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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怎样,作物的收成预计如何,市场上能卖到一个什么价钱,如今都施什么肥料,如此等等,两人在日常农事的问答中,闲扯了很长的时间。然后,镜头逐渐拉远,从这两个田间地头的人,拉到整个田野,拉到整个大地,镜头越拉越远,这两个在田野上交谈闲聊的人,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乃至于几乎小得看不见。
逸晨先生说,他最喜欢这样的镜头语言。
这形象地反映了导演的人生观:我们生命中那些不堪承受的沉重痛苦,放在广阔无垠的大自然中,其实非常渺小。两个人就在大自然中聊着普普通通的农家事务,就这样聊着,心胸就变得开阔,痛苦也就不再像高山一样挡在面前,人类的一己悲欢,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融化在大自然的宏伟交响曲中,心灵由此得到了净化和治愈。
逸晨先生说:“这就像是中国的山水画。渺小的游人伫立于高耸的山峦和宽阔的江流边,所有的情感,就算是人类的全部历史,全部所谓成就,在天地之间,山水之中,其实,全都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我深以为然。
正是冬湖小镇及其周围原始的荒野与森林环境,融化了我写作过程中内心的创痛,使得我能够穿越生命中的急流险滩,一路秉笔向前,向前,向前。
就是在那时,我就决定,在完篇所有的正文故事后,还要补写一卷冬湖札记作为后记,感恩大自然对我们的启迪和包容。
第九百六十八章 林间午餐()
一 (一)
午餐时,逸晨先生、沈先生、卡佳、梁欣,还有我,我们五个人坐在一片淡青色的花朵之间,一边吃着自己烤制的淡咸味的奶盐面包片,一边听着便携式留声机上的老唱片。这架手摇发电的便携式留声机,可是沈先生收藏的宝贝,被视为营地的镇营之宝,寻常客人,沈先生是断乎舍不得拿出来玩的。
今天的黑胶唱片,播放的是一个50年代的乌克兰歌手演唱的抒情歌曲。
沈先生一边听他吟唱,一边逐字逐句地给我们翻译个次数。
歌手的每一个词都浸透着爱情,饱含着叶芹草的蜜汁,散发着丁香的馨香。
我记得里面有些词写得非常经典。
比如:“真正的幸福,都不是靠尽力追求而来的”、“人所需要的是关心,而不是金钱”等等。
我们在留声机的唱片旋律声中,听着风儿吹过高高的林梢。
春风,真是一个勤快的当家人。
它到处转悠,连在枝叶最稠密的地方,也没有一片它不熟悉的叶子。
不知道哪里的水滴落在石头上,发出叮叮咚咚好听的声响。
石头又大又坚硬,也许还要在这儿卧上一千年,水滴却仅仅活一瞬间。
水滴可能觉得自己很弱小,很无助,对世间毫无作用。
然而水滴石穿的道理却是千古不变的,那许多的水滴千年万载地汇合起来,力量之强,不仅能滴穿石头,甚至还形成巨大的洪水,滚滚急流,竟把石头冲走。
所谓弱小和强大,哪里有一定呢。
妄自菲薄和妄自尊大,都是不明白大自然的奥妙精深所导致的吧。
面包篮快要拿空的时候,梁欣对卡佳说:“时间过得真快啊。不知不觉中,春天快要过去了。我们的春假也马上要结束了。我们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还真是舍不得啊。”
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在这段日子里已经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卡佳的眼睛里,也满是离情别意。
逸晨先生看着他们的依依难舍,对我说:“如果每一个年轻的和年老的人在迎接春天的时候,都能想到,也许这是他生命中最后一个春天,他以后永远也不会返回到这个春天了,那么,他在春天的森林里野餐的欢乐便会增加千万倍吧。”
我说:“是啊。和我们一起野餐的人,也不会永远坐在我们身边。也许,这就是我们这些人最后一次坐在一起野餐了。”
事实证明,这真的是最后一次我们五个人坐在一起野餐。
后来,卡佳跟着他家的一个表亲去了首都谋生,在那里找了个姑娘成了家,再也没有回到冬湖小镇来。沈先生在数年后也离开了冬湖营地,去了非洲负责一个新的投资项目。逸晨先生去了泰国宗通寺出家,随后去了缅甸的森林禅修,不久后就病逝了。梁欣签约了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成了他们的主摄影师。而我,也终于还清了收购带来的债务,从SPE赎回了自由之身。
我们真的再也没能聚在林子里享受过这样美好的午餐。
梁欣后来还去那个国家的首都看望过卡佳和他的妻子,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得齿白唇红,像小天使一样可爱。卡佳经常给他们讲中国和日本的故事,这些故事都是梁欣当年讲给他听的。梁欣去他家的时候,小孩子会用中文演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还有日本歌曲《樱花》,知道孙悟空和桃太郎。
梁欣后来对我说:“我可没有教过卡佳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不知道他在哪儿学会的。”
我说:“是我教的。”
卡佳那时候对我说,想听我唱一首中国风格的传统歌曲。我就给他唱了《阳关三叠》,但他表示太高深,不能欣赏。然后我就唱了这首茉莉花。这首他很喜欢。他说,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女人就应该如同这曲调一样,是柔情似水的。
梁欣说:“要不,我们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卡佳吧。他也还记得你呢,还有兰陵王和那支猎枪。”
我笑了笑。我说:“有缘分再说吧。”
很多青春的往事,就如同流水一样,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不喜欢面对物是人非。宁可把过去的记忆,原汁原味地珍藏在记忆里。
(二)
后来,逸晨先生出家后,我还独自一个人到过这个营地来度假。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沈先生已经接到新的任命,在收拾行装,等待奔赴新的岗位了。
只是他的继任者因为家里的突发情况耽搁了一点时间,没有如期赶来交接,所以他得以暂留一会儿,正好,就赶上了我来度假。
我们再次在冬湖小镇见面,谈起过去的事情,和如今的人事变化,都颇有世事沧桑、白云苍狗的感慨。
沈先生说:“我们在这小镇子上,还是有过不少好日子的。你什么时候把它们写下来吧。”
我说:“干嘛不自己写呢。你也曾经是写作者啊。”
沈先生说:“写作这种东西,不能中断的,像我这样,混了这么多年的俗务,现在就算是想写,也坐不下来了,笔端干涩,思维僵化。”
他说:“但是,那些珍珠般的日子,就此消失了,也是挺可惜的。你写出来,它便可以保存得久一点。至少,我肯定会去买你的书。”
我便告诉他,我生平最想要写的一部书,就是在冬湖小镇开始做正式的书写的。我早就计划好,要在这本书完本的时候,补写一个《冬湖札记》来纪念在这里度过的那些时光。
我送给他一本《札幌日记》,那是我保存下来的最后一本了。
我说,《冬湖札记》写出来,大体就类似这本日记一样,也会是随意侃侃而谈的随笔。
沈先生说:“随笔就很好。自然而然,言为心声。年轻时候都喜欢看结构严整的小说,现在上了点年纪,倒觉得随笔,才是阅读最轻松的,可入目,可入心,可入脑。”
他说:“你写吧。逸晨上次在这里的时候,拍了一张冬湖的环湖大全景照片,如果他儿子没有意见,就送给你做封面好了。”
他还不知道我和梁欣如今在业务上已经是关系非常密切的合伙人了,情谊如同亲姐弟一般。
梁欣当然同意了。他好奇地看着父亲当年的摄影作品。他说:“他一定是接我来营地之前拍的。你看,这还是严冬季节的景色呢。我来营地后,一直都跟着他活动,寸步不离,不记得他什么时候去拍过这样的照片。”
也许,那时候逸晨先生就了知了我的心事吧。
他可能已经猜到了,我将来有一天会要写一本有关冬湖小镇的随笔。
他自己始终没有用过这张照片,而是把它作为临别礼物,留给了沈先生。
可惜,这里不能给文字配上图片。
所以,也就不能展示给大家看这张珍贵的照片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物是人非(上)()
一 (一)
我和沈先生并肩走在当年曾经多次踏青过的林地里。
这时候已经是夏天了。
我们跨过当年淙淙奔流的小溪,现在它的水量没有以前那么充沛了,有时候在秋季会断流。
我看着这潺潺的流水。
自从我们分别以来,不知有多少水流走了,也不知道又多少个旧我业已消亡。
我向沈先生打听以前认识的镇子上的一些居民。
现在,经过镇子的复线铁路已经通车了,镇子成为了这片地区的交通枢纽,规模也随之扩大了三倍。随着火车通车而来的,是大量的外来人口。外来的移民们在这里开设了很多酒店、商店、饭店,逐渐地成为了小镇的主角,而冬湖镇原来的本地居民们,则因为不太适应这种新形态的生活,而逐渐离开了小镇,搬迁到别的地方去定居了。
沈先生说,跟我最熟悉的邻居大婶,在一年半以前就卖掉了在镇子上的祖屋,搬去了另一个更为偏远安静的小镇,继续过她习惯的世外桃源式的生活了。她留在这里,做生意的时候不会那么诡诈地谈判和不择手段地竞争,很快就被外来的移民击垮了小小的家庭旅店,种植的东西也比不上后起之秀的大农庄的产品。随着这里成为著名的狩猎基地,传统的渔猎收入也变得越来越不可靠。渐渐地,一家人在这里难以维持生计。
沈先生说,她一家搬走的时候,大婶牵着那只黑狗,在菜地里唉声叹气地逡巡了好一会儿,惋惜今年种下的菜还没有完全收获上来。
沈先生看到,就安慰她说,新主人肯定会好好收拾这些菜的。
她摇摇头,对沈先生说,新来的主人肯定会把菜地给毁了。他们买下这里,是为了建一个便利店,他们已经规划好,要把菜地这块空间用来做个小的热饮吧,在里面提供免费的WiFi。
她问沈先生,什么是WiFi。
沈先生只好简要地回答说,就是能让人随时随地和世界保持联系,知道世界各地此刻都在发生着什么事情的一种工具,类似收音机和电视机,但是消息传播更快。
大婶问,就是用大家手里拿的电话看吗?
沈先生说,是的,电话和电脑都可以看。
大婶表示不能理解。她说:“要知道世界上的那么多事情做什么,难道我们普通的人能管得了吗?”
她说:“我小时候,镇子上的老辈人都说,那些新玩意儿都是魔鬼的发明。一个人要少和世界上乱七八糟的事情在一起,要多和上帝在一起,多在森林里听听鸟鸣,多看看头上的星星。那都是我们人类祖祖辈辈亲密无间的东西。现在的年轻人,心里乱糟糟的,都不知道塞了些什么。”
她继续看着菜地叹气说,这么肥沃的土地,不用来种点什么东西,长得这么好的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