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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寂静无声,直到宝锦放弃答案,走向木梯时,才听到珠玉落地似的一声——
“是我。”
宝锦回身,郑重行以大礼,“多谢!”
这是谢她救命之恩。
“不谢。”
黑暗中传来静静一声。
辰楼主人眼望着宝锦逐渐消失在木梯尽头,仔细聆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终于重新点亮了灯烛。
她抚摩着玄黑衣袖——上面赫然竟是一道三寸裂痕!
“剑意居然能波及我身……”
仿佛惊讶,又好似欣慰妥帖,她低声喃道。
随即,她霁颜而笑,眉宇间明丽无双——
“宝锦啊……假已时日,你必能一飞冲天。”
“只希望,你不要重蹈……的覆辙。”
中间的一个称谓,她说得甚是模糊,一阵夜风吹来,连窗纸都微微颤动,沙沙声起,更漏又响,一夜,已过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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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的严峻气氛,却一日强似一日,大索之下毫无收获,皇帝雷霆震怒后,又将目光放到了刺客的身后。
臣子们猜测着皇帝的心意,更是在其中推波助澜,几日间,要求讨伐南唐,一雪此恨的奏章,便如雪片一般飞入宫中。
“真真是忠君爱国的肱股良臣啊……”
云时放下了笔,微微冷笑道。
第六十五章 … 暗流
他从案间起身,负手踱至窗边。
碎雪如琼,从天上飘然落下,飞入他的襟怀,凉意浸人,却格外让人清醒。
他最信任的谋士乐景静坐一旁,却不见如何焦急,只是悠然吹着杯口的叶梗,微啜一口,含笑不语。
“平日里你指天划地说个不停,今天怎么哑了?”
云时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王爷要我说什么呢?”
乐景笑着叹了一声,说出来的话,却仍是风马牛不相及——
“这茶叶真是难得……”
他抬起头,见云时剑眉怒挑,举手告饶道:“罢罢罢,我说正经的,还不成吗?”
“大过年的,宫宴之上却出了刺客,众目睽睽之下,这个脸面确实丢大了……更何况,那个逃脱的女刺客,一身武艺,的的确确是南唐一脉。”
乐景的眼中闪着睿智洞察的光芒,笑道:“以皇后为首的一些人,总想挥军南下,将南唐的半壁江山吞并,这一次等到了绝妙借口,定然不会坐失良机!”
“何止皇后,就连一些军中旧人,也多有附和——也难怪,这几年没什么仗好打,唯一露脸的机会,也给我得了去,那些个从龙功臣,哪个不是羡妒交加?”
云时谈起这事,又是深叹一声,心中郁郁,又受窗外寒风一催,只觉得满胸块垒,郁郁满平。
“就算底下闹得再怎么沸反盈天,到头来,还是要看万岁的意思。”
乐景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公,继续问道:“皇上的态度暧昧模糊,他到底在想什么?”
云时听到这问话,剑眉越发深皱,不由地想起今日朝会的情形——
皇帝玉冠龙袍,冷眼望着阶下慌张叩拜的使节,漫声道:“你家主君真是胆大心细,差一点便取了朕的性命。”
南唐使面白微胖,数九严寒,却硬是出了一身的汗,趴在金砖地上,哽咽道:“上国威严赫赫,我家国主又怎会有这不轨之心,其中定是有人作祟……”
“刺客都到了朕的跟前,这是要效法荆柯了么?!”
皇帝微微冷笑道,清俊眼中一片冰寒,说出的话却是诛心刻薄。
使者磕头更甚,惊怖不已,两股战战,颤声道:“即使真是我南唐人士,也是些心居心叵测之徒,我王对陛下的敬慕可昭日月,从不敢有丝毫异心。”
皇帝任凭他舌灿莲花,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侍卫将使者请出大殿后,云时只听皇帝低低说了一句——
“卧榻之内,终究难容他人酣睡啊……”
这话有如滚雷霹雳一般,炸响在云时心中,久久不散……
一声爆竹声响起,将云时从回忆中惊醒,听着有如脆竹的声响,这才想起,正是新年伊始,自己却尽是愁肠百结。
他有些歉意地转身,“光顾着说这些晦气了,正是拜年访亲的兴头,却把你巴巴地喊来,实在是大煞风景。”
乐景大笑,瞥了他一眼,道:“你总算回过神来了……想我家中娇妻美妾,温香暖玉,好不快哉,却被你生生唤来,说这些刀兵血光之事,这一年的吉利都被你坏了,可要怎么赔我?”
云时和他说笑耍闹惯了,当下也是轻笑一声,开口答道:“原来竟是我搅了你的风流韵事,也罢,你现下便可以回去陪嫂夫人……可惜啊,这一坛从哈密卫运来的葡萄美酒,只能由我对雪独酌了!”
“这是什么话?”
乐景睁大了眼,天真无邪地近乎厚颜无耻,“你向来不善饮酒,若没有我喝去大半,只怕你今夜就要醉死此间了——还是让我替你分担一二吧!”
云时被他气得笑了,胸中郁闷,也消散不少,于是两人命仆婢点上炭火,又从窖藏冰中取出酒坛,砸碎泥封后,就着几色小菜,对酌痛饮。
“你也别笑我风流好色,夜来读书,红袖添香,冰清玉骨,那般神韵,却是比这醇酒还要醉人……倒是你,连个姬妾也没有,如今好歹是靖王之尊,又何必如此自苦?”
乐景喝了几盅,趁着酒意殷殷劝道。
云时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微一仰头,将玉盅酒液痛饮而下,含糊道:“我自有打算……”
“你有什么打算?!还不是想着那个姑墨公主!”
乐景恨铁不成钢,啪的一声将筷子拍在桌上,气极而道:“你还是清醒些好,她已经是皇帝的人了,什么叫禁脔,你该不会不懂吧?!”
云时闭上了眼,双拳禁不住紧握。
乐景看这情形,知道再劝也没用,叹着气重重坐下,丧气道:“这人哪,一迷进什么里,就再也没法自拔了!”
无法自拔吗……
云时凝视着手中玉盅,想起佳人的清妙风华,那楚楚惊惶的泪眼婆娑,不由的,竟是痴了。
“我真不该韬光隐晦,应该早点把她救下来的……”
追悔莫及的低叹,在屋里响起,连醇香甜美的酒液,也变得苦涩无比。
高墙之外,隐隐传来爆竹声和孩童的欢闹声,衬着这一室的怅然沉郁,仿若两重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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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时正在举杯低叹时,有另外一个人,却是笑语嫣然,得遂心愿。
皇后今日情绪颇佳,升座正殿,受过内外命妇的朝拜后,又与皇帝一起去拜祭了列代祖先神位,这才尽兴而归。
她回到昭阳宫,早有琳儿等人拥上前来,将她一身锦裘脱下,另换了家常轻便的重缎,殿中生起炭火,一时便温暖如春。
侍卫统领何远来见,琳儿给他开了门,皇后屏退了众人,悠然笑道:“这次,你做的漂亮。”
第六十六章 … 诡谋
远跪伏在青金石砖地上,听着皇后如此褒奖,心下却,谦恭答道:“臣等不过努力办差,以报娘娘的厚爱。”
“这一次虽说横生了枝节,倒也算是水到渠成。”
皇后宛然一笑,吹散了茶中清香,这才饮了一口,笑道:“还是六安茶喝得涩口,喝得爽心。”
她瞥了一眼何远,又道:“垂头丧气的成什么样子,不就折损了一个人才么,如今天下升平,你可以在今年的武举中留意合适的。”
何远咽了一口唾液,只觉得口中干涩,强打起精神低声道:“微臣仍是有些担心——他如今横尸宫中,要是被人发觉些蛛丝马迹,就是不测之祸哪!”
皇后仍是微笑,却已带出些不以为然来,她声音清脆,仿佛琉璃碎裂一般动听,“这真是杞人忧天——出发之前,便已细细搜索过全身,不会有任何物件可以昭示身份,你若不说,又有谁会知道,这殒命宫中的刺客,便是你新选来的侍卫?!”
何远听出她话中的不悦,连连叩首,不敢再说。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中又是一阵不快,念及这一次的成果,却不禁快意一笑。
“南唐那边,没有露出痕迹吧?”
她继续问道。
“微臣禀照娘娘的旨意,派人乔装与他们联系——到现在。这群南人还以为我们是前朝遗民呢!”
“这样就好,如今证据确凿,皇上也对他们动了真怒,一旦大军南下,便是摧枯拉朽之势。”
皇后悠然说道,想起前一阵受到地种种阻碍,不禁冷笑道:“他们仗着有云时撑腰,居然敢鼓惑皇上暂停南伐——如今天下大势已明。难道还由着这些南人隔江而治么?”
她望着前殿的方向,缓缓道:“如今剑在弦上,不得不发,皇上圣心独断,南伐,势不可挡。”
在屋檐残雪的滴落声中。她语音清脆,却带来飒然惨烈的金戈之意,仿佛无数血腥,即将在这人世间肆意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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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南伐已是势在必行了。”
宝锦叹息一声,下了结论。
“大过年的,就闹了刺客这一出,就算皇帝再怎么心胸开阔,却也不能容忍这等挑衅了……只是,这些刺客的来历。实在值得玩味。”
沈浩静坐在圆凳上,被室内的炭气呛得很不自在。听这一句,浓眉一轩。奇道:“难道其中还有蹊跷?”
“蹊不蹊跷我不敢说,只是我当时亲身经历,那幕幕场景,如同亲历——当时殿中一片混乱,那三个武功最强的刺客,却根本不似一路人。”
“其一,与皇帝对敌,招式狠辣。身形嗓音,绝似太监——那大约是南唐内卫武监一路。另一个舞剑女子,也是南唐江湖中人,却惟独那个跟云时缠斗地,好似并不情愿对他们加以援手,到最后才勉强上前救人。”
宝锦若有所思的回忆着,眼中幽光闪烁,断然冷笑道:“要说行刺,却偏偏缠着云时那一桌不放,对皇帝毫不理会,到最后,居然挟持了我。”
她冷笑更甚,想起那一夜的血腥纷乱,幽幽道:“那利刃架在我脖子上时,我便感觉到杀气透肤而入——这个人,他是存心要取我的性命!”
惨淡的月光在窗上投下斑驳白影,沈浩听她这一句,心中悚然一惊,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南唐人就算再怎么怀恨,也不该有如此奇怪地举止——杀了云贤妃、徐婴华,云时,还有我,于他们有什么好处?”
宝锦凝视着闪跳不已的烛光,朱唇中漏出低弱一句——
“这后宫之中,有人想得渔翁之利……”
“你是说,是皇后?!”
沈浩只觉不敢置信。
“这是个一石三鸟之计。“
宝锦沉静地侃侃而谈,“一,可以促使皇帝下定南伐的决心,二,可以趁乱削弱云氏一脉,三嘛,可以冠冕堂皇的要了我的性命,于是皇帝怨恨更甚,挥戈之下,南唐便要灰飞湮灭了。”
沈浩听着这话,只觉得芒刺在背——宫中如此险恶,宝锦已是皇家的最后一点骨血,若是有个闪失,却要如何是好?!
“你不必担心我,好歹……我最近也有所精进——更何况,还有季馨在宫里陪伴着我呢!”
宝锦漫然一笑,说到自己的侍女时,眼中掠过一道深沉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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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月十四,皇帝再度接见南唐使者时,雷霆冷怒大作,将表章掷于地上,道:“汝家国主若不亲缚谢罪,免不了要兵戎相见。”
于是朝野大哗,兵部与吏部抖擞精神,在这年节未过之时,居然开始清查库存,隐约摆出一副征伐的架势,天下物议鼎沸,消息传去,南唐臣子更有好些面无人色。
“你的伤还是要敷药膏,马虎不得。”
皇帝用手指细划过宝锦咽喉处地浅浅红痕,怜惜说道。
“是……”
宝锦手中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