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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翰眼中蓦然射出精芒,「好手段!兀术!」
一名兽蛮武士跨了出来,发出一声低吼,「大貂璫!」
两边的法师隔空斗法,风雷之声不绝於耳,但张如晦明显落了下风。这时见秦翰开口,纵然翁应龙十二分的看不上这等阉人,但秦翰赫赫战功放在那里,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他一边打著主意,此战过後,一定要把秦翰调入临安,拆分掉他的选锋营,免得将来尾大不掉,一边沉住气道:「秦翰,好生为国效力!」
秦翰欠身道:「遵令。」
程宗扬这会儿满头是火,自己一方的法师虽然占了上风,但施法时不可避免地减慢了进攻速度,眼看著与溃兵之间就要出现空当。通常情况下,这种空当并不要紧,但宋军中军正前面横著一座土山,一旦旁边的王信军赶在溃兵经过的空当抢占土山,自己的攻势立即就会受挫。
自己兵力不足,又不可能把几名法师扔在战场上,只好让臧修在前面咬住溃兵的队伍,追击的阵型也由横阵改为锋矢。
就在这时,一群兽蛮武士逆著人流奔涌而出,几名逃奔的军士来不及闪避,立刻被兽蛮武士庞大的躯体撞飞。相距还有数十步,最前面的兽蛮武士便举起长枪,咆哮著同时掷出。
由於是锋矢阵型,最前面几名星月湖军士若是闪避,後面的同伴猝不及防,伤亡会更加惨重,只能硬挡。这一波投枪,至少六名星月湖军士伤亡。程宗扬一阵心痛,叫道:「武二!」
武二郎狞笑一声,朝最前面一名雄壮的兽蛮首领扑去,「敢动二爷的生意!孙子!二爷给你长长记性!」
两条差不多庞大的身影撞在一起,巨大的声响简直像两座大山撞击的轰鸣。
那名兽蛮首领臂上戴著寻常人胳臂粗的金环,眼珠碧绿,瞳孔却是金黄色,铁盔下垂著数条貂尾,以武二郎的强横,这一下竟然没有把他撞倒。两人各自退了几步,然後又扑到一处。四条大腿粗细的胳膊扭到一处,马头大的膝盖彼此撞击,能撞碎石碑的额头砸在簸箕宽的下巴上,连吐出的血都夸张得要死。场中尘土飞扬,不一会儿就撞出一个大坑,只能听到咆哮声不断传来。
这两条猛虎的肉搏震慑全场,连臧修那样的猛人都老老实实绕开几步。秦翰的兽蛮营在攻城战也折损不少,加上定川寨一战时的伤亡,这时能够作战的不过半数,然而就是这二百余名兽蛮武士,成为了程宗扬难以逾越的障碍。
「直属营!」
数百支白蜡杆「嗡」的一声挥出,在寒风中弹得笔直。如果有选择,程宗扬宁愿和两千余人的王信军硬拚一场,也不想碰这二百名兽蛮武士。如果被他们缠住,别说抢占土山,就是撤退都成了麻烦。
星月湖大营的军士也意识到这一点,臧修拔出雷霆战刀,马鸿挺起铁矛,鲁子印收起盾牌,擎出自己的重斧。旁边的月霜也摘下鞍侧的方天画戟,美目闪过一丝好斗的锐光。
忽然身後一声长啸,一名法师如风而至,他半空中便解开自己的发髻,将一枚桃木小剑嵌在自己掌心,然後一掌拍在地上,「克!」
伴随著法师喷出的血雨,大地微微一震,又恢复原状。远处兽蛮武士的奔势忽然一滞,一个个变得步覆不稳。他们脚下的土地彷佛化成无边的泥淖,每一步踏下都直没至膝,愤怒的咆哮声立刻响彻四野。
程宗扬当机立断,「别管他们!绕过去!」
星月湖军士再次加速,绕开那片法力沼泽,追逐前面的溃兵。
王信军果然开始往土山移动,正如程宗扬猜想的那样,数万溃兵的冲击力足以踏平一个寨子,王信军在人潮中的移动艰难无比,时刻要防备著阵型被自己的同袍冲乱。
就在这时,程宗扬看到他最不愿看到一幕,一个身材肥壮的武官出现在土山上,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将逃上土山同的溃兵砍倒。在他身後,几个营的宋军聚集在一处,从土中取出各种刀枪兵刃。那些慌不择路的溃兵接连被自己的同袍砍倒,在利刃的威胁下,终於认识到此路不通,人流分开从土山两侧绕过。
张亢军服上都是鲜血,这片刻间,死在他刀下的溃兵就有十余名之多。出手的狠辣无情,连刘宜孙都觉得头皮发麻。
「列阵!」
五个营的宋军匆忙组成阵列,新任的军都指挥使刘宜孙立在最前方,身後就是他的战旗。
「干!」程宗扬大骂一声。
敖润扣著弓弦道:「程头儿?」
「少废话!拼不掉他们,大夥儿都得死!」程宗扬厉声道:「臧修!卡住右翼!脑袋掉了也不能让王信军和他们会合!」
「成!」臧修立刻分出一队人马,朝右翼杀去。
程宗扬指向那个年轻将领的军旗,「前面是一个军的宋兵!打垮他们,就是宋军的中军大帐!城上的八牛弩已经上紧了弦!只要我们登上土山,宋军的中军大帐就会遭受毁灭性打击。但如果我们被挡在土山下,周围六个军的宋兵就会把我们包围!月上尉!你敢不敢去打垮他们!」
月霜冷哼一声,举起方天画戟,当先朝宋军冲去。
「二连!三连!冲上去!」
臧修带走了一营,自己身边只剩下直属营,程宗扬用三个连轮番冲击,已经是孤注一掷,一旦没有撕开宋军的战阵,自己可以调用的预备队只剩下敖润的雪隼团。
盯著逼近的贼寇,张亢佩刀一举,一条铁链突然间破土而出,升到半人的高度,绷得笔直,形成一道绊马索。
月霜显示出她超卓的骑术,两脚蹬紧马镫,挺身扯住缰绳,千钧一发之际,战马腾空而起,越过铁链。
程宗扬却没有她的好骑术,胯下的战马被铁链绊住,凌空翻滚过来,他拔出双刀,贴著脚踝挑断马镫,整个人却带著巨大的惯性,像炮弹一样飞了出去。
月霜策马跃过绊马索,就看到程宗扬贴著自己的坐骑飞了过去。月霜理也不理,一手执戟催马驰过,却见那混蛋一头栽到地上,地面竟然被他撞出一个丈许宽的大洞。
陷马坑!月霜脑中一闪,坐骑已经驰到陷马坑边缘,坑底一片削尖的木桩清晰可见。
战马前蹄陷入坑内,身体重心前倾,月霜挺起方天画戟,往坑一刺,撑住下坠的坐骑。泥土倏倏掉落,能看到那个混蛋落在坑底,肢体扭曲成古怪的形状。
月霜心里一沉,并没有预料中的解脱,反而生出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悲恨。心神激汤下,戟锋突然一滑,连人带马坠入坑内。
「小心!」秋少君如影而至。
十几步外,那个肥壮的军官举刀喝道:「放!」
数十支利箭参差不齐地射来,秋少君身体飞速旋转,少阳剑破袖而出,将利箭挡开,一边陀螺般朝坑中落去。
一道人影冲天而起,程宗扬搂著月霜的腰肢,一边从坑中跃出,一边骂道:「月丫头!想害死我啊!要不是老子躲得快,你那匹死马就把我砸坑里了!」
月霜绷著脸,忽然一肘撞在程宗扬胸前,把他打开,然後拖著方天画戟闯入宋军阵列。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张亢高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灭寇封侯!在此一战!」
刘宜孙提刀在手,吐气开声,「杀!」
鲜血雨点般洒落,刀光中,一条握著断枪的手臂蓦然飞起,惨叫声瞬间就被刀枪撞击声和喊杀声覆盖。大斧带著沉重的风声从一名星月湖军士背後斫入,肩胛顿时粉碎,濒死的军士扭过身来,另一只手一把拧住斧手的脖颈。接著他的手掌和斧手的脖颈被两道寒光同时斩断,双方救援的同伴再度搏杀起来。
程宗扬浑身的热血彷佛沸腾,每一刻,都有无数死亡的气息蜂涌而出。生命像指缝间的流水般不停流逝,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生命会不会在下一刻终止。
翁应龙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神色也不禁接连数变,直到看见那支刚拼凑出来的杂兵挡住敌寇,他紧绷的心头才略微松开一线。周围的武将倒没人嘲笑他,这样惨烈的搏杀,寻常军士都望而生畏,他一个文官能坚持守在前线,已经够胆色了。
张如晦的雷法被对方一一破解,脸色越来越凝重。墨枫林抱胸而立,细长的手指微微拍著手臂,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倒是对手使出陷土诀,陷住兽蛮营的兽蛮武士,让他露出几分兴趣。
侯玄等人已经歼灭了第三支宋军,再度迂回,这次斯明信和卢景两人悄然脱离队伍,彷佛在战场上消失。
土山上的宋军阵型并不严整,但交手中智计百出,星月湖大营无坚不摧的攻击,被他们凭借土山地利和各种陷阱所克制,只能一寸一寸前进。
终於,一名星月湖军士踏上山顶,挥刀将一名营指挥使的铁枪挑飞。那名武官虽败不乱,从腰间拔出佩刀,一刀捅进那军士腹内,接著几名宋军围上来,数支长枪同时刺进他的身体。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那军士暴喝著斩断身前的长枪,展臂将一名宋军搂在怀里,扭断了他的骨骼。
郭逵面无表情,一刀将那名悍匪首级斩下,但後面的敌寇随即杀至,牢牢占据了山顶要紧位置。
土山上意外出现的宋军让孟非卿浓眉几乎打结,这时才稍稍平缓了一些,吩咐道:「中军大帐!」
旁边两架床弩已经绞紧,三道硬弓交叠在一起,正前方用来安装巨箭的弩槽此时换上箭匣,每一匣都有近百支弩矢。
「射!」
三道弓脊同时振动,弓弦蓦然弹直,无数细小的黑点从城头飞出,一瞬间就越过两里的距离,盖住宋军的中军大帐。森严的中军大帐顷刻间一片混乱,几名武将被弩矢射中,倒地不起,一名穿著绿袍的文官中箭,更使得夏用和与秦翰都跃了起来。
星月湖军士迅速换上箭矢,一架床弩重新装上箭匣,另一架则换上了三支短枪般的巨箭。
墨枫林道袍一举,大鸟般飞起,正在施法的张如晦却被巨箭锁定。铁制的箭锋撕开空气,彷佛一闪就到了面前。张如晦来不及施展雷咒,索性闭目待死,忽然面前空气一震,却是秦翰一把抓住巨箭,救了他一命。
「八牛弩!是八牛弩!」
「翁堂吏被射死了!」
「陈都指挥使中箭了!」
「熊将军殉国了!」
众将叫喊声中,石元孙叫道:「夏帅!请立刻退兵!末将断後!」
「混账!」夏用和一脚把他踢开,厉喝道:「敌寇不足两千人!此时倾巢出动,正当一战而定!」
「夏帅明鉴!此役纵胜,我军定然伤亡惨重,再难攻克江州!」
「谁要攻克江州?」夏用和狞然一笑,「灭了这些逆匪,江州城送给我也不要!传令!全军进攻!不许逆匪一人逃生!」
战旗一面接一面升起,从江畔直到江州城下,宋军伏兵尽出。程宗扬这时才发现宋军比自己更孤注一掷,夏用和抽空了金明寨、定川寨所有人马,除正面的三万士兵和八个军阵以外,还调集了十个军。昨晚的穴攻只是一次大规模佯攻,实际上是把这十个军都藏在地下,此时从土中跃出,立刻截断了自己的退路。
如果宋军这时攻城,只靠一个营的星月湖军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