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郦食其眼看着软的硬的都不行,甚至自己的无礼举动也不能让对方有丝毫动容,心知遇到心志坚决之辈了,诧异虞周年纪的同时,他迅速冷静下来。
“两军结盟之后,我军愿出十万石粮草敬献楚王,共谋灭秦大业!”
虞周心里彻底失望了,面上却不露,装作略带惊喜的样子问道:“沛公可还有其他要求?”
“……”
郦食其这个气恼啊,什么意思?对面这家伙属貔貅的?之前这不行那不行,现在见了好处立马殷勤无比,此人从军之前曾经为商吧?端的市侩嘴脸!
“虞都尉通晓商道?!”
“略有所知,家里的买卖现在也没停下。”
郦食其神色轻多了,这个轻,有轻松、有轻蔑:“原来如此,沛公确实曾言,若要付出十万石粮草,除非同意我等觐见楚王,稍尽人臣之道。”
虞周笑容可掬:“好!不过如此大事我一个人说了不算,咱们稍后再议,如何?!”
郦食其不紧不慢:“也好,反正老夫还要逗留些时日,从长计议也无妨,之前多有得罪,还请虞都尉在少将军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一定,一定……郦先生,请。”
一般听到“多多美言”这句话的人,不是主事人的宠臣就是爱妾,虞周没想到自己还能混到这种地步,心里很是别扭。
不过关于郦老先生的提议,他是一个字也不信,甚至准备回过头来就把这番谈论告诉张良、范增,让他们早做个准备。
十万石粮草啊,说的好听敬献楚王,其实就是送给楚军当见面礼,谋求保护安身。
但是这中间有几个很大的问题,比如郦食其一介说客,凭什么能够眼睛不眨做这么大的主?那肯定是刘季早有交代啊!
心中早有底价却不托盘而出,非得被逼的龇牙瞪眼表演半天才说出来,从说客角度来看,老头是个当之无愧的谈判大家,但是其中还藏着一个陷阱,丰、沛两座小县城,既不是粮仓又不算重镇,去哪弄十万石粮草?!
再想想刘邦进吕公家门时喊的那句“沛县刘季贺钱一万”,还不明白这是空手套白狼,虞周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什么主子什么人呐!包括一开始自己被郦食其气势所迫,现在再回头想,何尝不是因为太重视刘邦,抱着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一时不察,中了说客“先惊后抚”那一套呢?
最后还得说,如果楚军执意让他们交出十万石粮草怎么办?!那也好办啊!人家不是还要求觐见楚王吗,要想觐见不是得南下吗,等沛人全部来到楚军地盘,你能拿一群滚刀肉怎么办?
上面老的跟项籍套近乎玩交情,下面小的到处卖惨卖骨气卖大义,这种事情,刘邦“曾经”干的非常熟练,他的三孙子刘备干的更加熟练,不出半个月,依项籍那脾气不给刘季封地,虞周把头拧下来!
所以啊,看不见的十万石粮草里边藏着至少三个陷阱,他能答应才有鬼了!
送郦食其往外走的时候,好玩的来了,因为项籍那边恰好也结束了会面,正将陈馀一起往外送。
可能是他们的商讨结果不太美妙的关系,陈馀五花大绑满脸惧色,两只脚死死蹬住辕门柱子,脖子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项将军,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啊——!”
虞周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一口大鼎下面架满柴火,只等烤鸭进炉了,什么?!滚油?那都是电视里演的!真的烹人谁舍得用油啊,倒点水算是仁慈的,一般都是干烧,跟炮烙差不多,与铜牛之刑有异曲同工之妙……
娘的,怎么感觉项籍越来越暴戾了?
弄死个陈胜作死派来的使者无所谓,见识了这一幕晚上还怎么吃烤肉?不行,得去劝劝。
“你们给加点水啊,别干烧,那样皮肉沾在鼎器上不好清理,恶心的不还是自个儿吗?
不用不用,加点凉水就行,煮的慢死的慢,这样痛苦的劲儿才能更加延长。”
“……”
“……”
“……”
“虞都尉高明!”
“都尉?!虞都尉救我——!在下并非有意冒犯项将军啊,陈王……呃不,陈贼一意孤行,我和义父劝过根本无用啊……”
浓烟滚滚,烈火熊熊,厚实铜鼎要想真正热起来需要很久,陈馀身在其中可不这么想,自从身子沾水的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烫伤了。
更要命的是,他居然看到人称虞都尉的那个家伙开始慢条斯理撒盐……
这是要吃了自个儿?!?!
“虞都尉,你们军中不是有个公乘神医吗?!我家夫人也姓公乘,救我,救救我,看在我夫人的面子上,救我一命……”
“你义父是张耳?!”
陈馀飞快点头,溅起水花一片:“正是正是,都尉认得?!”
“不认识……你夫人不是苦陉公乘氏吗?与琅琊公乘有何干?!”
“天下同宗是一家啊,都尉,水热了,救我,放过我啊……”
“你到陈涉军中多久了?!”
“不足月余!”
“说说看,陈军最近有何动向,如果与我所知道的并无偏差,那么救了你也无妨,如果有对不上的……”
陈馀不说话了,别看他进入陈胜军中不久,但是该有的节操还是有一点的,这种事情说好听了叫做忘恩负义,说难听了那叫背主之奴!!
一旦传出去了,别说陈胜吴广容不下他,就是天下人提到他的名字都会唾弃一口,甚至连义父张耳都要跟他割袍断义,怎对得起刎颈之交?!
如果不说……脚底板好烫啊!
“都尉…都尉……这……”
“燕恒!”
“都尉!”
“替我把郦老先生送回去,任何人不得来此。”
“喏!”
身上越来越烫,陈馀的面色已经红的熟虾一般,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恼的,过了一会儿之后,大鼎周围终于再无一个人,拖他出来的项籍近卫都不在了。
也正是这种景象,让陈馀断定面前人真的可以救自己:“都尉,陈王前日着令吴广为假王,领兵西击荥阳……
哦对了还有,将军葛婴进逼九江,周市攻略魏地,陈王麾下,现有兵卒十万众……”
“……”
第一百三十伍章 过把瘾就死()
有的人,一言九鼎重于泰山,有的人那是真的不见棺材不落泪,虞周不需要陈馀的眼泪,他只需要此人交代一些身在陈胜吴广军中时候的见闻就好了。
结果……
零零碎碎的消息拼接起来之后,听上去不太妙。
蕲、铚、鄼、苦、谯、柘、陈、新阳、阳夏、陈留、整个陈郡、大半砀郡、进逼颍川郡……
短短的一个多月,陈胜吴广所部就以惊人的速度扩张开来,不只是地盘,他们的人数也在成倍数往上翻,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而这时候,楚军才刚刚拿下一个东海,准备进军泗水。
难怪陈胜胆敢无视楚王的存在,难怪他们敢与楚军叫板,胳膊粗了之后,瞧不上细腿也是应该的嘛。
不过这种势头真的能持久?
虞周不相信,在他心里一直都有一个设想,这个想法还是当初跟始皇帝谈仙论道的时候冒出的杂念,从此一直深以为然。
那就是假设一个人真的可以成仙,那么修炼之路上最苦或者说最大的考验什么?
是功法练体撕心裂肺?是强敌环饲前行不易?是陷入瓶颈数度无进?
都不是!
如果能修炼成仙,最大的考验应该是这个人的心!
想想看,人都有喜怒哀乐,但是对于一个存在比别人更久的家伙来说,他的喜乐也许只是一瞬,在此之后,与之相关的人与事终究会先一步消逝,再剩下的,就是无尽思念与缅怀萦绕心头。
喜欢一朵小花,下一刻就谢了……
喜欢一只小兽,没几天就死了……
喜欢一个人,却不是每一张容颜都能经得起沧海桑田……
这样的阴郁堆积多了,修长生者不出心理问题才奇怪!
所以啊,修道先炼心,正如盖房子先打地基一样,再换算成另一种语言来说,那就是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一起建设。
精神文明跟不上,物质拥有的再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一个脆弱的灵魂,是经不起权与势腐蚀的。
乍富之后失去自我,这样的例子简直不要太多!
就像造反一样,反,很容易,无非就是毁灭嘛,毁掉旧的王朝,将前朝的礼制、律法、政治、军队、甚至是历史全都推翻,做到这些仅需一个高明的野心家加上无数忍耐接近临界的百姓就可以。
但是推翻前朝之后,怎么在废墟上破而后立,而且还要站的久,这事儿就没那么简单了,正所谓打天下容易守江山难就是这个道理。
比起陈胜吴广那样是个人就拉进军队搞破坏,虞周还是喜欢楚军现在这样精兵简政。
“荥阳?!此二人心思不小啊,那里可是有着秦军一座大仓,敖仓所在呐!”
“正是,据说敖仓粮草如山金银满库,齐地而来的漕粮全都从这里转运咸阳,若是遇到灾年,仅此一处就能解千百万人燃眉之急。”
项籍一巴掌拍在案上,笔墨之类的杂物顿时飞起来:“陈吴二人着实可恶!不仅盗用大父名号,口称张楚却不尊楚王,我必杀之!”
虞周挠了挠脑袋,一脸疑惑道:“说实话我也很纳闷这俩人怎么想的,一边借用扶苏名号一边攻秦,一边喊着张大楚国一边无视我们,秦楚两边都得罪完了,他们以后怎么立足啊?!”
“还能怎么想?过把瘾就死呗!”
“可是这种死路也太明显了,真的有人那么傻?”
范增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这个问题解释清了,顺带使得在坐诸位听完之后面露红光:“你以为几个闾左贱徒能有多少智慧?岂能与我等相提并论!”
项籍捋着地图看了一圈,抬起头,忽然发觉有点不对,疑惑道:“子房怎么没说话?可是有所担忧?”
张良拱手:“正是。”
“这有什么怕的?荥阳依山傍水地势险峻,即使我军前去也要大费周章,陈吴乃是乌合之众,军师担心什么?”
站在反秦的角度上,这句话本不该说,但是知道陈胜吴广作为之后,这种希望他们吃亏的言论竟然获得许多人认同。
张良稍一沉吟,说道:“如果是以前,张某确实不用担心,但是前几日二世皇帝刚刚把李斯之子李由下狱,如今三川无主荥阳空虚,一帮乌合之众……也不是没有可能打下此城!”
他这一说,虞周也想起来了,按道理说李由应该是战死荥阳才对,而且是击退吴广之后败于刘邦之手,现在闹成这样,何去何从还真的不好说。
“军师的意思是,咱们去捣捣乱,或者给他们一些压力,让其不能放手施为?”
“都是抗秦义士,这么干不妥吧?”
听到这声质疑,范增一声冷笑:“有何不妥?此二人抗秦亦扶秦,张楚亦辱楚,若是不给他们一些教训,羽儿将来如何执天下牛耳?!”
周礼云:盟则赞牛耳。
正如“诸侯盟,谁执牛耳”那样,老头的雄心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