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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咳了一声,「殇侯希望公子能早日接近汉室权贵。」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差点儿忘了。」殇侯那么大方地送钱送物,就是想让自己先由建康入手,慢慢把生意做到洛阳。反正他那么多年都等了,也不急在这么几天。程宗扬道:「横塘的楼只怕还要建个半年。小狐狸又去了江州……这样吧,十日之内,安顿了这边的事,我先离开建康。」
秦会之精神一振,「如此甚好!此去洛阳需两月有余,我这就去安排!」
「谁说我要去洛阳?」
秦会之一怔。
程宗扬道:「我要先去东海!洛阳什么的,等我回来再说!」
秦会之怔怔道:「为何要去东海?」
程宗扬拍了拍他的肩,用神秘的口气道:「私事。」
看著程宗扬认真的表情,秦会之心里发愁,也只好不再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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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窗下,那个天竺女子正双手合什,无声地念著什么。她额心的胭脂已经褪色,但衬著她迟暮的容貌,别有一番庄严与圣洁。
程宗扬咳了一声,然後扯著小紫进来。
小紫没好气地说:「你好无聊。」
程宗扬恨得牙根发痒,「你以为那两成股份是白拿的?我问你,你是怎么跟她说话的?」
小紫竖起一根手指,然後挣开他的手掌,认真道:「一成股份。」
「你砍死我吧!」
「小气鬼。」小紫转身就走。
程宗扬拉住她,「一成太多了。这样吧,」程宗扬唉声叹气地说道:「我把拉链作坊让给你好了。」
「不行!我要水泥坊!」
程宗扬恨不得咬死她,「拉链!你爱要不要!」
小紫转了转眼睛,「那好吧。」
得到程宗扬的保证,小紫走过去,一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
一抹血色的光芒从小紫洁白的指尖一闪而过,拉芝修黎睁开眼,然後身子一震,露出一丝凄蒙的眼神。
第三百七十九章 血如意()
小紫对程宗扬道:「你想问什么?」
「你问她,阿姬曼芭娜是谁?」
小紫没有作声,拉芝修黎却似乎吃懂了他的话,张了张嘴巴,然後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发声,她提起笔,在纸上画了几个字符。
「她说,她不认得阿姬曼。」小紫笑吟吟道:「她在撒谎呢。」
程宗扬看著那些梵文,怀疑地说:「你认识?」
「傻瓜才认识呢。」
程宗扬抓住头发,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紫红唇一张,吐出一块红润的玉石,只有指尖大小,色泽宛如鲜血凝成。
小紫把红玉递给他,「放到舌头下边,你就知道了。」
程宗扬将信将疑,「这是什么东西?不会有毒吧?」
小紫翻了个白眼,「这是血如意。」
「死太监的东西?他还真配合啊。」
「才不是他呢。他因为缺了一味龙血,一直做不出来。我帮他做出来,他死的时候还很开心呢。」
「骗鬼啊!肯定是你和那两个死奸臣严刑拷打逼出来的!」
小紫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真无聊。你自己跟她说吧。」说著在拉芝修黎脸上扭了一把,格格笑著离开。
程宗扬拿起那块血如意,犹豫了一下,含在舌根下面。玉上还带著小紫温润的气息,甜甜的,有著兰花一样的芬芳。
程宗扬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彷佛与小紫唇舌相接。片刻後,他晃了晃头,学著小紫的样子,手指点在拉芝修黎额心。刹那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入脑际,两种不同的意识微妙地碰触著,纠缠在一起。但究竟有什么变化,自己也说不上来。
程宗扬无意中一低头,骇然发现纸上的梵文自己竟然能看懂。上面一行行写著同样一句话: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妈的,早知道死丫头没一句实话。人家哪儿写了不认识阿姬曼?可是这些梵文,自己怎么会懂呢?
程宗扬怔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借了对方的眼睛在看。程宗扬转过眼睛,只见拉芝修黎美目低垂,面孔波澜不惊。
原来这块血如意能沟通两个不同的思想,拉芝修黎认得梵文,自己借助她的智慧,也能看懂。这样说来,她虽然不懂华言,但自己的话她也能够听懂。
程宗扬压下心头的惊愕,温和地慢慢说道:「有个很漂亮的天竺舞姬,名字叫阿姬曼芭娜,你认得吗?」
借助血玉的媒介,拉芝修黎分明是听懂了,可她没有回答,只握著笔,在纸上一遍又一遍写著:诸行无常,诸法无我。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她没有用惯柔软的毛笔,字迹深浅不一,但一字一字写得极为认真。字是看懂了,但文字的意思就没那么好懂了。只是程宗扬似乎能品尝到每个字都充满的凄然与苦涩滋味,还有一种幻灭的感觉。
再这样下去,只怕自己第一个先疯了。程宗扬索性道:「我们在五原城见过面。你被卖掉不久,阿姬曼也被卖掉了。」
拉芝修黎没有回答。
程宗扬道:「买她的人,是我。」
拉芝修黎手指微微一顿。
程宗扬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真听不懂呢。但她现在不在这里,恐怕一时半会儿你们还没办法见面。」
拉芝修黎停顿一会儿,然後慢慢写道:「阎浮提有大国王,欲求法。有夜叉告国王,尔欲得闻知,以妻子与我。王诺。夜叉便於高座取其妻子食之。遂化菩萨,为一偈云:一切行无常,生者皆有苦,五蕴空无相,无有我我所。」
脑海中似乎捕捉到一丝信息,这丝信息并不是来自文字,而是来自於拉芝修黎的意识深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哀伤、痛楚与忍受。那位国王看著妻子被夜叉吞食,把这当作求法的考验。她与阿姬曼的分离,也是必须要承受的尘世之苦。
杂乱的意象不住涌入脑海,生之苦、老之苦、病之苦、死之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诸般痛苦纷至踏来,充斥在自己的意识中。在这些意象背後,彷佛能听到她在用梵文吟诵:诸行无常,诸法无我……
程宗扬大叫一声,收回手指,背後已经布满冷汗。良久,他扯出一个笑容,「你好好在这里休养……放心,往後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程宗扬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房间。到了门外,他吐出那块血如意,叫道:「秦会之!」
秦会之身形一闪,落在阶前,躬身道:「公子!」
程宗扬稳住心神,「你知道的多!告诉我,萨和檀是怎么回事?」
秦会之皱起眉,屈指弹了弹额角,然後道:「莫非是萨和檀王?」
程宗扬不确定地说:「大概是吧?」
秦会之咳了一声,「萨和檀王是佛经中一位国王,别人有所要求,从不吝惜施舍。後来有个婆罗门少年,要国王和王后一起他给自己当奴仆。这位国王当即答应下来,抛弃王位,与王后一起随少年离开。少年说当奴仆不能穿鞋子,要两人赤著脚走。王后本来是大国公主,出城不远就伤了脚。少年生起气来,把她牵到市上卖掉。王后被人买走当作婢女,後来生了个孩子。主人说婢女要什么孩子?让她把孩子埋掉。王后抱著孩子到了墓场,发现看坟人正是国王。然後就是两人一梦醒来,仍在宫里享受尊荣,那个婆罗门少年原来是菩萨来点化他们的。」
程宗扬听著,眉头越皱越紧。
秦会之道:「公子为何对这些有兴趣?」
程宗扬叹了口气,「这也太能忍了。喂,奸臣兄,换了你能不能受得了?」
秦会之眉峰一挑,朗声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求菩萨施恩,不过愚男女的疑心妄想而已。」
程宗扬哂道:「说得好听!换了你,肯定篡了这傻瓜的位,天天干他老婆,还让她乖乖接受,盼著哪天能感动神仙。」
秦会之笑了两声,说道:「大凡宗教,信之过深则妄。佛家本意,不过身为众苦之源,要人舍却肉身之欲,以求大道。若是为求大道,故意以磨难加之肉身,那便误了。」
第三百八十章 妾家东瀛()
程宗扬有些明白了拉芝修黎心里的痛苦与忍耐,一个人受到伤害太深,总要想办法来保护自己。刚才交流时,拉芝修黎心头不断闪过萨和檀这个名字,看来是受了这个故事的影响,那位王后能舍身为奴,丢弃自己的孩子,她为什么不能舍弃自身的一切,把自己的遭遇当作一种得道的磨难呢?
程宗扬喃喃道:「麻醉剂啊……」
秦会之没有听清,问道:「公子?」
程宗扬有些郁闷地说:「没事了。把马准备好,我要出去一趟。」
秦会之道:「是。我这便随公子一起去。」
程宗扬一口拒绝,「没你的事!」
秦会之废然叹道:「公子不许我们跟著,总得说一声去向吧?」
程宗扬乾咳几声,然後道:「我要去云家。」
秦会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暧昧的神情,「在下明白。」然後低笑道:「云大小姐性子火爆,还请公子小心。」
程宗扬脱口想说,我疯了才去找那个野丫头!但转念一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拍著秦会之的肩道:「还是你精明啊!我跟云大小姐有一腿这么隐秘的事,你都能看出来!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去给我准备几件精致的礼物!说不定我今晚就能上床跟大小姐乐乐。」
秦会之笑道:「恭喜公子。若与云氏联姻,诚为美事。」
程宗扬煞有其事地点著头,肚子里哈哈大笑。能败坏一下云丫头的名声,感觉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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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会之以为程宗扬私下去会云丹琉,其实猜得不远。这会儿程宗扬正在云家小姐的闺房里,促膝谈心。
「这是犀角杯。用犀牛角雕出来的,你瞧,颜色这么红。用它喝水,据说有定惊、解毒的功效。这是象牙球。看著是一个,其实里面有十几层,每层都雕著不同的图案和符号,传过来才能看到。还有这个!」
程宗扬拿起一对葫芦形的珍珠,「好看吧?这是沉香珠,不但香气扑鼻,夜里还会发光呢,只不过没有夜明珠那么亮。一只都罕见的,正好是一对,最适合当耳坠了。」程宗扬放下珍珠耳坠,小心翼翼地说道:「喂,你不生气了吧?」
淡淡的龙涎香雾从镂空的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起,缭绕在布满飞禽走兽的山形炉盖上。浅红的纱帐低垂下来,悬纱的一弯银钩在榻侧轻轻摇动。绘著兰花的白纱灯罩上,灯光与月光交织在一处。
云如瑶一侧面孔映著淡淡的月光,光洁如雪,明净的眸子彷佛蒙著一层朦胧的水光,让人捉摸不定。她看著案上琳琅满目的南荒奇珍,然後抬起眼,轻声说道:「不要骗我了。」
程宗扬心脏顿时漏跳一拍,强笑道:「我没有骗你啊……」
「我已经问过了。」云如瑶道:「你已经去了江州。」
程宗扬大大松了口气,连忙道:「其实我明天才走。因为上次的事……所以过来看你,给你赔罪。你不要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