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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儿子惶恐的表现有些不满,瞥了他一眼,吓得其脖子一缩。论赞婆长叹道:“如今这天下,除了大周,已无我等容身之处。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惶恐又有何用?”
嘴里平淡地安抚着儿子,说着,论赞婆情绪也不禁有些波动:“想不到我家三代效忠吐蕃,为国拼伐,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父子伤肾间,在院外走进一名军吏,瞥了他们一眼,倒未有什么不逊的举动,只是语气中透着警告:“赞婆将军,当朝驸马、持节陇右诸军州大使,元大帅到了,马上就要来拜访。都督让在下通知你一声,做好准备吧。”
闻言,论赞婆回过神,在儿子的搀扶下起身,回了个礼:“多谢提醒。”
望着军吏退出去,论赞婆摆脱搀扶,满面威严地对其子吩咐道:“让所有人都出来迎接,若所料不差,我们的命应当保住了。都给我打起精神,不要丢了,噶尔氏的尊严!”
“是!”
很快,寂静的小院被一队稍显蛮横的甲士占据了,众星捧月下,元郎君走了进来。在堂间接受了论赞婆父子的拜见,瞥着满脸朽态,垂垂老矣的吐蕃贼酋,问道:“你,就是论赞婆?”
论赞婆也稍稍打量着元徽,年轻英武、自信强势,这是论赞婆最直观的感受。不过在元郎君审视的目光下,论赞婆也不禁感到些不自在,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应道:“正是罪臣。。。。。。”
“陛下还未出具对尔等的具体处置意见,你还称不得周臣。”嘴角一咧,元徽随意地说道。
“大帅说的是,在下失言了!”见元徽“挑刺”,论赞婆脸上老皮抽搐了几下,赶紧换了个自称。
注意这老酋低眉顺眼的表现,元郎君站起身,走到其面前,幽幽然地感慨一句:“过去三十年,你们噶尔氏兄弟,执掌吐蕃军政。钦陵主内,你主外,屡屡领军侵我中国,杀我军民。原以为是怎样一个凶神恶煞,没想到,却是这样一个苍髯老朽,有些让人失望啊!”
元郎君的语气中有讥讽之意,论赞婆闻之身体微绷,随即便释然,垂下头,语气间满是苦涩,摇着头:“彼时各为其主,在下不敢不尽力。如今,在下已是迟暮之年,又为丧家之犬,只求得一栖身之地,子嗣传迭。若天朝欲治纠前罪,在下愿伏首。。。。。。”
这论赞婆显然是“汉化”极深的,一口中原官话说得很标准,若不是他那身服饰,绝看不出是个吐蕃人。
见其神情落寞,姿态放得极低,元徽脑中只恍过“英雄迟暮”这个字眼,于吐蕃而言,论赞婆确实算得上英雄。不过于大周军民而言,彼之英雄我之仇寇,足以诠释。可惜,女帝想要的,便是当初的大敌臣服于脚下,那种成就感,足以满足其虚荣心。
思及此,再见着老实的论赞婆与其身边惴惴不安的后辈、随从,元徽忽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虽然时常无聊,此时却也无心对这老酋冷嘲热讽了。
随意地摆了摆手,元徽淡淡道:“大周海纳百川,陛下更是德被万古,你若诚心来归,我天朝自有收纳的容量与气度。陛下已有意,让你一家,去洛阳觐见!”
听元徽之言,论赞婆大松一口气,转身面朝东面,感动地疾呼:“皇帝陛下真圣天子!”
“不过,你出发之前,本帅却有些问题想要问你。”默默观察着其表演,倒是有趣,待其表演结束,元徽方才说道。
“大帅请说,只要在下知道,无不可言。”有些夸张地拭去眼角的泪水,论赞婆躬身应道。
屏退旁人,独留论赞婆一夫,元徽向他打听着吐蕃国内的情况,尤其是军政情况。果如其言,论赞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从其言,这些事情,郭元振也问过。。。。。。
随着论赞婆的介绍,元徽对吐蕃此时的情况,也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果然,论赞婆还是很有用的。
“在下此番投效大周,带来了一份礼物,原欲献给大周天子,现在想来,对您的用处或许会更大!”在元徽消化所得之时,论赞婆忽然说道。
闻之,元徽一下子来了兴趣,问道:“什么?”
在元徽的注视下,论赞婆站了起来,伸手解下外服,又脱下内衬,用力扯开,自其中掏出一份薄丝布,呈给元徽。
摊开一览,那是一份地图,论赞婆在旁解释着:“这是吐蕃国内的城池、隘口、道路情况,以及各地兵力布防图示。。。。。。也许内乱之后,会有些变化,但想来对大周,还是有用的。”
岂止是有用,简直是有用,元郎君两眼放光,瞥着这老酋,总觉这桥段极其类似“张松献图”。
拿起手中地图,元徽语气都柔和了不少,轻笑道:“我原本对尔等来投还心存疑虑,但有此图,可显足下诚意。。。。。。”
英俊的面庞几乎笑成一朵菊花,元徽起身,指着论赞婆的穿着,温和地提醒道:“既入大周,当为周臣,穿中原服饰。去洛阳面圣,这身衣服,还是趁早换掉。”
元徽这说法,也是说变就变了。
“是,多谢大帅提醒!”论赞婆身体则是彻底放松下来,谨慎地应道。
论赞婆的目光瞥向元徽手中的地图,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之情,然而一思及国内赤都松赞对噶尔氏的血洗,眼神又坚定起来。
仇恨的力量是强大的,有的时候,足以让一个人放弃心中的底线与坚守。
元郎君,则没空理会论赞婆的复杂心理了,离开院落,继续研究那张“宝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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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3章 目标:石堡城()
当日,元徽便令蒙令卿派了一队骑士,“护送”论赞婆父子及少许投效的吐蕃贵族前往洛阳,待遇比起初时,可要好许多。
至于虽论赞婆同来的千余士卒,则暂时被收编了。
而元郎君则将郭元振、蒙令卿、薛讷三人召至使府,掏出“宝图”,与其分享。初时,只瞄了一眼,郭元振便来了精神,比起昨日完全换了副嘴脸,稍显急躁地探过了头。连薛讷两眼都不禁放光,一向僵硬的面庞线条都柔和了许多。
这张图,最重要的价值所在,并不是各处关隘的兵力配备,如论赞婆之言,这些都是可变的。反倒是,那些城池、关隘所在,地势、气候,以及探明的道路、小径。
于中原而言,吐蕃那大片国土,从来都是神秘而模糊的,虽知其辽阔,但是具体如何,仍旧不为人知,仅凭几十年来偶尔往来与吐蕃的使者,实在难以窥其全貌。
但有了这幅地图,至少从纸面上,终见其廓。尤其是那些表明的路径,备注的地理情况,实在有些吸引人。
伐吐蕃,若一路莽过去,绝对会在那高山绝岭间撞个头破血流。但有道路指引,虽然同样困难,但难度仍旧大降,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绝对能从吐蕃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三位,有何感想?”一手撑在铜案上,元徽观察着三人的表情,轻声问道。
“从来都是吐蕃侵我,我当反攻之!”郭元振直起上身,直接答道,眼神中闪着锐芒:“得通道路,或可趁势进击,一一雪前耻!”
注意着郭元振的目光,这厮说话时分明在瞄着吐蕃的都城,逻些城。显然,郭元振其志不小,不过想打到吐蕃都城,却是异想天开了。
“郭都督壮心可嘉,但是切莫将事情想得简单了!”难得地,薛讷主动发表意见:“一张地图,并不能左右战事。大周之外,群山耸峙,险隘甚多,又有吐蕃人层层守备。纵使进攻,亦需一城一寨地去拔,岂是易事?”
郭元振当然不会将事情看得那么简单,军争大事,他岂会不审慎,只是被薛讷这么一说,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当即驳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徒据险要,便能守国的。但得十万猛士,必可克关夺寨。”
“吐蕃亦有兵数十万,郭都督何以如此藐视之?”薛讷神情平淡,淡定反问。
“彼辈部落杂聚,乌合之众,岂能挡我陇上勇士?”郭元振这是有些不讲理了。
吐蕃军力,当然没有其嘴里所说那么弱,否则此前也不会屡有败北之事。不过那是过去,现在,吐蕃国内可不一定有能替代噶尔氏兄弟的统帅之材。
“耗费国力,牺牲士卒,去夺穷山恶水,不毛之地,实好大喜功!”
“以攻为守,卫我国土生民,何过之有?”
“。。。。。。”
听二人争论,元郎君在旁兴趣盎然,当着吃瓜群众。至于蒙令卿,一脸懵逼,根本插不上嘴。但见薛讷脸色动容,声音中带着火气了,元徽方才拍了下铜案,止住二者的争执。
瞥了瞥两人,方才开玩笑似地说道:“我等就不要于此纸上谈兵了,未有朝廷诏制,擅自掀起战端的罪责,我等可担待不起。”
“从来都是吐蕃厉马秣兵以向东,难道我天朝军民,只能被动挨打应对?”闻言,郭元振顿时表示不屑,有点以偏概全的意思。
目光微闪,郭元振瞟着元郎君:“不知大帅,有何见解。”
显然,嘴里说的,不一定是心里想的,郭元振此时应该就是这样的情况。注意到其平静的眼神,元徽嘴角掠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性感的胡茬,淡然道:“其他暂且不提,但此城,却是可以主动出击拿下的。”
目光顺着元徽的手指移动,发现其点在西南侧的石堡城上,郭元振眉毛一扬,观察着元徽的表情:“大帅想要打石堡城!”
“然也!”元郎君自信点头:“石堡城的情况,想必郭都督也清楚,控两国边塞咽喉,吐蕃据之,则时以东出侵我;我军拔之,则足以之为基,辅以周边隘口,设起一道足够稳固的防线,将吐蕃人当在拉脊山以西。”
“彼时攻守之势相易,有此图,我军可轻易拓地千里!”在石堡城周边划拉了一个圈,元徽目光炯炯:“再临大非川,亦非难事!”
元郎君之话也是点到即止,至于更多的,他根本无意。嘴里吹牛逼、灌鸡汤,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要是自己都当真了,那问题就大了。
吐蕃不是那么好打的,仅那复杂险峻的地势便足以让人却步,其中艰险不是一张军事地图就可以弥补的。还有不可避免的高原反应,若深入其境,还要考虑漫长的补给线。最重要的,以如今大周的国力,根本不容许对吐蕃有什么“非分之想”。
但是,趁其动荡之际,拿下石堡城,取得战略主动,为日后做些准备,打些基础,却是可以尝试一番的。郭元振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的,以攻为守,打吐蕃,不是为了其国土,那削弱这个恶邻的实力,保护本国领土的安全,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心思不管如何变化,元郎君表情始终淡定,当着几人的面,提笔快速写了一篇奏章,推至案中央,轻笑道:“吾奉诏节度陇上,本为提防吐蕃乱局,以备不测。”
“不过,如今吐蕃仍未有表露攻我之心,我却有谋彼之意。我意上奏神都,请皇帝允,择机出击,拿下石堡城。三位愿共署名否?”
元徽的目光,稍显玩味地打量着郭元振。注意到元徽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郭都督毫不犹豫地接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算某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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