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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长闷了一口酒,捻着胡须摇头晃脑道:“我西大乘教宗旨近于禅宗南派,以掌握无为法为上,但笃信无生老母转世。教内组织,以全真教十方丛林规制为准。
方丈、监院、客堂、寮房、库房、账房、经堂、典造、十方堂、号房,为十方丛林内的执事;客、寮、库、账、经、典、堂、号、名为八大执事。各地皆以此为准,负责教众的招收和管理。公子既然有心入教,这职位嘛自然是可以根据香油多少来选定的。”
朱由校扬了扬嘴角,指节敲着桌子不说一句,眼睛瞄向了傅山。傅山心里一动,立刻掏出一摞银票丢到里长面前。朱由校缓缓说道:“这些大事,自然由里长操劳。只是我这人向来疲敝不耐俗务,这教里的门道,还望里长大人多多指点一下才好。”
里长咕咚咽了一下口水,望着桌上的银票眼中放光:阿弥陀你的佛,真是老天开眼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老夫竟然得缘遇见一个大人物。明年终于可以去京城了…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里长把银票揣进兜里,连干三杯高粱酒,顿时脸上升起了一团红霞:“公子客气了,既然以后都是教中之人,老夫这就与公子说说我西大乘教的手段。老夫在此提前恭贺大公子得偿所愿,飞黄腾达之日切莫忘了老夫。”
猛如虎这时也回过味来,皇上之前是撒窝子钓鱼,这会儿准备收杆了。于是粗着嗓门道:“俺一个丘八不懂个球,只晓得喝酒吃肉。里长,来,劳资…呸呸,我家公子酒量不好,小人代替公子敬您老三碗,以代表公子的感谢之意。来人啊,换大碗!!!。”
里长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又来?前两天喝的酒还在胃里打转呢…不过里长自童生屡试不中后,就养成了喝烂酒的习惯。可以喝醉后睡墙角,也决不能丢了面子,于是也一拍桌道:“好,老夫奉陪。”
在朱由校惊恐的眼神中,两人“咕咚咕咚”灌下了三大碗酒。明朝时,入口辛辣的高度蒸馏酒不仅价格昂贵,而且也不怎么流行。民间多喜香醇浓郁,后劲十足的发酵酒。这农家酿造的高粱酒再怎么说,也有十五六度的酒精含量,两人竟然一口气喝了一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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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碗酒下肚,饶是猛如虎再酒精考验,就觉得一阵眩晕直冲脑门,舌头也开始不受控制。他的窘态让里长大为开怀,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里长却捂住老脸“嘤嘤”哭了起来,最后干脆涕泪直下捶胸顿足,令人有见者伤心闻者流泪之感。
不等旁人问话,里长把满脸的鼻涕泡抹进手心里,又倒了小半碗酒,端着酒碗道:“哎,老夫狱吏出身,后混进京师艰难谋生。过了半辈子,被人诟病为投机取巧之徒。可老夫不在乎,男人嘛总有不得意的时候。
但老夫命苦啊,好容易遇见一个贵人,贵人却奸佞被陷害致死。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本有宏图大展的机会,却…却再遭打击。老夫陷此穷乡民疲之地,已一年有余。本以为今后了此残生而已,岂料能再遇机缘。老夫因此有感而发触景生情,倒让小官人见笑了。”
里长说完,抱着酒碗一饮而尽,随后一抹嘴巴道:“老夫今年五十有三,虽然经历坎坷,但这双招子却练了出来。小官人麾下士兵令行禁止却又张弛有度,官兵间友爱互助却又尊卑有序。如此爱民如子之师,绝非庸将俗官所能为。老夫观大公子,日后定能鲲鹏展翅。”
这时,里长将刚才所收银票尽数掏出,放在桌上往朱由校面前一推:“老夫平日里无利不往无钱不收。但大公子的银票,老夫今天不能要。为了谋生可以左右逢源,却不能没了底线。
老夫年迈早已无仕途念想,但大公子少年英才,正当风华正茂之时。老夫微末之人自是不配问您的名字,可若能帮助大公子一展夙愿,也算我汪文言没白来这世上走一遭。”
里长态度的瞬间转变,让朱由校等三人措手不及,但还没容他们细想,汪文言就把西大乘教更加隐秘的内幕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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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大乘教托名佛教,实际更加偏向道宗,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为八字真言。除了在皇明寺公开传教纳众以外,还广交权贵谋得高层支持。
历代皇明寺主持也即西大乘教教主,皆洞悉世情眼光长远之辈,她们担心后世皇帝不认可皇明寺的地位。因此只要新皇帝登基,就急着讨要圣旨护寺,并借佛祖名义普度皇宫禁苑中的后妃、公主、宫女,以互为表里。
天启三年八月以后,皇明寺主持忽然下了一道命令,令各地管事,尽全力普度豪门大户及高官显贵。并规定,若能度得勋贵及其子弟,管事即可拥有皇明寺八大执事的身份,并握一州乃至一省的教内大权。
自此以后,西大乘教加紧了在大明各地的运作,迄今已有数名管事直升。其中一名宫内管事,更是获得了皇明寺监事执事一职,仅次于教主,一时间轰动教内。但汪文言作为教内地方管事,无法知道内情。
在汪文言讲述,那些勋贵如何凭借西大乘教的势力,获得更进一步的权力之时。朱由校听到了让他最不愿意听见的名字:御赐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
朱由校瞬间感觉脖子上被人套上了绳索,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内外交困。朝堂内乌七八糟,朝堂外沆瀣一气,都在拆大明骨,喝大明血…
第九十二章 回京()
第二天清晨,阳光刺破林间薄雾之时,悠长而沉闷的号角声自南岭庄东口山坡上传来。号角声如同一阵狂风,刮跑了村里的宁静,也吹散了弥漫一夜的酒气。
宿醉一宿的村民,拍着头疼欲裂的脑袋,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一看,无数招展的旌旗出现在他们眼中。村民嘴里的脏话还没骂出口,就生生吞了回去,赶紧把门关了再顶上门杠。双股颤栗着把婆娘孩子推进里屋,掀开窗缝儿偷偷向外打量。
里长汪文言匆匆披上衣服,出门想看个究竟。没容他走两步,就听见滚雷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揉了揉发涩的眼睛,一个庞大的马队已经出现在村口。马队中间,一面耀眼的五爪金龙旗在朝阳中迎风飘扬,旗上斗大的‘明’字在晨辉里烨烨生辉。
急促的军号声中,顶盔掼甲的猛如虎拎着青龙偃月刀,踩着积雪迎了上去,浑身铠甲“咣咣”作响。卫队士兵全副武装,呈三角战斗队形排列,将驻地围得水泄不通。
一员红袍银甲的年轻将军自马队中出现,将军打马来到猛如虎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臣,锦衣卫指挥佥事张道浚,奉命领军前来护驾回京。”
张道浚随即起身面向马队,右手一挥高声道:“众军听令,下马卸甲,恭迎圣上。”
士兵立刻跳下马,动作整齐地将盔甲卸掉刀剑入鞘,随后便有雄壮的声音,如山呼海啸般传来:“恭迎圣上回京。”
朱由校悄无声息地出现汪文言身边,笑道:“里长大人,你不是想要‘度万岁爷吃斋(注1)’吗?走吧,随朕一起回京城。”
汪文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金黄龙袍的大公子,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就觉脑袋眩晕不已,一头栽倒在雪地中…
《明史列臣传》载:天启五年一月十九日,帝自南岭庄归。汪文言见圣,心神俱动嚎啕不止,以致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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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得意的张道浚站在道路一侧恭迎皇上:皇后已经说了,妹妹嫁入宫内会被封为皇贵妃,仅仅位居皇后之下,而自己也成为唯一的领兵外戚。有明一代,何人能有此荣光?但随后张道浚就发现,事情似乎并未按照自己的预料发展。
皇上从身边走过,根本没有看他一眼,脸上不仅没有笑意反而冷若冰霜。孙元化目光严峻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傅山鼻子朝天,猛如虎脑袋扭到一边;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低着脑袋跟在皇上身后…这是怎么回事??
“张道浚,你过来一下,朕问你,京营的先头部队有多少人?”朱由校忽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问道。
“回皇上,马队200人在前步军300人在后,后军6500人已在途中。皆京营中雄壮威猛之士,定能护送陛下安全回京。”张道浚不敢怠慢急忙躬身回话。
“嗯,你带前军500人回老家沁水,做沁水守备去吧。其余京营士兵,朕自领军回京。”朱由校不急不慢地说着,声音里不带一丝热度。
张道浚脸上带着疑惑、不解甚至还有些愤怒的表情,瞬间如冰雕一般冻在了原地。
朱由校示意其他人散开,慢慢踱步到一棵老槐树下,摸出烟卷点燃深吸了一口。张道浚也迈着机械而沉重的步子跟了过去,嘴里哆哆嗦嗦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怎么,不服气?”朱由校说完,吐出的烟圈随即就被清晨的冷风吹散。
“微臣遵命便是,但微臣想不通。”张道浚拱手回答,语气里充满了愤懑和委屈。
“朕这是在救你,朕不想你回京后就被砍了脑袋,也不想张凤仪这么快没了哥哥。你父亲张铨忠义无双,朕得替你们张家留下血脉。”
张道浚眉头紧皱,脑海中一时陷入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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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道浚,朕问你。你什么时候入的西大乘教?”朱由校说完回过身,眼神凌厉地看着张道浚。
张道浚一惊,急忙低头拱手说:“微臣不敢隐瞒,天启四年六月入教。”
朱由校冷哼一声:“哼,这西大乘教之人,时间选的真好啊,正是朕在草原鏖战无暇他顾之时。你可知,《明律》上有,‘凡造谶纬、妖书、妖言及传用惑众者,皆斩。若私有妖书隐藏不送官者,杖一百,徒三年’之言?”
张道浚猛然抬头,急急说道:“皇上,这西大乘教乃李太后亲赐铜钟经文,这如何能算…”
朱由校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说:“好,要不要朕把弘治、嘉靖、万历年间修订的《问刑条例》(注2)中,关于妖教的惩罚内容再给你说一遍?”
随着朱由校冰冷的话语落地,张道浚浑身冷汗直冒,被凉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心里极为不满:京城内外西大乘教教徒甚众,教内高官显贵不在少数,为何皇上独独罚我?
在朱由校紧紧捏了捏拳头,考虑要不要当众殴打这个愚蠢纨绔的时候。张道浚终于醒悟了过来,多年的京城生活让他明白一件事:天下最粗的大腿是皇上的,只要紧紧抱住准没错。有些事现在不理解没关系,先抱紧了表明态度再说。
张道浚匍匐在地,谦恭地说道:“皇上,微臣入教乃一时蒙昧。但微臣对陛下忠心不二,日月可鉴,还请陛下圣裁。”
“起来吧,朕还有话对你说。”朱由校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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