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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眛含糊其辞:“是,是我那同乡之子患病,情势危急,所以才需要一味极为少见的药材。”
“菉豆,可我也是闻所未闻啊。”
“回大公子,钟离倒是打听到了此物的下落,可……可实在是有心无力,故而心急如焚。”
“你说说看,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钟离眛不敢透漏家中情形,只得开始胡诌:“给那孩子看病的是个化外异人,只说需要绿豆解毒清热之用,我寻遍四处也无人听说,好容易打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西南夜郎国有一物名曰菉,极为相似,可是……”
项超一下子明白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是听说相似之物就能把钟离急成这样,看来他说的患儿要么与他关系紧密,要么情势相当危急了。
项超不再迟疑,挥手叫来一队军士:“传我军令,遍寻寿春内外所有夜郎奴消息,一日内必须回报,不得有误!”
“喏!”
“钟离你别急,你好好描述一下那绿豆是何模样……”
※※※
不得不说人多就是力量大,很快各种消息回报上来。
“回将军,城南夜郎奴处并无发现……”
“回将军,城西有一夜郎老奴说,夜郎此地确有此物……”
“将军明鉴,属下寻遍城池内外,只闻其名不见其物……”
项超钟离二人正在焦急,只见远处飞来一骑:“报——将军,有消息了!”
项超急忙上前吁停战马:“喝口水,快说,怎么样?!”
那骑士咕咚咕咚灌了口水,气喘吁吁的说道:“回将军,属下打探到,城西本有一户夜郎老奴,家中或有此物!”
“或有?怎么不带来!”
“项将军容禀,那户人家两日前已经搬离此地,听说是因为不堪修缮城池之苦,往西南逃去了……”
项超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周边地形:“西南,这都两日了,再往西可就是与秦军交战之地,这可如何是好……”
一转头就看见钟离眛的满眼焦灼,项超咬了咬牙:“钟离,我如今军命在身不得擅离,我给你三十名军士,你领军去追,剩下的,全看天命如何了……”
钟离眛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项超尚且不知道生病的自己的女儿,生在将门,即使知道他也不能回去看望,军门之中这样的无奈太多了,有亲眼见着儿子跌落战马被踏为肉泥的,有父子分守城东城西却天人永隔的。
投身军伍,每次出门都做好了一转身就是永别的准备,如今父亲刀口舔血,女儿危在旦夕,也许自己小小的欺骗就会让他们父女抱憾终身,钟离眛如鲠在喉,只得强提一口气大声应诺:“末将领命!若是无功而返,钟离眛提头来见!”
第四十八章 置之死地()
告别了项超已经是傍晚,钟离眛马不停蹄的追了一夜,晚上的时候借着月光只能看清路,天亮之后,钟离的心情一点点的沉重起来,路边零零星星倒伏着一些尸首,而且越往前赶越多了起来,有秦军溃兵的,也有大楚军士的,更多的是黔首百姓。
临近晌午的时候,人困马乏的众军士总算有个喘口气的空隙,钟离眛啃着生硬的干粮,思索起自己的处境来。
淮水以北,秦国大将李信已经攻克了平舆之地,秦国最为出名的将门蒙氏第二代名将蒙武,也自领一军步步紧逼,楚军节节败退,听说老家主领倾国之兵去挽回颓势了。
幸亏那户人家是往西南而逃的,隔着一条淮水,钟离眛安心很多,不过淮水以南也有项老将军的偏军进持南郡,零星的接战只留下满目疮痍,钟离现在只担心那家人死在半路,从尸首中找人可就难多了。
“来人!”
“钟离将军。”项超给他的人手都是项家的亲兵,令出如山,哪怕钟离现在轻装简从并未入军,军士们依然把他视作自家将领一样。
“此地是什么地方?”
“回将军,前方百里就是西阳地界。”
“前面越来越不安稳,传令下去,侦骑务必派到十里之外,发现秦军,即刻回报!”
“喏!”
“还有,发现肤色黝黑的尸首,也要盘查,尽快找到那户夜郎逃奴!”
“报——钟离将军,前方五里发现秦军骑兵,正往此地赶来!”
钟离眛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心急火燎之下,他只顾着一路奔驰,并没有好好的侦查四周,三百步为一里,五里地,不过是骑兵一个冲锋的距离。
况且自己这方为了赶路都是轻装简行,连一柄楚戟都没有,全是身负轻剑软弓之流,一旦接战大为吃亏,再看看气喘吁吁的战马,钟离眛心里暗暗叫苦。
“秦军多少人马?”
“回将军,秦军约百人左右,看样子正四处劫掠,与我军前骑不期而遇!”
“准备迎敌!”没有楚戟相拦,楚军只能指望着冲阵砍刺破敌,还好来的军士都是久于行伍,丝毫不见慌乱,很快就结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钟离眛首当其冲,心中忐忑不已,这时候战马是指望不上了,本就人困马乏不说,骑在马上根本没法劈刺。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结阵而待,若是秦军不惜马匹,只消一番冲撞之后再行接战,楚军势必要付出一定的伤亡。
在场的每一个都是项家的精锐之士!想不到被自己拖进了这么一个深渊,马蹄的轰鸣由远而近,大地都开始颤抖起来,一队黑衣骑士渐渐出现在视野中。
钟离眛紧紧的攥着着剑柄,等待着短兵相接,等秦军近了,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起来,因为来的秦军身上未着寸甲。
不穿甲的骑兵只有游骑,他们的任务多半是侦查,即使接战也是一触即走,他们追求的就是轻便灵活,所以,游骑的战斗方式……
果然不出钟离眛所料,这支秦军行伍严整,慢慢的开始减速,最后停马在百步开外的地方,掏出了寒光闪闪的秦弩。
真真正正的死地啊,要是上马而逃,跑了一夜的战马比不过秦军,迟早会被追上,到那时楚军更是毫无还手之力,本想殊死一搏,谁料来的居然是手持秦弩的游骑,难道就要这么窝囊的全军尽没于此了么……
“以马为盾!”就在钟离声嘶力竭的呼喊的时候,对面的秦军也动了。
“风!风!!大风!!!”小小的黑衣军阵整齐划一,顿时腾起一片阴云,呼啸着朝着楚军当头罩下。
钟离眛只来得及走了两步就被扑倒在地,耳边全是同伴的惨叫声,身上的袍泽一阵抽搐之后,只在他身上留下一片温热,再也不动了。
推开救了自己一命的同袍,钟离眛带着幸存的楚军军士掩身在战马身后,才有心情查看伤亡,只一轮攒射,十多个军士就成了慢慢变凉的尸首,连敌人的毛都没摸到就折损过半,众人心中异常的憋闷。
钟离眛发现,对方很有节奏,退下去咯吱咯吱上弦的只有部分秦军,就在刚才众人奔向马匹身后时,尚有过半的秦弩正寒光闪闪的指着这边——对方有恃无恐,而且不留丝毫破绽。
“风!风!!大风!!!”
箭镞划破空气的厉啸摧肝裂胆,朗朗晴空中又腾起一片阴云,钟离眛眼睁睁看着箭雨撞进人群之中,顿时绽开了一朵朵血花,可怜的战马连悲鸣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被射的如同刺猬,钟离心痛的无以复加,他恨不得化身铜鼎护住楚军的所有人马。
一轮覆盖之后,钟离眛又清点了一下,虽然这次众人仗着马身抵挡,可还是阵亡了一个伙伴,一匹阵边的老马挨箭不多,吃痛之下狂奔而出,它身后的军士很不幸,只挨了一箭就气绝而亡。
指挥着众人把马尸摞在一起,钟离眛和剩余的军士们小心翼翼的隐身其后,马已经没了,跑也跑不掉了,可若是不牺牲马匹,恐怕刚才那轮攒射楚军就所剩无几了。
“风!风!!大风!!!”
这次没有弩箭射来,他知道,这是秦人想要摧垮自己的意志,箭借风势,大风起兮,物无不朽。
钟离眛从马尸上拔下一支箭矢,入体半尺有余,这就是秦弩的威力么?上将军就是面对这样的对手么?这还仅仅是百人轮射就将自己压得抬不起头,若是万人军阵,铺天盖地的秦弩又会夺走多少楚人的性命。
再是忠烈的决死之士,死在这样的武器之下,想来都是满腔的不甘。大风起兮,真的无物可挡么,拿胸膛撞向箭矢,楚人啊,死不瞑目!
身边的同伴或多或少的都带了伤,从发现秦军到现在,仅仅半个时辰的时间,拖得越久越看不到希望,又有两名军士伤重而亡了,三十人的小队只剩下了十三个人。
秦军开始躁动起来,他们已经没有了耐心,十几个人已经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下一轮攒射之后就该冲锋了,就是靠着战马踩踏冲撞也足以结束这场战斗。
钟离眛撕下一块衣襟,把剑牢牢的绑在手上,来吧,老子受够了被当作猎物一样戏耍,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众将士,今日,此地,死战!!!”
“死战!!!”
第四十九章 雄楚唯坚()
“风!风!!大风!!!”
“风!风!!大风!!!”
百余架秦弩相继发射,声势直接击人的心魄,漫天的尖啸都盖不住弩弦的嗡鸣声,紧接着对面的战马也扬蹄奔腾起来。
又有四个楚人死不瞑目,钟离眛挥剑拨开零星的箭矢,面沉如铁,少主,钟离先走一步,只愿天佑女公子早日安康……
“操吴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熟悉的国殇,是楚人的镇魂歌,虽然只有十个人的声音,低沉,凄婉,却像是洪流中的柱石一样,即便在隆隆的马蹄声中也清晰可闻,歌声渐渐的飘远,回荡的越来越厚重,如同金铁交击一般……
“将军!项将军来救我们了!快听!远处也有歌声!!”
死中求活的钟离眛顿时泪如雨下:“弟兄们!项将军来了,要死要活都要顶住这一波,越是求死,才越能活着!楚人刚强不可凌!!!”
越来越近的歌声同样传入了秦军的耳中,奔驰的战马不可能停下,只有一路往前,冲开面前几个楚人的拦截,撞碎他们的阵型,踏过他们的尸骨才能重整军阵。
楚人的援军比秦人预料的来得快,秦人的马速还未提到极致,黑色的军阵就被一股洪流拦腰撞断,为首的正是身着红色大氅的项超,他就像是一块烧红的刀子切入羊油一样,轻松的斜穿进秦军。
秦军这会儿是有苦说不出,他们本来就不是擅于短兵相接的兵种,刚才两轮齐射过后还未挂弦,此时连丝毫的还手之力都没有,只能催动战马向前奔驰。
经过刚才的一撞,秦军马速大减,项超带来的楚人就像是饥饿的鬣狗死死的咬住迁徙的角马群一样,将掉队的坠马的秦人逐一吞没,项超更是一杆楚戟使的如同死神的镰刀,勾划之间惨叫连连,直杀的秦军阵形大乱。
钟离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现在这种好机会哪能放过,大喊一声:“秦军败了!”持剑就反冲了上去,钟离所在的方向已经是秦军最后的生路,冲过项超拦截的秦人无不凶狠的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