶壶沏满了煮好的团茶。
罗开先、奥尔基、安提亚诺三人并赫尔顿还有金骞五个人坐于一堂。
“将主,属下已在开封府三十里外东郊购买了一处庄园,总计用了金子……一千两,两是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