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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润道:“下午有人要上望楼,被襄城君府的人赶走了。”
“哪里的人?”
“襄邑侯的人。”
多半是襄邑侯的人也看中了望楼的位置,想在楼上窥视校尉府内的情形,结果被襄城君府的人毫不客气地赶走。
襄邑侯与襄城君本是夫妻,襄城君却自建府邸,与襄邑侯府隔街相对,摆明了要与吕冀分庭抗礼。汉国女子的地位远比宋国要高,什么三从四德,根本没人提,吕冀虽然飞扬跋扈,在朝中说一不二,但在家里对襄城君畏之如虎,十足的惧内,连带着襄邑侯的人到了襄城君府上也矮了半截。
登上望楼,程宗扬顿时就震惊了。那条小贱狗像人一样坐在栏杆上,背後靠着柱子,两隻前爪抱着一块骨头,正啃得津津有味,下面两条小短腿还得意地晃来晃去——怎么就没摔死你呢?
看到程宗扬进来,小贱狗翻了个白眼,对他不理不睬。
“程头儿!”刘诏招呼一声,他手上绑着绷带,看来被小贱狗咬得不轻。
“怎么样?”程宗扬示意他的手指。
“没事儿,就破了点皮。”刘诏毫不在乎。
程宗扬扯起小贱狗的耳朵,“这是雪雪吗?别是外面钻来的野狗。”
雪雪两隻前爪抱着骨头,愤怒地瞪着他。
程宗扬“呸”的往骨头上吐了口吐沫。雪雪呆了一下,接着就发狂了,扔掉骨头,扑过来就要跟程宗扬拼命。
程宗扬这才放心,“没错,就是这贱狗。”
他一脚踩住雪雪的尾巴,雪雪左右扑腾着想咬他,可它尾巴太短,被程宗扬踩住就转不过来,怎么折腾都差了一点。
“死丫头去哪儿了?”
“汪!汪!”
“你这会儿是吃饱了啊,都能叫出声了,刚才不是只能哼哼吗?”
“汪!汪!汪汪!”
“死丫头在哪儿?”
雪雪警惕地闭上嘴巴。
“在洛都对不对?”程宗扬说着,拿起一根骨头,朝它晃了晃。
雪雪骄傲地昂起头,只用眼角瞟着他手里的骨头。
“是她让你在这里等着,对不对?”
雪雪头一扭,要不是尾巴还被他踩着,这会儿就甩给他看了。
“死丫头出事了吗?”
雪雪眼睛几乎翻到头顶上,对他的问题充满了不屑。
“如果她现在很安全,你就叫一声,我给你一根骨头。”
雪雪瞪着他,露出士可杀不可辱的坚毅表情。
“这可是刚卤出来的大骨棒,肉多汁浓,里面还调了蜂蜜,咸里带甜,又鲜又香……”
程宗扬绘声绘色地说着,雪雪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巴,一股口水越流越长。
“叫一声我就给你。”
“汪!”
程宗扬鬆了口气,“行了,死丫头没事。”说着他随手一丢,把骨头扔了出去。
小贱狗直冲出去,小短腿在栏杆上一蹬,像飞机一样张开四肢,追着飘香的骨头,从望楼上飞了下去。
刘诏伸长脖子往下看着,“这得有好几丈吧?”
“摔不死它。校尉府怎么样?”
“我们一直在盯着,里面的防护一共分为三层,最外面是执戟的甲士,重点在大门和各处路口的位置。”
程宗扬扶着栏杆,往远处射声校尉陈升的府邸望去。夜色下,校尉府灯火通明,尤其是饮宴的凉亭,六个角上各挂着一串半人高的灯笼,明亮的灯光将亭中映得如同白昼。然而明亮的灯光丝毫没有喜庆之意,反而让人心里沉甸甸的。程宗扬知道,那些灯光照不到的位置,到处充满了杀机。
“第二层都是暗樁,埋伏在府内各处要津。而且还配有弓弩手。那处小楼的窗户下面,还有对面的屋脊,那边的树梢……”刘诏指点着说道:“每处高点都至少布置有两名射声士。”
“最里面一层呢?”
“最里面一层在池苑内,沿着院墙,每隔五步,就有一名暗樁。但里面没有校尉府的人,全是建威将军的手下。”
说着,刘诏迟疑了一下。程宗扬道:“怎么了?”
“我觉得……姓韩的那些手下似乎不大像军士。”刘诏道:“他们的布置不是军中的手段,有些地方特别阴险,还有些地方很古怪。”
巫宗的布置,肯定与军中的布置不同。难怪出身军旅的刘诏会看不顺眼。
第十九章 注定一死()
校尉府周围的街巷已经封禁,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刺客必须要穿过长街,闯入府内,在执戟的甲士围困中一路厮杀,接近池苑。而从他越过长街的那一刻开始,就进入射声士的射程之内。
程宗扬边走边道:“咱们的人都撤回来了?”
“街上把守得太严,都撤了。”
“冯**呢?”
”
“他不敢上楼,先回去了。”
冯源有恐高症,上这望楼,肯定要犯病。
程宗扬道:“老刘,如果让你刺杀韩定国,你有什么办法?”
“近战不可能,除非用神臂弓。”刘诏估量了一下,摇头道:“不行。距离太远,即使有神臂弓也射不到。如果靠近的话,周围的高点都被射声士守住,只要一露头就会被发现。”
程宗扬自言自语道:“那就没办法了吗?”
敖润道:“在他菜里下毒!”
程宗扬一拍栏干,“老敖,你这个主意不错啊!”
死丫头擅长的是什么?用毒啊!毒宗衣钵传人岂是白叫的?说不定死丫头这会儿正在校尉府的厨房里给客人备菜呢。
“只怕不成。”蒋安世不知何时过来,低声道:“刚才有一辆车过来,车上全是建威将军府运来的酒食器皿,连洗碗水都是自己带的。那车没去厨房,直接进了苑内。”他指了指桥头,“就在那处假山後面。”
连校尉府的厨房都不用,可见韩定国对这次赴宴小心到了极点。程宗扬道:“我倒是想知道,那位射声校尉是什么人?姓韩的到他家里吃饭,还一点面子都不给?”
“陈升在军中担任书佐近二十年。两年前被辟为功曹,半年後升至参军,担任射声校尉不到四个月。”说话间,一个人影从檐角飘下。
程宗扬呼了口气,“吓我一跳,卢五哥,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卢景把一隻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地上,“唐季臣说的。”
“吕不疑那个家臣?他也来了?”
“我回寓所见的他。”卢景道:“他是来告诉我今晚韩定国会赴宴,顺便再加五千金铢,连陈升一并幹掉。”
“啧啧,大手笔啊。”
“我没接。”
“哦?”
“我只保证韩定国活不过今晚。”
程宗扬有些纳闷,看到校尉府的布置,本来已经和卢景说定今晚不再出手,没想到他又改了主意。
程宗扬刚要开口,那条小贱狗迈着四条小短腿,鱼雷般直蹿上来,气势汹汹地要跟他拼命。等它到了身前,程宗扬身形微微一动,雪雪顿时扑了空,炮弹一样从望楼上直射出去。
程宗扬若无其事地说道:“太危险了吧?”
卢景翻了个白眼,然後伸手拍了拍包裹,“要不怎么先讨来三千金铢的定金呢?”
怪不得包裹这么沉,里面装着六十多斤黄金蔡敬仲借了半天才借来一百八十万钱,卢五哥只动动嘴就拿到六百万钱,还是当杀手赚得多啊。
“五哥,你不会这么卷了定金就跑吧?”程宗扬觉得有点不安,从蔡敬仲到卢景,都打着卷款跑路的主意,人与人之间还能有最起码的信任吗?
卢景扭头道:“老匡。”
柱後转出一个人来,面容清癯,骨骼清奇,颌下留着三绺长鬚,一派仙风道骨,一看就是得道的高人除了匡仲玉还能是谁?
匡仲玉三指捻着长鬚,从容说道:“贫道夜观天象,韩定国此子必活不过今夜子时。”
“韩定国什么人啊?还能上应天象?幹!匡大骗!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程宗扬叫道:“是不是大营的兄弟都来了?”
看到匡仲玉神仙下凡一样突然出现在面前,程宗扬差点儿乐晕过去,如果星月湖大营的兄弟都赶到洛都,自己还用担心小紫?就算龙潭虎穴照样踩平。手脚利落点,闯进宫里掳了天子也不是难事,说不定还能顺手掳了赵飞燕……
匡仲玉收起神棍的嘴脸,上前一步,脚跟“啪”的并紧,举手向程宗扬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朗声道:“星月湖大营第一团第一营第一连上尉匡仲玉,奉命前来报道!”
匡仲玉一身道袍,再配着三绺长鬚,却作出标准的军礼姿势,那模样看起来很有些滑稽。但看到他坚毅的眼神,程宗扬笑容只露出一半就消失了。星月湖大营这些同袍,才是真正靠得住的生死兄弟。
程宗扬认真还了一礼,然後问道:“你怎么来洛都了?”
“接到消息,属下和吴少校正好在临安,随即与秦执事一同北上,午後刚抵达洛都。”
“长伯也来了?”
“听说紫姑娘的事,吴少校去了校尉府。”
卢景摸出一把蚕豆,边吃边道:“若不是他们赶来,我能回去见唐季臣?”
“会之呢?”
匡仲玉道:“秦执事带着家眷,落後数日路程。我们一营来了十二名兄弟,五人与秦执事同行,其余七人都已经到了洛都。”
十天时间从临安赶到洛都,这速度堪比宋国日行五百里的金牌急脚递。有了这一批得力的助手,程宗扬整个人都轻鬆起来,连日来的压力顿时少了一半,笑道:“既然匡神仙开口,姓韩的今晚必死无疑!咱们先别急着动手,安安心心在楼上看戏!”
校尉府内人影穿梭,府中的仆人都在忙碌。忽然院中一盏灯笼熄灭,府内的仆人仿佛得到信号,各自回房,紧闭门窗,只剩下执戟的甲士和一名便服男子。
那男子年逾四旬,头上戴着一顶轻便的纱冠,负手立在阶前。
“那人就是陈升?”望楼距校尉府一里有余,又是夜间,即使程宗扬修为大进,也难以看清那人的面容,只不过远远看去,那人并不像一个主掌汉国最精锐射手的纠纠武夫。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当了二十年书佐,突然间飞黄腾达……这人有什么後台?”
“他三年前死了老婆,续弦是内庭一名宦官的侄女。”
“哪位宦官?”
卢景想了想,“似乎姓具。”
具瑗吗?那可是为天子掌管印玺的近侍。陈升如果真是抱上具瑗的大腿,两年间一口气升至八校尉之一的射声校尉,也不算意外。。
第二十章 谈笑风生()
侍中庐失火,再遇上吕闳那个什么都敢说的大嘴巴,这一番闹腾,单超八成是来不了了。'哈'少了单超,今晚的宴会只剩陈升和韩定国这一主一宾两人。
天子急于争权,千方百计分夺吕氏的权力——如果自己没记错,历史上那个被霍光废掉的刘贺,就是急于争权。霍光给他罗列的罪名,称“受玺以来二十七日,使者旁午,持节诏诸官署征发,凡千一百二十七事。”刘贺以诸侯王继承大统,带了一帮王邸的臣子入宫,登基不到一个月,就折腾出一千多件事——即便是争权,也没见过争得这么急的。难怪满朝的臣子坐卧不安,乾脆由霍光出面,把他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