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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都一样的表示出谦恭,对收费的标准都一样的不认为不公。
在这个医院里看病难,住院更难,属于典型的“一床难求”,即便是医生给你开了入院证明,半年六个月才能等上床位也是常事。按照这个时间计算,越轨女孩子肚子里怀了孩子想住院打胎,等排上队的时候,只有准备去妇产科当产妇、品尝苦涩的禁果了。当然,这只是“理论数据”,打胎不一定非要住院,需要住院医生也会采取有力措施,不让你等那么久,以免私生子满大街跑。
挂号大厅里熙熙攘攘,张玉梁虽然穿着军衣,佩带着上尉军衔,但是却不能在“军人挂号处”排队挂号,因为他是带着父亲来看病,要挂地方人员的号。
张连根老汉六十多岁的年龄,看上去像是七十多岁的样子。被生活重担压弯了的腰佝偻着,整个人的身体成了一张弓,蜡黄的脸上沟渠纵横,书写着他在艰难环境吃苦受累的全部履历。现在农村的年轻人穿上时髦服装,与城市的年轻人相比,没有多大区别,但是上了年纪的人不一样,即使完全是城里人打扮,别人也会看出来你是农民,因为长期的农村生活会在一个人身上铭刻上无法磨灭的印记。
张老汉被大儿子张玉柱搀扶着,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好像玉柱的手一松,他就会瘫坐在地面上。
张连根两眼已经昏花,但是二儿子玉梁那一团模糊的绿色身影,一直在他的视线内。
张连根在玉梁面前一直有一种负疚的感觉,在生产大队当党支部书记的那些年,他的一颗心都操在了大伙身上,对这个从小就不吵不闹、乖巧听话的二儿子,自己几乎就没有怎么管过。直到玉梁高中毕业考上军校,快要离开家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多年来,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当爸爸的责任。现在的这个家在经济上主要靠玉梁支撑了,为了省出更多的钱补贴家里,玉梁把自己生活上的开支已经压缩到最低限度。不久前,是他今年第二次回去探家,他说回家是坐的火车卧铺,但他妈妈给他洗衣服时发现了口袋里揉皱了的一张硬纸片,玉柱对妈妈说,那是火车硬座车票。
“对象吹了?”今天早上下了火车一见玉梁的面,爸爸就问。他要对二儿子已经打电话告诉家里的信息再证实一遍。
“吹了!”玉梁肯定地回答。
“谈了一年多,咋就吹了?”
“前边是一年多,后边是一辈子。”
爸爸知道,女孩子给儿子吹的原因之一,是玉梁的家在农村,两个老人身体状况都不是太好,经济负担太重。
“大娃子,像这样的大医院,挂个号要多少钱?”张连根看玉梁还在蛇一样的长队里排着,有气无力地问玉柱。
“挂普通号要不了几个钱,挂专家号收费可能高一些。”玉柱回答。
“给你弟说,挂个普通号就行了。”
“我弟说了,这一次要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你的病治好。”
张连根听了玉柱的话不再言语,闭上干涩的眼睛,任凭嘈杂的人声冲击脆弱的耳膜。
今年春天,县医院的诊断结果出来之后,张连根并没有把自己得了肝炎的事告诉玉梁,农村得肝炎病的人不少。过去医疗条件不好,肝炎病不好治,老家农村就有“肝炎肝炎,活不了三年,条件不好,还要提前”的说法。现在医疗条件和生活条件都比过去好了,肝炎不算是难治的病,治起来比较麻烦就是了,“得了肝炎,住院半年,半年不好,没完没了。”这是一种新的说法。
也正是自己的心存侥幸和粗心大意,时间不是太长,张连根就觉得肝部越来越不舒服,县医院的医生对他说,可能是得了肝硬化,让他最好到大医院确诊,他这才也不得不让玉柱给玉梁打了个电话。
玉梁已经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好不容易谈个对象还吹了,张连根觉得,这比自己得了肝病还让人心里难受。
玉梁手里拿着挂到的专家号,走过来轻轻地喊了一声“爸”,张连根才艰难地把眼皮睁开。
住院(二)()
卫生部办公楼里首长们办公的这一层,总是静悄悄的。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杨文汉看看手表,再有七八分钟就要开会了,才连忙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起来,锁进保险柜里,拿起笔记本朝楼上的会议室走去。
“部长,请您等一下!”杨文汉刚走到楼梯口,秘书小方追上来,悄声对他说,“大营门来电话,说是你二叔从老家来了。”
杨文汉皱了一下眉头,为难地说“我家里现在没有人,你先安排他在招待所住下,我开完会再过去看他。”
杨文汉有点心神不定地开完会,赶紧往招待所走,心里猜测着二叔这一次为什么来北京。
二叔年近古稀,小时候有点调皮捣蛋,只喜欢四处瞎跑,不愿意进课堂念书,从小就跟着干活的大人们在田地里撒野。由于没有上过学,五尺长的扁担,一条横在面前,知道那是个“一”字,两条横在面前,不知道那是个“二”字。有一次生产队里分柴草,他不认识夹在柴草堆上写有自己名字的字条,看到别人一个一个地用架子车往家里拉分得的东西,他在一旁急得大喊“我在哪,哪个是我!”这件事在村里一度留下笑柄。
杨文汉的父亲去世比较早,妈妈带着几个孩子能够度过缺吃少喝的艰难岁月,多亏了二叔。
二叔虽说没有文化,但是身强力壮,在生产队里干活能拿男劳动力最高的工分,他在三十岁那年才与一个有点痴呆的女人结了婚。
有点痴呆的婶婶人很厚道,对二叔照顾也算周到,她与二叔结婚后的第二年,与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被村里的“赤脚医生”送上了不归路。
二叔此后没有再结婚,他与杨文汉的父亲只有弟兄两个,对自己的几个侄儿侄女如同己出,把杨文汉家的苦活、累活全包了。即使是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生活最困难的那些时日,他也能够帮助寡妇嫂子让孩子们开学时能交上学费、过年时能穿上新衣。
后来,杨文汉应征入伍、被推荐上军校、提干再后来,结婚、育女,一步,一步,自然得像是行云流水。
杨文汉的爱人是他在重庆第三军医大学学习时的同学,通情达理,宽厚待人。她知道二叔以前对待杨文汉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尽心,所以对待二叔也像对待自己的婆婆一样亲近。
二叔第一次到北京来,是在杨文汉结婚之后不久。
杨文汉小两口星期天陪着二叔玩了一天,上午去了颐和园,二叔说“这么好的一片地方,不种庄稼,只栽草种树,真可惜!”下午去了动物园,二叔说“这么多马和牛,不拉犁、不拖车,天天养着它们,白白浪费草料!”
二叔最不习惯的事是在城里边动一动就要花钱“喝一碗茶水就要花七毛钱,这日子让人怎么过?”
“一碗茶不是七毛钱,是两毛钱。”杨文汉纠正他。
二叔脖子一挺,说“怎么不是七毛钱,我喝一碗茶水花两毛钱,上厕所去撒了一泡尿,看厕所的老头又找我要了五毛钱,加在一起不是七毛钱吗?我不喝那碗茶水也不会去撒那泡尿!”
自从那天出去之后,二叔就再也不想再出去了。第四天就说住在城里憋得慌,催着杨文汉给他买火车票回家。
此后的很多年,二叔除了女儿上大学的时候来过一次以外,其他时间就再也没有再到北京来过。
“提前连个电话都不打,不知道二叔这次突然到北京来究竟有什么事?”杨文汉心里边想边朝招待所的方向走,一抬头,远远地看见方秘书正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等着他。
住院(三)()
天气冷了,北风把树枝、电线都当成乐器,演奏着凄凉的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施工机械不畏严寒,伸出长臂,挖掘着城市的土地,栽种下一幢又一幢的高楼大厦。
张玉梁不知道新建的高楼大厦是干什么用的,肯定不是用来开办医院,不然老百姓进城看病就不会那样作难。
为了节省开支,张玉梁将父亲和哥哥安排在了一个城乡结合部的小旅馆里。这个名为“益众”的小旅馆只有一个小院、十几间平房,每个房间每天收费七十元,一个房间两张单人床,没有单独的卫生间,一台小电视,一看就知道是从废品收购站低价买来的。房间里的被褥床单虽然破旧,但还算干净,枕巾是众多的男人和女人共同用后脑勺加工出来的“油毛毡”。
爸爸和哥哥在这里住宿条件虽然差一些,但价格比机关招待所便宜多了,要尽量省出更多的钱给父亲治病。
张玉梁让服务员更换了枕巾,往暖水瓶里补充了一些开水,与哥哥一起,搀扶着已经筋疲力尽的老人赶快躺下来休息。
爷儿三人简单地吃了一些从路边饭馆里买回来的食品,玉梁刚想抽一会时间和哥哥简单的聊一聊家里的情况,不料玉柱身体住床上一歪就响起了呼噜声。
他昨天在火车上照顾了老人一个晚上,今天又陪着老人在医院做了大半天检查,确实是累了。
玉梁坐在父亲床边的旧木头椅子上,仔细端祥着父亲的面孔,心里在隐隐作疼。无情的时光之手不停地为父亲做着整容手术,现在呈现眼前的是一张典型的老人的脸,满面的皱纹如同一团搅在一起的乱麻,蜡黄的皮肤像是跌落尘埃的秋叶。苦惯了、忙惯了的父亲,从村党支部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之后的这几年时间,由于以前身体透支太多,明显地衰老加速,当年的威严在这张脸上早已不复存在。玉梁还清楚地记得,在自己参军前后的那些年里,父亲那张自信、刚毅的脸,像是一面旗帜,引领着村里的父老乡亲开始是战天斗地、苦度春秋,后来是多种经营、寻求富路。父亲那时对家里的事基本不管,进了家门就吃饭,放下饭碗往外走,母亲总是说他把家里当成了旅店,但玉梁从来没有见他向母亲交过住旅店的钱。他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与对待栏里的羊、圈里的猪,似乎是没有什么区别,管你冷不冷,饥不饥,那些都是当妈的管的事。玉梁从小就敬畏父亲这张面孔,母亲在父亲面前说自己学习好的时候,父亲没有一句表扬的话,那张在家里边一直冻结着不变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有一点高兴的表示。当父亲知道儿子学习成绩不太好的时候,也没有一句批评的话,严肃的脸上只会增加了一层霜,让玉梁看见心里发冷。玉梁小时候好像没有体会到什么是父爱,但是乡亲们对父亲的敬佩的表情、由衷的好评,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比父爱起了更好、更重要的作用。父亲以前微驼、现在佝偻的瘦小身躯,在他的眼里,始终是一块丰碑。
在玉梁体检合格,准备到部队前的那几天时间里,父亲的面孔有了一些微弱的变化,冷峻的脸上多了几分温情。在玉梁即将离开村子到县城集中的那一天,父亲用手有力地抓住他的胳膊说“二娃子,我不到县城送你去了,到部队好好干,别给村的乡亲们丢脸!”
玉梁的家在一个小山坡上,送参军青年的手扶拖拉机开出去很远很远。玉梁看到自家院子的大门门框里,还镶嵌着父亲的瘦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