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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李丞相一番“苦心”,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自从“全军尽没”四个字冒出来,嬴政不得不重视这伙反贼。
一次可能是偶然,那么两次呢?还不能说明贼军战力强劲?上一回王离吃了轻敌之苦,这一回呢?有了墨家相助的九原骑还不能克敌制胜?
楚人,楚地,楚军,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但使王翦将军还在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嬴政对着朝堂扫视一圈,那些口干舌燥的家伙仍在喋喋不休,让他忽然变得意兴阑珊。
“除了会稽战事,众卿还有什么政事禀奏?”
这么大事儿还不是事儿啊?亏了上朝之前大伙担心皇帝经受不起打击呢,敢情他的心思全在长生不老上面,不看重这个了是吧?
群臣肚子里嘀咕,身为百官之首的李斯又出列了:“陛下,臣以为……”
“那就退朝吧,涉将军,你随朕来。”
“……”
“……”
什么人能进内宫?宫人!什么男人能见到内宫的模样?宫禁卫士!
一句话的事儿,这个例子破了,可是没人敢去提醒,因为皇帝已经发过一次火了,都说伤病之人喜怒无常,更何况这是一位本就无比酷烈的君王?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这其中,最难受的便是李斯了,生生打断话语不要紧,从几次三番的小小细节之中,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皇帝不知道丞相和罪将哪个更亲近?怎么可能!那么作出此举是什么意思呢?
李斯跪坐在原地没动,还没想完,刚才熙熙攘攘的朝堂顷刻间空无一人,摇了摇头,他准备起身回府继续琢磨去。
“李丞相留步。”
转过头,是一位从没见过的宫人,他疑惑道:“可是陛下传召李斯,有什么话要说?”
宫人左右看了看,俯在李斯耳边低语几句,说完之后,那人行了个礼,开口道:“丞相务必当心,但愿是我等多虑了。”
李斯点头:“跟中车令说一声,他这个情老夫承下了!”
宫人再度左顾右盼一番,匆匆而去。
难怪!还以为陛下发火乃是战败所致,原来如此啊!看来要低调一些了,不过……区区车驾真的不如一场大败重要吗?
……
……
皇帝单独面见涉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两人走出章台宫的时候面目舒缓,不像发过火的样子……
嗯?这个解读起来可就复杂了啊,自从经历了荆轲行刺,陛下什么时候独自与人见面了?还是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
一个败军之将源何得此信任?因为他也受了伤?别逗了,天下受伤之人多了去了,这不算信任的理由啊,当做放松警惕的理由都有些勉强!
好吧,抛开这个不谈,为什么皇帝不发火,不依律治军该贬的贬该杀的杀?跟他们这番交谈有关吗?到底为什么啊,想不通……
再抛开想不通的,所有人得出同一个结论——这场大败并未影响蒙恬将军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很快,皇帝就用两条诏令转移了所有人的视线:其一,捉拿逆贼虞子期者,赏金五百,捉拿逆贼项羽者,赏金三百;其二,再次巡游!
项羽?虞子期?赏格有点奇怪啊,没关系,反正都是逆贼,这个不重要,不过陛下想要出巡,这事儿……
“陛下!天下未安贼寇横行,您怎可置自身于险境啊!”
“是啊陛下,还是留在咸阳,待将军们剿灭了逆贼,您的圣体安妥一些再动身也不迟啊……”
“陛下执意出巡,老臣情愿一头碰死!”
“蒙上卿呢?他不是尽得圣眷的吗,怎么此时也不说句话,难道真要置社稷江山于不顾吗?”
没说话的,只有三个人。
蒙毅什么也没说,只是单纯的避讳。
李斯冷汗淋淋,因为相熟的内卫全部换掉了,而那天在大殿上对他言听计从的几个,人头还没干……
赵高闭嘴,是因为听到皇帝质疑丞相车驾豪华的宫人,只剩他自己活着了!
头一天刚说过,第二天就换了辆车,还用问吗?明摆着有人通风报信……内官勾结外官,这可是大忌!
天子一怒,伏尸百里,现在这头祖龙不用怒,皱皱眉头几条人命便没了……
无人敢质疑,无人敢在这时候提醒秦律如何如何……
“区区逆贼疥癣之疾,能奈朕何?更何况,朕没打算去那扫兴之地再添烦恼,只是想去到芝罘再看一看,为何不老仙药迟迟没有消息……”
说到芝罘,赵高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知道那个虞子期的赏格为什么比起项氏余孽还高了,他是学律例的,记性比较强一些,见过一面的家伙可能会忘掉,但是被人提醒之后,便能迅速想起——虞子期,不是那个蛊惑海外仙山的小子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逆贼了?
前面有个卢生,现在又来个虞子期,就算皇帝说出千金赏格他也不稀奇了……
不过……既然是逆贼,那么仙山之事有假喽?为何皇帝还要去看看?
“陛下,此行异常颠簸恐伤圣体,臣等还是觉得……”
“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
“对了,刚才谁说要碰死的?”
“…………”
第九十三章 计将安出()
人言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嬴政自从十三岁登临大位至今已经三十多个年头了。
积威之余,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生死之分的那一刻来临,在人世享尽荣华富贵,到了阴间忽然打回原形,变成一无所有的白丁,这让人怎么受得了?
习惯了发号施令,嬴政根本没想过自己对着大司命卑躬屈膝该是什么样,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总让他想起身在邯郸受尽欺凌的日子。
神仙?山鬼?
神荼、郁垒怎么啦,还不是由人成神的,他们可以,朕为什么不行?朕不止想长生不老,还要大军相伴延绵万年!
远一座骊山填进去数十万役夫刑徒,快把整座山挖空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身体感觉是不会骗人的,以前惯不离身的长剑现在极少触碰了,以前每日批阅奏简三百余斤,现在看一会儿就头昏眼花,以前朕也曾使阿房女见之倾心,现在…嬴政低头看了看肚腩……
更有甚者,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不再是起身穿衣,而是直勾勾的躺在塌上重拾自己的身体,一呼一吸之间慢慢抽走胸口闷痛,让力气重新灌注四肢才能动弹,这种感觉,他跟谁都没说过……
不是吉兆啊…如果再寻不到长生不老药,这一趟必须见见扶苏了……
嬴政心里一直清楚,扶苏是一个很好的继承人,过于宽仁不要紧,帝国也需要张弛有度,正如雷霆之后雨露来临嘛,只有这样,他才能在短时间内尽收士民之心,只可惜自己没有留给儿子一个安稳的天下。
车轮“咯吱”作响,推开木窗看了一眼,正见到李斯扶着车棂缓缓随行,嬴政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
朕还没死呢!你那抚棺一样的架势想说什么?这是请罪还是苦肉计?七十多的人了跟着马车吃一路灰,其他臣工看到了会怎么想?
有了大朝会的前事,嬴政开始考虑谁是下一位丞相之选了,过了片刻,他又将这想法扔到九霄云外。
无论自己能否挺过这一关,此事都该交给扶苏处置才好,一来,朝中态势纷乱复杂,蒙恬此人再值得信任也得有个牵制;二来,有朝一日搬倒李斯的时候,二世新皇可以平添不少威望,再说李斯精学法家没少得罪人,这么一个老家伙,拿捏起来简直不费力啊!
想到这里,嬴政发话了:“李丞相年事已高休要如此,朕已知卿家心意,快快回车歇息去吧。”
如同三九天里豪饮几觞烈酒,李斯觉得身上从里到外透出一股暖意,忍不住老泪纵横道:“陛下仁爱体恤老臣,臣定以前车为鉴恪尽职守。”
嬴政嘲讽的笑了,这个笑容车外之人没有看到,却被赵高瞧了个真切。
“前车之鉴?李丞相可真是荀卿的好徒弟,至今仍不忘恩师之言。”
“老臣时刻不忘先师教诲,此乃本份。”
“本份?本份好啊,下去吧。”
“臣告退……”
君臣之间一番对话,可把赵高羡慕的够呛,这才是皇帝,这才是皇权啊,任你李丞相再怎么目中无人,还不是一句话打回原形?
要不是两腿之间少了点东西,咱也想干干啊!咦?好像也没什么!咱还有个女儿呢!
垂头掩住所有神色,也将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按捺住,赵高重新变回那个低眉顺眼的奴仆:“陛下,天气渐渐凉了,您该喝药了。”
嬴政关上车窗:“朕没病,吃也只吃仙药!”
“陛下……”
“住嘴,赵高,朕问你,你还记不记得一个名叫虞子期的小子?”
“虞子期啊……”
……
……
“虞子期?他那把剑倒是不错,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可惜了一身武艺满腹奇谋,不能为我大秦所用……”
分明只断了双臂,却将浑身上下裹得粽子一般,涉间从没受过这么隆重的罪。
不受不行啊,这是陛下亲自吩咐的,给你好脸还不要,那想要什么?
最让人意外的是,皇帝不仅没有追究战败之罪,反倒好一番和颜细语,歇人不歇马的将他送至边关,此时此刻,涉间感觉自己不是一个人,而是陛下安抚蒙将军的一样东西,包括精心照料伤势,全是做给将军看的……
当然了,再傻也不会那这种话说出口,能说的只有那场战事的细枝末节之类,谁知蒙将军听完,竟说认识那个贼首?
“将军怎知虞贼首有一把好剑?末将仔细看过,那剑通体黝黑不似铜铁,之前交战的时候,虞贼曾以利剑斩断马首,当真锐不可当!”
蒙恬听完愣了一下,低声嘀咕:“应该是一把精钢剑啊?怎么又来一把?”
“将军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这样说来,你等尽皆败于小小坑洞了?”
涉间想同往常那样抱拳回话,一抬手,有些尴尬的说道:“正是如此,末将身在咸阳之时已向陛下演示过了,坑洞不大刚好陷入马蹄,寻常并不起眼,若到战时,战马飞驰越快受害越深。”
蒙恬的眼神一直在闪烁:“这法子……”
“若是将军舍得,末将还可再试一番,当日我等皆无防备,许多战马自行折断了前腿,惨不可言!”
蒙恬摆了摆手:“非是本将军不信,我在想这法子到底是谁想出来的,是齐墨?还是那个虞小贼?”
“有何区别?”
“兵法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尔等地利不知人和不占,轻信相里业之言贸然出击,这场败战……咎由自取也!”
“可是将军,少将军他……”
蒙恬拈起一支笔,想要写些什么,笔尖触到竹简又觉心里空荡荡,最终,他手拿毛笔发着愣,嘴里反复念叨几句话,像是劝部下,又像安慰自己:“逆贼既知某乃大秦上将,必不敢谋害我儿,让他吃些苦头……也好,省的平日里目中无人……”
涉间当真了,点头应道:“将军所言有理,末将这便养伤备战