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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玉屏并不想在这个饭馆里干太长的时间,她要推开更多的窗户来观察外面的世界,寻找适合自己发展的方向和空间。
过了中午的生意高峰,有短暂的休息时间,崔玉屏正坐在操作间的板凳上打盹,有个姑娘从外边走进来,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肩膀,悄声说:“外边有个当兵的找你!”
崔玉屏到了门外,看见一辆军车旁边站着一个穿军衣的小伙子。
“是你找我?”崔玉屏问他。
“对,我叫袁长林,在郊区的部队农副业生产基地开车,我老家是你大姨家那个村的,我刚刚探家回来不久,你家里让我给你捎点东西,我就利用出车的机会给你带过来了。”
崔玉屏见了同乡,脸上泛起了红晕,高兴地又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袁长林举了举手里的信封。
崔玉屏算不上漂亮,只能说是五官端正,进城将近一年的时间,她身上已经看不到初进城女孩子的羞涩和木讷,被太阳热吻过的黝黑皮肤也变得白皙起来。崔玉屏没有时间、也不习惯修饰自己,浑身上下透着成熟女孩子的自然美。有些城里的女孩子总是看不起乡下姑娘,觉得人家粗俗、难看,如果让她们到农村去干一年时间的农活,餐风饮露,日晒雨淋,恐怕早已是肤黑皮皱,惨不忍睹,还不一定有农村姑娘的模样好看呢!
袁长林从车上取下来一包东西递给崔玉屏,瞅着她的脸说:“我们好像见过面。”
崔玉屏脸庞红红地说:“我看你也有些面熟。”
“噢,我想起来了,”袁长林说,“你在县三中上过学,我是五年前从那里高中毕业的。”
崔玉屏抱着袁长林捎来的东西,激动地在地上跳了两下,兴奋地说:“唉呀,真巧,我大前年从那里高中毕业,你应该是高我两届。”
两个人还在原地站着,说着,但是心理上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
袁长林给崔玉屏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他把车开出去好远,从倒车镜里看到崔玉屏的身影站在原地还没有移动。(。)
“士官复员”(三)()
部队全面停止生产经营之后,大型的农场和生产基地都移交给了地方,只有一些从事副食品生产的小单位还保留着。这些小单位多数都是投入多、产出少,并不赚钱,主要是为首长和机关提供服务。
袁长林所在的农副业生产基地,包括雇用的民工也才只有几十个人,汽车班一共只有八个人六台车。基地的二十多个战士中的十来个士官都比较年轻,但多数都有了女朋友,有两个还结了婚,结了婚的两个士官,一个人的爱人是县城的个体户,手里有点钱,不怕天河发大水,年年牛郎会织女;一个人的爱人是乡卫生院的护士,结婚快两年了,还没有爱情的结晶。袁长林这次回家,妈妈很着急,非要让他谈个对象再回部队。他对妈妈讲,自己这次回家主要是看望病重的爸爸,谈对象和结婚也像干农活一样,要水到渠成,瓜熟蒂落,心急喝不了热稀饭。话虽然是这么说,袁长林自己也发愁,当个士官,兵不像兵,官不像官,上不着天,下不挨地,是比较难谈朋友的一个群体,人家条件差一点,你不想谈,人家的条件好一点,你想谈人家又不愿意。
崔玉屏给袁长林来过两次电话,一次是问他知道不知道她的姨夫现在身体怎么样,一次是问他大表哥的孩子上学了没有。袁长林听得出来,崔玉屏也是没话找话说,与她自己亲戚家有关的有些事情难道她还不清楚,两次电话不过是瞎子手中探路的竹杖,在摸索自己内心的感情历程。
袁长林现在是一级士官,明年应该转二级,他这次探家回来之后,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明年生产基地五个一级士官最多只有两个转二级的名额,他不想再和别人去挤调级的梯子,而是准备回到生养自己的农村去,利用农村的闲置耕地和廉价劳动力,搞蔬菜种植,同时也准备接替爸爸,撑起家里这片天。
他的这个想法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袁长林虽然是个司机,但是对蔬菜种植有着浓厚的兴趣,生产基地的菜园子尽管勤浇水、多施肥,仍然是土地不少、产菜不多,小伙子们不怕出力气,主要是技术不过硬,当了几年兵到基地刚通点种植的门道,又该复员了。基地旁边村子里有个邢大爷,是远近闻名的种菜能手,基地的领导有时候还请他过来给战士和雇用的民工们传传经。袁长林也经常到邢大爷那里去,跟他学习种菜的手艺,他前几天探亲回来,给邢大爷带了一兜松花蛋、两瓶家乡酒。邢大爷高兴得当时就开了一瓶酒,松花蛋没有舍得吃,就着一根生黄瓜干掉了小半瓶高度白酒,直喝得满脸通红,满嘴大话,他说他种的蔬菜在全乡都是最好的,很多人都到他这里取经,自己还受到过区委书记的接见,只差没有吹嘘他的茄子秧能结出西葫芦了。
“你这孩子行,聪明,肯吃……吃苦,你们基地的土地要是都种成菜,承包给咱俩,我让你用不了两……两年,就能不开公家的车,开……开自己的车,不住公家的房,住……住自己的房,不看人家的媳妇,看……看自己的……”邢大爷舌头发硬,结结巴巴地说。
袁长林当兵这几年已经掌握了一些种植蔬菜的技术,自己的家乡和生产基地的纬度几乎一样,四季的气候都差不多,学习的技术回家以后肯定有用,种菜肯定能高产。更重要的是,省里的一项重要工程就要在离本村只有几里路的地方开工建设,那将是一个很大的消费市场。
袁长林初见崔玉屏时,有些心动,后来与她在电话里交谈时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他主要是想,农村进城的女孩子一般都不想轻意再回农村去,即使在外边吃苦受累、忍辱负重,也要等到快与老家的对象结婚或者实在待不下去了再走,她们有经济上的考虑,也有面子上的顾虑。崔玉屏也是刚到北京来的时间不是太长,假如和她交了朋友,一个想走,一个要留,岂不又是一对矛盾。
崔玉屏又换了一个打工的地方,也是个餐馆,其实她是被现在干活的这个餐馆的老板挖过来的。
这个老板比较年轻,善于经营,收益不错,他说他很欣赏崔玉屏的稳重大方和有头脑,文化程度又比较高。崔玉屏来了之后,主要在餐厅接待和安排客人,老板承诺,如果她干得好,三个月以后提她当餐厅领班,还要加薪。
这个餐馆的条件不错,两个人一间小宿舍,干活也不像原来打工的地方那么累。
崔玉屏往生产基地给袁长林打了个电话,想把自己换了地方的消息告诉他,结果袁长林不在基地,别人说他出车去了。崔玉屏又给袁长林打手机,袁长林说他进城刚办完事,正准备往回走,不到十分钟就按照崔玉屏说的地址找过来了。
崔玉屏这段时间心里总是想着袁长林,反而使袁长林的影像在脑子里越来越模糊,这次和袁长林见了面,似乎是突然间觉得这个小伙子其实长得很帅,身材挺拔,眉清目秀,更主要的是身上有一种沉稳老练的气质,崔玉屏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心脏。
两个人没有多少正经话说,不过是东拉西扯地聊家常。
袁长林说:“欢迎你有时间到我们基地去玩,置身于满坡的庄稼和蔬菜之间,你会有一种回家了的感觉。”
崔玉屏说:“打工的人哪有时间去玩,等嫂子来部队了以后我再去看她。”
袁长林羞愧得红了脸:“我没有结婚,你哪来的嫂子。”
崔玉屏高兴得红了脸:“那就等你的女朋友来了我再去。”
“我的女朋友还在准岳父家养着呢,她长得什么样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袁长林说。
两个人的眼睛里都出现了异样的目光。
两条负荷着电压的导线接上了头,撞出了火星。
餐馆的大门开了,有人在喊崔玉屏。
两个人分手时已经是眼中含情,依依不舍。
餐馆的人开始干活,崔玉屏的手脚更利索了。
在返回生产基地的公路上,袁长林的汽车也比平时开得快了许多。(。)
士官复员(四)()
生产基地的干部和士官平时其实并不干多少农活,他们主要是做一些组织和协调方面的工作,比如给机关送送菜,陪离退休的老首长钓钓鱼,休力劳动大多由义务兵和民工们去干。
生产基地的干部,能调到机关去的,就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岗位,在基地调不出去的,工作几年也就只能转业了,因为基地等级低,又不在编制,留不住人。战士则是两级分化,抓住了时间,利用生产单位管理较松这个特殊条件而注重学习的,有的考上了军校,成为军校学员,也就等于进了干部预备队。有的自学成才,成了种植、养植和农机修理等方面的技术能手;让时间从指头缝里漏走,安于现状,清闲度日的人,则是两手空空,无功而返,从哪里来还回到哪里去。
袁长林由义务兵改为士官以后的这两年时间里,已经拿到了一个地方农业大学的函授大专文凭,也积累了一些蔬菜种植、汽车修理方面的经验。他也知道,要真正干成一番事业,只有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投入到市场中去,看准方向,抓住商机,靠头脑苦想,用双手巧干,才能有所作为。机关的生产基地,可以说是产生平庸之才的温床,也是培养有用人才的摇篮,但是,摇篮里只能是人才的儿童时代,成熟和成功的人才是在风雨中才能成长起来的。
这是袁长林决心在完成了一级士官服役期满之后,复员回家的基本想法。
秋深露凉,微风习习,太阳羞答答地从东边天际的朝霞中探出半个脸来。
袁长林双休日从来不睡懒觉,他将半张报纸垫在屁股底下,坐在基地篮球场旁边的一棵大树下边,在看一本有关大棚蔬菜种植的书。
他正看得入神,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崔玉屏打来的。
崔玉屏给袁长林讲,她又在最近干活的这个饭馆辞了工作,原来介绍她来北京的那个同乡大姐回家结婚,她在北京举目无亲,已经无处可去,想先到袁长林他们的基地住几天。袁长林让她先在辞了职的饭馆旁边的商场门口等着,并说他过一个多小时就能赶到,两个人见了面以后再说。,
袁长林给基地值班的干部请了个假,开着借来的基地一个干部的私家车赶快往城里赶。
他在商场门口看到了已经等候多时的崔玉屏。
袁长林见到崔玉屏吃了一惊,她身边放着一个拉杆皮箱,右手上缠着一团白纱布,鬓发零乱,满面疲惫,那脸上分明还残留有忿懑的余波。
崔玉屏眼含泪水,简单地对袁长林讲,昨天夜里,老板趁着同室的女工去同乡的姐妹那里未回,伺机对她非礼,她给了老板两个耳光,工钱也没有要,一大早就跑了出来。
袁长林什么话也没有讲,铁青着脸,拎起她的拉杆箱,向她做了一个上车的手势。
崔玉屏畏缩在小车后排坐位的一角,像是一头受伤的羔羊,袁长林不时地回一下头,用爱怜的目光安慰着她。
小车像是一头发怒的野兽,飞快地向基地驶去,天地动容,草木含悲,连风都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