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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我,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小妹妹,你要是总这样心不在焉地走路,早晚有一天会被轧在车轮下的!”
可是,我并没有心不在焉啊!我很确定,因为离开了小巷,拐上主街,我当时还是挺小心的。是他的车子开得太猛了,发现情况以后,想要刹车,却因为车子自重太大,惯性的力量太强,而无法及时停住!他给自己预留的刹车滑行距离,实在是太少了。
我看着他,也忍不住深深地叹息了一下,说:“先生,您要是总这样凶猛地开车,早晚有一天,还会轧到别人的。”
他看着我,说:“我们开军车的,就是这种开法的。我们以后可不是要在城市的大马路上开车,是要在炮弹不断掉落、弹坑满地的战场开车。”
我说:“但是你现在就是在城市的马路上开车,这里有行动不便的老人家,有怀孕的妇女,有到处乱跑的小孩子。”
他看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个不以为然的微笑。他说:“好吧,今天算我又惊吓到你了。你那个戴着墨镜开车的哥哥呢?今天没来接你吗?”
他说的是高雄。
我摇头说:“今天没有。”我心里想着,若是他在,若是他看到你又差一点轧到我,不知道他会怎样反应。
那个卡车司机说:“你要去哪儿?我载你一程?今天的事情,你别对别人说?”
(三)
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军车里。
我以前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庞大的汽车。
爬进如此庞然大物的驾驶舱里,我在司机旁边坐了下来。我习惯性地往身后拉了一下,随即惊讶地发现,侧座上根本没有安全带!
坐在司机的身边时,我产生在山顶上俯视众生的感觉,好像正在散开的密集人群是地面上蠕动的蚂蚁群一样,而我所在的这个巨大的冰冷的机械力量,可以在一瞬间让整个蚁群都进入毁灭。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到“坦克”这个词,并且突然理解了人类爱好巨大机械的原因。
在车子颠簸起来的时候,我仍然在想着有关机械力量与有机体毁灭的事情。我的胡思乱想被又一次的刹车摇撼得消失了。我向前栽了一下,然后在突然的启动当中又被猛推了回来,我的头砰地一下撞到旁边的车窗玻璃上。
司机的动作很猛烈。他大幅度地扳动着什么,转动着什么。他的手肘部不断侵略我的空间。他一边这样操纵着这股野蛮的力量,一边用余光看看我说:“你坐稳了。”
那天下午,我要去的地方,就是家里。正好,那也是卡车要去的方向。所以,当天,大卡车一直把我送到了家所在大院的传达室门口。
当我从那个高耸的庞然大物里面钻出来的时候,我看到守门的老伯大张着嘴巴看着我,就像看着一个系着围裙的厨娘从一辆冒着硝烟的坦克里面出来。
(四)
“其实,我以前见过你。在上次压住你的鞋跟之前。”
那天,在路上,那个年轻的司机对我这样说。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不断前仰后合的我这样说。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说:“可能你当时没有注意到我。”
他说:“你还记得一场在铁轨上发生的自杀吗?”
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蓝色衣服撩开处没有血色的苍白皮肤,皮肤上猩红的、半凝固的鲜血。
我努力把这幅画面推开去。
我说:“你当时也在那里吗?”
他说:“是的。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学校大客车后面,中间稍微隔了几辆车。”
他说:“我看到有个很英俊的男人从大客车上下来,他的额头青紫着,肿起来好大一块,但是,他行动非常敏捷。然后你和另外一个男孩也跟着下来。你们往前面走去。”
他说:“我看到你后来又回来了,你觉得心脏很痛,脸色煞白,捂着心口,靠着一棵路边的树,滑坐在地上。那个很英俊的男人,应该是你们的老师,他和那个男孩在救助你。他们给你吃了药片。”
他说:“我又看到你们重新上了车,你们的车拐上了旁边的岔路,在岔路上掉了头,上了对面的车道,离开了现场,应该是你们绕路了。”
他说:“我当时要去的地方就在前方,我没法绕路,再说,这车也太长了,没地方可以掉头。我就一直困在车流里,直到前方通车。”
他说:“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后面的军车吧。像你这样的女孩,漂亮纯洁,一直过着舒服的日子,从来都是别人注意到你,你很少注意到别人吧。”
他说:“其实,我心里最恨你们这样的女孩。骄傲个什么?拿别人当垃圾吗?”
他的语气里流露出某种仇恨,散发出一种狰狞的气息。
第七百三十二章 卡车司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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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听了他的话,我心里一凛,起了一点警惕之心。【零↑九△小↓說△網
我现在有点后悔相信了他身上的军装,这么莽撞地就上了陌生人的车子。要是他是个坏人怎么办?穿军装的,也不一定就都是可以信赖的人啊。
我悄悄地朝远离他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这个动作立刻被他捕捉到了。
他看了我一下,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的太阳穴附近有根青筋暴现出来,跳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我一阵惊恐。
但我立刻听到他说:“害怕我吗?”
他说:“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认识你的人。”
我蜷缩在侧座的一角,没有出声。
他说:“我看到你们穿着的衣服上,写着什么什么射击队。”
我说:“是的。”
他说:“你会打枪?就你这样?”
我说:“是的。”
他说:“会打枪的女孩子,是一种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看着他,深感言辞贫乏,无从回答这一类的问题。
(二)
他说:“你是因为喜欢杀人才学打枪的吗?”
我被这个问题所震动。我赶紧拼命地摇头。我再次疑心他是一个变态的坏人。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从这个角度来提出问题?他明明知道射击队并非行刑队,也不是狙击手队,那只是一项普通的体育运动。
他再次回头看了看我。他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那根青筋再度出现。
他说:“没关系。你用不着假装是淑女。其实,我也喜欢打枪。”
他说:“不过我枪法不好,所以进不了特种兵部队,只能混在这里开个破车,每天给他们拉各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
他说:“喜欢打枪并不是坏事。那可以让你感到有力量。端起枪对准别人的时候,你会强烈地感到别人的生死就操纵在你的手里。”
我喃喃地说:“我从来都没有端起枪瞄准过别人。【零↑九△小↓說△網”
他说:“那你瞄准什么?”
我说:“瞄准前面的靶纸啊。”
他轻蔑地嗤笑了一声,说:“用子弹打一张破纸?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太荒唐了。”
我说:“这只是一项体育运动。”
他说:“人类是因为无法杀人才会发明体育运动。体育,就是软弱的代名词。”
他说:“你以为哪个国家能靠奥运金牌征服世界吗,妹妹?征服世界从来是要靠杀人的,杀无数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直到对方在你面前下跪。”
我心里再次感到震惊。
是什么人,把这样的观点注入了他的灵魂?
我再次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三)
车子又凶猛地颠簸了一下,我从座位上被弹了起来,头碰到了车顶,然后砰地一下又落回了座位。
我伸手揉了揉碰得生疼的头顶。
他问:“你最喜欢打枪过程中的什么时刻?”
我想了想,心里不是很敢一直不回答他,万一他是坏人呢,万一他有歹意呢,万一因为我没有回答而激怒他做出什么可怕的行为呢?
我瑟缩着说:“喜欢准星定住命中点的时刻。”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说:“真是女孩子的喜欢,一点气势都没有。”
他说:“我最喜欢枪弹出膛的时刻。就像放出一只凶猛的猎犬扑向目标。我都能听见它在枪膛里面滑动呼啸的声音。我能听见它穿透目标的皮肉、粉碎目标的骨骼的声音,仿佛能闻见鲜血的腥味。”
我在他的话语里,感到一种阴冷。
我看着他,心里响起刀子捅进肉猪身体的时候猪发出的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我觉得心里一阵难过,有点想要呕吐。
这时,我听到他说:“我一直想去真正的野战部队。但结果只进了通信部队,而且只是一个汽车兵。”
他说:“我觉得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我参军可不是为了来开这种运垃圾的破车!”
他说:“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儿,去可以战斗的部队。【零↑九△小↓說△網”
我心里很同意他的这个说法,他应该早一点离开城市的大街,去战斗部队!他在这里横冲直撞地开着这个庞然大物,对整个城市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四)
然后,他又问:“那天和你说话的英俊男人是你们老师吗?我没猜错吧?”
我说:“是的。他是我们射击队的教练。”
他说:“他是复员军人吧?”
喔,又是这个经典的问题!好像人人都觉得你是当过兵的。
我摇摇头:“他没当过兵。”
我从侧面看到他脸上露出一点困惑的表情。
他摇摇头,他喃喃自语地说:“不可能。”
他说:“他一定在军队里待过。”
我说:“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人也都有这样的感觉,觉得他一定是从部队回来的。”
他说:“我感觉不会错的。他不仅在军队里面待过,而且做过很大的官。我接触不到的那种官。”
他说:“他看别人的眼神里面有一种让人不能不屈服的力量。虽然只是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我就强烈地感觉到,他很了解军队,他也很了解军队里的兵。”
尽管我对这个司机的戒备心越来越重,但我承认他有的句子说出了我心里的话。
(五)
“你不要一直朝那边躲。”他说,“和你说了我不是坏人。”
“其实,我不太喜欢和女孩子聊天。但是,你和别的女孩子不同。因为我见过你不止一两次。在那次铁轨旁边之前,我其实还见过你的。”
他说:“你想听吗?”
我惊讶莫名,心里想着,他这是要和我套近乎吗?我小心翼翼地没有回答他。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讲下去。
他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常常在梦中见到你。你长得和梦中的你不太一样。但我一眼就认出你就是那个梦中的你。”
他说:“你能够听懂这些事情吗?”
我不敢摇头,也不能点头。但是,我对他的话产生出一点共鸣,我也经常梦到一个和身边的你不太一样的你,而我也一目了然,梦中的你,便是身边的你。
我明白这种事情。
他也不管我明白不明白,只管自己继续说下去。
他说:“你在梦里常常跟在一个人的身后。你是那一个人的妹妹。但你们非常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