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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靖点了点头,又道:“只是没有证据。”向后挥了挥手,站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会意将木盒收起退出了前厅,厅上的血腥味渐渐淡了下去。
老爹盯着拿出去的礼物,道:“证据却并非没有。”他说着将束发的簪子取下来递给李靖,老爹的头发披散下来,显得有点不伦不类。
李靖接过簪子,我仔细看了看,这是一根非常普通的簪子,成色也不太好,像枯树枝一样的颜色,表面十分光滑。
李靖也仔细看了看,不解道:“这个……便是证据?”
老爹点头道:“药师贤弟你有所不知,这只簪子是太祖之物,以黑曜石磨练而成,珍贵无比,赠与皇上,叔德幼年在宫中一见之下也十分喜欢。皇上又转赠于太子,想不到在世民满月时他竟将它送到府上,意存拉拢之心,叔德本不愿与太子殿下往来,并未放在心上。不想他穷途末路之际,竟起了杀心。”
李靖道:“话虽如此,这支簪子如何便成了证据?”
老爹道:“‘七不杀’山庄庄主,性情古怪,偏爱稀奇之物,太子殿下想请得动他,凭这支簪子,足够了。”
李靖笑道:“李靖糊涂,如此简单小事,竟会想不到。只是叫唐国公割爱,李靖实在惭愧得很。”
老爹道:“一支簪子何妨?如今晋王府与太子府势如仇雠,要得这样的东西,恐怕不容易。此事宜早不宜迟,还请晋王殿下尽早向皇上禀明此事。”
李靖道:“那是自然。”说着便要告辞。
老爹叫住了他,道:“有一些事,叔德想请教药师贤弟。”
李靖道:“但讲无妨。”
“那日从刺客口中得知,他们之所以找上门来,只因叔德的奏章中议论了储君之事。叔德不解,尚书台一向由越国公把持,怎会被太子殿下知晓?”
李靖瞟了我一眼,显得有些谨慎,老爹见状不以为意地笑道:“药师贤弟但讲无妨。”
第21章 不轨之图(三)()
李靖仍然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给了老爹面子,道:“此事的确是殿下大意了。据晋王殿下所知,唐国公发往省中的奏章,被尚书右丞陆开明偶然看到,他一向亲慕东宫,与太子殿下交好,且因文采出众,颇得皇上赏识,就是他将此事告知了太子。依晋王殿下的意思,此人应早除之。”
他们一来二去地议论这些事,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戳着一样难受,我以为老爹是真的要避开这些无谓的争端,经常在心里偷偷笑他胸无大志怎么做皇帝。结果他比我想象得要复杂得多,我一直担心在动荡的岁月中他是否能如历史上一样建立唐朝,现在才发现我的担心实在是太多余了。
像这样落井下石我在心里都鄙视的行径,老爹却想都不用想就信手拈来,我的价值观再一次受到了冲击——以老爹的聪明,明知不该为而为之,是为了什么呢?
李靖走后,我仍然疑惑地看着披散着头发的老爹,看着他壮硕的背影,他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些先生——方不仕、程不易、萧德言——他们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文人,可老爹不是。我仿佛看见老爹身体周围有一圈湍急的河水在涌动,老爹站在漩涡的中心,翻云覆雨,搅动乾坤。我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如同一片单薄的白纸,在漩涡边缘摇摇欲坠,与这个混乱的世界格格不入——不止是我,那几位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如何做人教我家国大事的先生们,都和我一样,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老爹说话的时候应该是看了我很久,他一定看到了我脸上显露无疑的困惑。问道:“李靖送来的,是那日行刺之人的双耳,你仿佛很疑惑。”
我从恍惚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问道:“建成实在不解。”
老爹道:“有何不解?”
老爹的问话让我想起了方先生,想起我与他最后一次辩驳,想到那次辩驳所导致的后果,我不由得生出一丝怯意,但是直到现在,我也并不认为我当时所说的有半点错处。想到这些,我大着胆子问道:“父亲,当日行刺之事,您为何断定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使?如今并无半点证据证实这一点,却要捏造证据凭空诬陷他人,这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老爹看上去很累,他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缓缓道:“正人君子?建成,你听说过陆开明其人么?”
我摇摇头,除了刚才从李靖口中说出来,我根本没听说过半个字。
老爹道:“陆开明是齐国旧臣,文才著于当世,时人以国士相称。皇上爱其才华,授以尚书右丞之职,他便算得上正人君子了。”
“可是方才李功曹言道正是此人偷看了父亲的奏章,才……”
老爹打断道:“他是否看了奏章,为父不知道,为父只知道今日李靖这番话,无疑是告诉为父陆开明死期不远了。他本就与太子交好,这是想得到的。”
我听得懵懵懂懂,大致也明白了,陆开明并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只是因为站在晋王的对立面,晋王想让他死。
“你可知‘七不杀’山庄的少庄主仇不度,在开皇十一年曾闯入越国公府刺杀杨素,那时晋王恰好在越国公府饮宴,在杨素刀下救过他一命,庄主感念晋王救子的恩德,所以整个山庄实则成了晋王夺权的筹码……”
我还没听完就问道:“仇不度?他和仇元度有什么关系?他们是一个人吗?”其实我不用老爹点头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一个人,江东四俊就像是约定好的一样,在建康城陷落之后都改了名字。
我看到老爹点头,又疑惑道:“他父亲不是被杨玄感杀了吗?”
老爹摇头,“他父亲乃是北方最厉害的杀手,杨玄感想要杀他,并没有那么容易。仇家庄遭祸,他父亲只身逃回了北方,数载之功,便重建了‘七不杀’山庄。”
“可是父亲,杨玄感几乎将仇家灭门,如此深仇大恨,仇不度的父亲怎会与杨素共事晋王呢?”
老爹叹道:“仇庄主只因江湖道义才为晋王出力,若晋王有朝一日继承大统,他与杨素父子仍是仇人。”
我又有了新的疑惑,问道:“可是父亲,那日刺杀我们的人,正是这个山庄的人。按照父亲的说法,他们是太子派来的人,这如何说得通呢?”
“你问得很好。其实晋王并不清楚,对江东四俊的事为父比他了解得多,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出现,为父便知他们其实……是受了晋王的指使。”
我听了这句话愣住了,“父亲……”
老爹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为父放他们走,已知他们不可能再活着了。‘七不杀’山庄的人,虽为亡命之徒,却多忠义之士,他们感念为父不杀之恩,见了晋王,只会说刺史府多有戒备,却不会说是败在为父剑下。倘若他们都死在这里,刺史府并无高人,如何杀得了他们五人?而且为父也的确杀不了他们,这便是以退为进。今日李靖送来的只有四对耳朵,如此看来,那些刺客之中,有人竟还能活着,实属不易。”
“那万一他们对晋王如实说了呢?”
老爹轻轻笑道:“那今日来的人就不是李靖,而是‘七不杀’山庄的人了。他们杀了我,还可以嫁祸于太子,如此太子便又多了一项罪名。”
我听得心惊胆战,这么说来,老爹其实也只是在赌而已,而且是拿别人的人品在赌,老爹只是碰巧运气好了一点才赌赢了。
“再者,为父不过将太子所赠之物转赠他人,至于他们要如何用,不是为父所能顾及的。为父如今能做的,只是与太子划清界限罢了。”
老爹说完站起身走到我面前,俯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为父和你说这么多,你可有什么疑问?”
我道:“父亲为何要同建成讲呢?”
老爹道:“你听为父与李靖所谈之事,如何看待为父?但讲无妨。”
我想了想,道:“父亲不要生气。建成以为父亲行事并非方正,但听了父亲刚才的分析,想必父亲有所顾虑才不得不为此。”
老爹摸着胡子笑道:“违心之论。你不如说为父是个小人还好些。”
我看老爹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道:“只能说,并不是君子。”
“为父平生所求,唯心怀坦荡四字而已。这些事,为父不必说,你母亲便能理解。但你年纪尚小,看在眼里也不一定明白,为父这么做的确有不得已的苦衷。讲给你听,也因为你是家中长子,这些事为父希望你不要遇到,然而世事多变,为父也说不准。君子仁人,方先生把你教得很好。”老爹继续摸着他的小胡子说道,“只是并非一定就做得了君子。晋王生性残忍多疑,明哲保身尚且不能,这些违心之事,自然不得不做一点。为父并非一人,心所系者,你母亲,阿瑶,聿如,你,三娘,世民,还有这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你明白吗?”
老爹一字一句地说出家里所有人的名字,我开始有点理解老爹的所作所为。这就像一个无依无靠的混混——比如说从前的我,就算是为了某种莫名其妙的原因送了命,也无所谓;但如果是现在的我,我绝不敢拿自己的命乱来,因为我不只是我了。我又记起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母上大人失望的神情浮现在脑海里,我怎么能让她,让他们失望、伤心或者难过?
方先生所教的君子之道孝悌之义我都可以遵守,可如果我因为守了这个虚无缥缈的君子之道而枉送性命……或者说枉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就算死了也会于心不安吧。
我点点头,回答道:“建成明白了。”
说实话我很喜欢老爹的坦诚,这让我觉得他做的所有不得已的事都变得可以原谅——因为我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我体谅他的苦衷。也佩服他的聪明,这些事情他如果藏起来不给半个解释,我只会觉得他深不可测无法捉摸,不要说体谅,就连稍微理解恐怕都成问题。我想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能本来也是这样,因为相互坦诚而亲近,因为遮遮掩掩而疏离。
不知怎的,这样一想,竟又想到了师父从前教我的真诚二字,老爹让我了解他的所为,这就叫真诚了吧。
不出老爹所料,不到两个月,尚书右丞陆开明因收受贿赂被御史台弹劾下狱,感染伤寒最后病死于狱中。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老爹一脸严肃。不只是老爹,就连我这个涉世不深的人,因为有所了解,也能够感觉到仿佛有一张大网在头顶上罩着,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动一下都觉得惶恐。说实话,我无法体会老爹的心情,看看老爹时,他只是默默地抬头看了看天,然后又低下头去,仿佛在思考,又感觉像是在哀悼。
但是有一点却很明确,当事情真的如老爹所料在发生着时,我知道以前对老爹的确有很多误解。我总算明白生活给予身在其中的人的选择其实并不是太多,比如老爹,在太子和晋王之间,一直以来,其实他根本就没得选。
第22章 寺中初遇(一)()
我越来越觉得其实生活就和玩游戏一样,在一个个关卡活下来的人进入下一局,而在某个关卡死掉——比如陆开明——对他而言游戏就结束了,没有第二次生命,没有地方加血复活,什么都没有。而老爹,只是这个游戏中比较高明的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